編輯| 姬政鵬
“作為一名職業創作者,要保持頭腦的靈活和對生活的敏感,不停發現讓自己有創作衝動的題材。”
《海洋天堂》關注孤獨症患者及其背後家庭,《北京遇上西雅圖》系列觀照中國人在海外的生存現狀……一直以來,薛曉路的作品注入了對當代現實生活的人文關懷。雖然不算“高產”,但憑藉獨特的女性視角和細膩敏銳的情感表達,她的電影總能溫潤心靈,直擊人心。
這一次,薛曉路將鏡頭轉移到新冠肺炎疫情下的武漢,電影《穿過寒冬擁抱你》刻畫了快遞員阿勇、騎手武哥、鋼琴老師葉子揚等一批普通人守望相助,真摯動人的溫暖群像,展示了親情、愛情、友情,尤其是陌生人之間在面對大災大難時同舟共濟的偉大感情。
薛曉路說,當人們跨過了這些悲傷與傷痛,“擁抱”既是人與人之間相互慰藉的方式,更是重新開始生活的動力與勇氣。“不管是伸出手臂的那一方,還是被接納的那一方,在擁抱的過程中都能感受到溫暖。”
原型人物帶來細節與質感
但無法構架故事
《穿過寒冬擁抱你》將鏡頭對準大時代之下一個個平凡而又深刻的普通人。不同於以往的抗疫題材影片,該片更注重表現人們在疫情襲來時、在危機和壓迫下,人性一點一點地閃光,讓我們看到了人物真實的成長弧線。
薛曉路介紹,影片最開始的創意是聚焦疫情下的快遞小哥,他也有原型人物,但是除了他的事蹟之外,其實會更關心他是誰,為何會挺身而出成為志願者,他的情感和感受等等。同時,同樣的問題也針對其他的志願者,因此,決定把典型人物轉化為人物群像的描寫。
從年齡、職業、教育背景、社會階層、文化背景等多個維度考慮,薛曉路設計出退休醫生、實習護士、快遞員、騎手、鋼琴老師、廚師、旅行社老闆等多個典型人物,最大可能展現中國市井下的芸芸眾生,以及普通百姓穿透內裡的生活狀態。
重視前期採訪,是薛曉路一貫的工作態度。她認為,原型人物能夠提供人物最基本的氣質和色彩,使觀眾能夠切身感受到人物身上的真實細節和豐富的生活質感,讓人物“落地”。
“但原型人物無法真正提供故事。從編劇的角度說,也不能陷入‘有原型人物就按照原型人物去寫’的誤區”。薛曉路認為,應該根據故事框架尋找採訪物件。
例如創作《穿過寒冬擁抱你》,人物形象、身份背景、故事構思基本成型,但是很“粗”。薛曉路首先進行了大量的新聞素材收集,尋找到很多具有代表性和感人的案例,同時根據故事框架,向武漢方面提出了較有針對性的採訪需求,實地採訪了十幾位真實的志願者。
例如徐帆飾演的劉亞蘭,素材就來自武漢一個真實的旅行社女老闆,包括公司經營規模、政府退還質保金、多少團在外無法返回等細節,都源自這位女老闆的真實講述。
“先有構思,再去採訪,將大量鮮活的素材、細節融入到故事脈絡中”。最終,薛曉路用多線平行敘事的精巧結構、立體豐滿的人物呈現、高深溫暖的價值輸出,勾勒出一幅可親可敬的人民群像圖。
情感是串起人物群像最好的載體
“群像描寫會帶來一個非常大的困境,它很散,很難找到一個主題或者大的情節,將這些群像串聯起來。”有了書寫人物群像的方向後,如何找到一個核心創意的難題,又擺在了薛曉路面前。
“對於這場疫情,生死與告別或許是難以避免的,但活著的人的痛怎樣被髮洩、傷痛怎樣被治癒,是我更希望去探討與表達的。”薛曉路表示,人類的情感本是共通的,情感是串起人物群像最好的載體。
無論是黃渤與賈玲塑造的志願者“戰友”,賈玲與朱一龍演繹的不期而遇的情愫,或是賈玲與周冬雨勝似親情的閨蜜情,徐帆與高亞麟這對中年夫妻的掙扎與重生,高亞麟與老高的兄弟情,亦或是吳彥姝與許紹雄甜蜜的“黃昏戀”……疫情之下的親情、愛情和友情,共同交織成隔離時期普通人的生活畫像與情感圖譜,觸及每一位親歷者的內心。
“尤其是這幾段愛情關係在疫情的過程中的發酵,以及人們因為這些愛情的出現而產生的改變,就是人與人之間最美好、最善意的那部分內容。”薛曉路說,“不管這幾對人物之前遇到了怎樣的問題,有怎樣的小自私、小算計、小矛盾,但是最終都能跨越自我,成就了一段段更美好的感情。”
尤其是爺爺奶奶溫暖的“黃昏戀”,兩個七八十歲的人相互撒嬌,讓人印象深刻。薛曉路解讀說,可能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不太像爺爺奶奶那樣說話,但在那樣一個情境裡,在真的愛情中,一樣會呈現出被疼愛、孩子氣的天性與表達,而不用被年紀、職業、身份等外部因素所限定,片中也儘可能保留了他們之間的這份甜蜜。
在疫情的掙扎與殘酷中,薛曉路選擇了情感中積極、陽光、溫暖的那一面,在節奏把控時慢慢推動情感的濃度和高度。“我們試圖造出一種大環境下的嚴苛與人和人之間的溫暖、甜蜜的一種對比,每一對的愛情關係都有他們非常甜蜜的那一瞬間。”薛曉路說。
現場最常說“時間不多了”
很多人評價說,“這部電影很‘武漢’。”
的確,為了更加真實展現在疫情時捕捉到的可愛的武漢人民形象,《穿過寒冬擁抱你》邀請了賈玲、朱一龍、徐帆等湖北演員,且絕大部分角色都講的是武漢話。當然,這也難倒了黃渤和高亞麟等非鄂籍主創。
“我們希望完全復原這一個非常特殊的時間和環境,儘可能貼近生活的真實,所以要求演員全方言表演。”薛曉路介紹,拍攝時,武漢籍的臺詞老師會錄下原本的臺詞,發小樣給演員聽,還專門邀請了語言指導老師,現場幫助演員校準發音。
即便如此,整個過程還是非常艱難,黃渤在配音時形容“這太難了,像在唱歌一樣。”最後只能一句一句糾正,一句一句改。
除了方言表演,薛曉路”儘量真實、儘量武漢化”的拍攝要求,也給了全劇組提出了巨大的挑戰。影片除了武哥家和葉老師家是搭景外,其餘全部為實景拍攝。而解封后的武漢非常活躍熱鬧,在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城市環境下,實景拍攝就多了更多不可控因素,更別提想拍攝空城的氣氛。
在反覆溝通後,武漢長江隧道、鸚鵡洲大橋等標誌性建築的地段,向劇組提供了“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封路拍攝”的條件。薛曉路在有限的戒嚴的條件下,儘可能細化拍攝方案,排除環境造成的影響。
片中有一個很短的畫面,徐帆和高亞麟在窗前,看著街道上的救護車路過,傳遞出一種焦慮、傷感的情緒,只有藍色背景光最適合、最漂亮。薛曉路告訴記者,實際上那個橋上的燈光有很多顏色,紅色、粉色、綠色、藍色……並且是隨機的、沒有規則的交替。只能等到藍色一瞬間,把救護車組織好開出來。
這短短几秒鐘畫面的背後,是200名工作人員和航拍機位在樓頂上等著燈光變色,還有一個在現場跑來跑去,一直唸叨“時間不多了”的導演。
當人們跨越了傷痛,會做出善意的改變
此前基本沒去過武漢的薛曉路,這次走遍了武漢的大街小巷,這座城市的熱情、堅忍、煙火,都給這位北方導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武漢人非常可愛,也很彪悍,很衝,他們有時會用一些粗糙的詞來表達情感”。薛曉路回想起採訪時聽到的一個感人的故事,武漢人脾氣大,如果路上發生剮蹭,真的會互相罵起來,甚至要動手。但疫情過後,有一次發生事故後,一位車上的乘客說“都活下來不容易,有什麼可打的”,兩個司機瞬間擁抱了一下,各自回到了車裡。
“疫情改變了很多人原有的生活形態和思想方式,當人們跨過了這些悲傷與傷痛,不管是武漢還是全國各個城市,都充滿了煙火氣,充滿了活力,大家的生活依舊如故,但可能有了更多善意的改變。”薛曉路說。
這樣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更溫暖的互動,也是薛曉路認為“擁抱你”這樣一個詞義的解釋。“這種擁抱一定是雙向的,不管是伸出手臂的那一方,還是被接納的那一方,在擁抱的過程中都能感受到溫暖。”
片尾,一抹暖陽下,朱一龍站在鸚鵡洲大橋上,用微笑向這個世界告別,在另一個時空中,赴了與賈玲浪漫的約定。
“我想寫一種告別。”薛曉路在解讀這個畫面時說,希望透過這個畫面,告慰所有在疫情期間離開我們的親人。“生死雖然天人永隔,在某種記憶的層面和精神的層面,並不意味著分開。”
MORE
中國電影報原創稿件
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歡迎分享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