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稻草/搓成柔軟的繩/一雙繭手/織出質樸的鞋/祖先穿著它/登攀荊棘叢生的山/前輩穿著它/踩出通向勝利的路/而今/它靜靜地躺在紀念館裡/向人們訴說那些遙遠的故事……”這是一首歌詠草鞋的詩。
草鞋質樸簡單,充滿了故事。在革命老區,走進每一座紀念館、每一座民俗園,都能看到打草鞋的工具、聽到草鞋的故事。草鞋早已淡出人們的生活,那些故事卻依然鮮活、動人心魄。
1934年10月,江西于都河畔,中央紅軍整裝待發,父老鄉親紛紛前來送行。人群中,一對青年男女執手相看,互相叮囑。男青年是一名紅軍戰士,名叫謝志堅,于都嶺背鄉燕溪村人。女青年名叫春秀,與謝志堅同村。這是一對相愛的戀人啊!謝志堅擦去春秀臉上的淚水說:“別哭,紅軍會回來的,我也會回來的,你安心地等待紅軍的好訊息吧!”聽了未婚夫的話,春秀使勁地點頭說:“我相信,我會等。”臨別,春秀將一雙連夜編織的又厚又密的草鞋,塞進謝志堅的揹包。
當部隊到達金沙江,當地百姓用渡船運送紅軍時,謝志堅想起淚別家鄉的情景,穿上了這雙草鞋;當強渡大渡河戰鬥激烈時,他想隨時都有犧牲的可能,又穿上了這雙草鞋,覺得死也不能與春秀送的草鞋分開……1951年秋,帶著征戰硝煙的謝志堅回到故鄉,可春秀在紅軍長征後不久就被敵人作為紅軍家屬殺害。幾十年裡,謝志堅一直將這雙草鞋視為珍寶,不時拿出來看看。20世紀80年代,謝志堅將這雙寄託堅貞愛情的草鞋,捐贈給於都中央紅軍長征出發紀念館。
如果說這雙草鞋寄託的是一位紅軍戰士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那麼下面這筐草鞋則承載著一位妻子對紅軍丈夫的期盼和等待。同樣是1934年秋天,同樣是撕心裂肺的離別。江西瑞金石水鄉青年朱吉薰報名參加紅軍時,有人對朱吉薰的妻子陳發姑說:“朱吉薰是獨子,他去參軍打仗,撐起這個家就靠你一個女人啦!”陳發姑的態度十分堅決:“我們都是窮苦人家,參加革命是為了更多的人幸福生活,這樣的事情我們應該去做。”在妻子的支援下,朱吉薰踏上長征路。陳發姑將自己親手做的一雙布鞋和一套衣服塞到丈夫手中,堅定地說:“你放心去革命,多打勝仗,我在家等你!”
從此,“等你”成為陳發姑日夜的期盼和生活的信念。白天悉心照顧婆婆、忙於田裡耕作,晚上哼著山歌、在油燈下給丈夫編織草鞋。“哇哩(說了)等你就等你,唔(不)怕鐵樹開花水倒流。水打石子翻轉身,唔(不)知我郎幾時歸……”《盼郎歸》這首歌,陳發姑唱了一春又一春,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新中國成立後,她才得知丈夫早已在長征途中犧牲。有人勸陳發姑再嫁,她堅決不同意。“吉薰是光榮的紅軍,我要守著我們兩個人的家。萬一哪天他回來了,找不著我,會著急的。”就這樣,她一直守候著、等待著,為丈夫編織著草鞋。直到114歲的陳發姑離開人世時,床前還有她編織的一筐草鞋。
人們說,這是愛情的守望,為了一句“我等你”“我會回來”的承諾,歷盡千辛萬苦而不悔;也有人說,這是信仰的力量,因為共同的信仰讓他們的愛情跨越時空、歷久彌堅。
作為信物,草鞋見證了純潔無瑕的愛情;作為文物,草鞋則是軍民魚水深情的象徵。1934年,中央紅軍長征前短短5個月,贛南蘇區就擴充紅軍8萬多人,捐獻稻穀90.6萬擔、被毯2萬多條、棉花8.6萬斤、布鞋5萬多雙、草鞋20多萬雙,籌集軍費150萬元……其中於都寒信村有一蕭姓人家,祖上三代都以打草鞋為生。紅軍長征出發那會兒,蕭家長輩招呼幾位相熟的老表,幾天時間就打了數百雙草鞋送給紅軍。許多紅軍指戰員正是穿著贛南老表打的草鞋一路征戰。一雙雙草鞋就像護身符,伴隨著紅軍一次次斬關奪隘、拼死向前;一雙雙草鞋更像紐帶,將黨和紅軍與人民群眾緊密相連、不可分割。草鞋見證了“紅軍不怕遠征難”的豪邁,穿草鞋的人書寫了“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傳奇。
如今,在於都中央紅軍長征出發紀念館,有一幅由80雙草鞋組成的中國地圖,地圖上用紅星標註著首都北京和于都的位置,寓意紅軍腳踏草鞋跋山涉水、九死一生,取得長征的偉大勝利。一位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生前曾這樣說:“戰場上,行軍的速度是影響戰鬥勝負的關鍵因素。敵人有飛機、有汽車,照說應該跑得比我們快,而我軍則常常靠兩條腿跑過敵人的汽車輪子,草鞋功不可沒。我們穿上草鞋,就知道為誰扛槍、為誰打仗,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勁,腳上就像安裝了風火輪……”正是這支穿草鞋的軍隊,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指揮下,改寫了歷史,創造了奇蹟,從蘇區走到陝北,走到民族救亡的前線,走出了一個紅彤彤的新中國。
走出紀念館,穿過一隊隊前來參觀、研學的人群,來到當年紅軍長征出發的渡口。于都河水滾滾向前,似乎在告訴我們: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記走過的路;走得再遠、走到再光輝的未來,也不能忘記走過的過去,不能忘記為什麼出發。如今,雖然我們已不穿草鞋,但草鞋所書寫的故事、所蘊含的精神,將激勵我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走好新的長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