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前文《“苗之為苗”二二:化生為熟,化熟為民,清朝“開闢六里苗疆”》(又名:《六里苗疆大開闢,三省交界撫紅苗,談清朝化苗與治苗》)。
黔東南地區歷史上一直是少數民族聚居地區,明朝永樂十二年(1414年),在這一地區以原思州宣慰司所領潭溪、曹滴洞、洪州泊裡、八舟、古州、西山陽洞、福祿永從七長官司設立黎平州,明宣宗宣德九年(1434年),並新化府入黎平府。清朝雍正三年(1725年),以湖南五開、銅鼓2衛來屬,五年(1727年),以五開衛屬貴州,改為開泰縣(在今貴州省黎平縣),隸黎平府。黔東南東部靠近湖南的地區的苗民早已成為明清統治下的“熟苗”,而西部靠近雷公山的苗民仍是化外“生苗”。
黔東南地區多山少耕地,流經一條重要的河流——清水江。清水江發源于都勻鬥蓬山,流經丹寨、麻江、凱里、臺江、劍河、錦屏等縣,於錦屏縣茅坪鎮楊渡溪楊渡角處,進入天柱縣境。又流經天柱境內坌處、遠口、興隆、白市、翁洞等地,最後由翁洞鎮經金紫村出境,注入沅江再匯入洞庭湖。明代地理學家王士性《黔志》稱:“貴州設山上中高而外低,如關索,乃貴鎮山,四水外流,內無停蓄。北二水,一出涪江,一出瀘江。東一水,出沅江。南二水,一出左江,一出右江。”“東一水”即指㵲陽河及清水江,是沅江上游。
清水江支流甚多,有八卦河、擺洞河、硝洞溪、漢寨溪、圭大溪、三門溪、鑑江、三團河、朗江、金龍溪、姚家溪、半溪、大溪、漢溪河、渡馬河、瓦窯河、塘澗溪、甕瓦江、巖鼓河、柳溪河等。境內少數民族以侗族為最多,秦漢以來稱“武陵蠻”或“五溪蠻”,元明以來多稱“峒人、峒蠻”,亦呼“洞苗、洞民、洞家”。其次為苗族,三苗後裔。宋人葉錢原《溪蠻叢笑》序:“五溪之蠻,……聚落區分,名亦隨異,……環四封而居者,今有五:曰苗,曰瑤,曰僚,曰僮,曰仡佬,風聲習氣,大略相似”。由此可知苗民西遷武溪地區後,也被統稱為“五溪蠻”。清朝嚴如煜《苗防備覽·風俗考》跋語:“自周漢至宋元,專號曰‘蠻‘;而由明以來,又專曰‘苗’,總之,苗、蠻一也。“
錦屏等清水江中下游地區自古以來盛產杉樹等優質木材。明朝永樂遷都北京後,為營建宮殿而在全國各林區徵派皇木,錦屏等清水江中下游地區大量產杉等優質木材,也在被徵之列。皇商遂溯沅江而上至錦屏等林區採辦皇木,民商隨之湧至,清水江流域的木材貿易由是產生。
在雍正以前,《黎平府志》稱清水江中下游苗侗等少數民族聚居區為“化外生苗之地,不隸版圖”。漢族木商和少數民族木主之間不能直接貿易,需要透過中間媒介。今錦屏的卦治、王寨、茅坪三寨地處“生苗”地區邊緣,又“本系黑苗同類,語言相通,性情相習”,較早與漢族人民接觸,熟悉漢語,且能識徽、臨、陝三幫語言,自然成為木材交易中介,形成“三寨每年當江發賣,買木之客亦照三寨當江年分,主於其家,蓋一江厚利歸此三寨”的“自發當江”局面。開設木行接待買賣木商,主持木材交易的貿易活動,俗稱“當江”,卦治、王寨、茅坪三寨又被稱“三江”。
下河“水客”(漢族木商)來三寨購木,均委託所住主家代辦,離開時給主家一定酬金。順治時,當地木材貿易演變成定規:“水客”和“山客”(苗侗族木主)之間不能直接貿易。“山客”只能將木材運至三寨,不能越三寨往下自尋買主;“水客”也只能上到三寨等木材,不能越三寨往上買。雍正十二年(1734年)湖南一“水客”越卦治上至平略購木,結果被殺。
康熙時,三寨住戶爭開伙店迎接前來買賣木商。雍正時,夥店改稱行戶或牙行,代水客找材源,選配品種,安排泊木水塢,兌付木款,僱夫扎排運輸,結算各種帳務;代山客編單儲存木材,墊付木材山價和運費,尋找買主,圍量材積,代交各種稅費。在買賣雙方交易時,從中喊盤定價,“一口喊斷千金價”。最後從雙方的交易總額中提取4—5%作為酬金,也稱“牙口”或“牙傭”。
三寨當中王寨、茅坪都處於由楚入黔的大道旁,雍正四年(1726年),黃哨山之路開通,茅坪的交通重要性凸顯;王寨又當亮江、小江與清水江干流交匯處,是黎平腹地與鎮遠天柱舟楫往來的要道。
清朝在開闢苗疆之際,為減少“生苗勾結熟苗”為亂的風險,採取了籠絡熟苗的政策。鄂爾泰等著手開闢苗疆之前,鎮遠知府方顯認為“必專用剿未免傷天地之和,若專用撫亦難懾兇頑之膽,二者不宜偏廢”。此後“剿撫並行”成為開闢苗疆之策。“剿”是剿生苗,“撫”是透過熟苗進入苗寨招撫生苗。清朝透過優賚賞賜熟苗,“驅策”其先行招撫生苗,甚至充任清軍前鋒剿捕生苗。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當時錦屏、天柱同屬湖南省靖州,坌處王國瑞、王繁芝等不滿上游三寨獨享當江之利,串聯了坌處以下至湖南黔陽託口二百多里沿江18個村寨(天柱的坌處、清浪、三門塘、菜溪、新市、遠口、鸕鷀、中團、興隆、牛場、埂洞、白巖場、江東、金雞、巨潭、甕洞,黔陽的金子、大龍、託口),設了18個關卡,號稱“十八關”,凡木排過十八關,每排抽銀162兩,木商叫苦不迭。湖南趙巡撫令原地關府縣將“十八關”強行拆除。
雍正七年(1729年),貴州巡撫張廣泗武力開闢“清江六廳”(今黔東南地區)。為籌集軍餉,曾任黎平府知府、諳知三寨木材貿易情況的張廣泗遂將卦治、王寨、茅坪法定為“江鋪”,在“三江”各設木市,對行戶進行統一管理。在王寨設總木市,總理“三江”木政,稽徵“江費”(木稅)。為保證“江費”徵收,還在王寨設立彈壓局。張廣泗等清朝大員出於籠絡三寨熟苗目的,採取“法定”當江的措施,就是透過官方認可三寨擁有的經濟特權,使三寨熟苗在木材市場中更多獲利,多交“江費”,收歸政府所用。
當江之制包括“輪流當江”和“不得私引客商越買”兩點。清朝政府規定子、午、卯、酉年為茅坪當江,辰、戌、醜、未年為王寨當江,寅、申、巳、亥年則為卦治當江。一寨當江之年,其他兩寨不得侵佔其利。
“不得私引客商越買”的規定主要為防止外省客商進入上游生苗林區生髮事端,也是要隔離民苗聯絡。清初上游八寨、丹江、清江一帶因“不隸版圖不奉約束”,“內地奸民犯法,捕之急則竄入苗地”,官府束手無策。漢族官僚多認為“苗性反覆”, “漢奸每潛往煽搖”,輒“苗人必愈形反覆”。所謂“漢奸”多是熟悉清王朝統治弊端的人,他們進入苗疆腹地後時常鼓動苗人造反。清朝“法定三寨當江”後一再強調“不得私引客商越買”、“不意平略苗民,勾客入山看木,致斃客商”等,就為藉助三寨熟苗隔絕內地人民與上游生苗接觸。
三寨作為清初勢力所達邊界,其上游逼近清水江、烏孟江一帶的生苗村寨;其下游天柱坌處、清浪、三門塘三寨一帶在官方文獻中一再被表述為“漢民村寨”或者“民人”。儘管坌處“環四面五百里皆苗寨”,但清初已經“習漢俗者久”、“衣冠如漢人”,甚至“亦自諱其峒人也”,而且向國家輸籍納糧。三寨成為“民苗”分界線。
張廣泗選擇三寨“法定當江”,是想借助三寨在木材貿易中的作用以經濟手段控制上游生苗和下游熟苗,以便“王化”生苗,使其沿著由生苗轉變為熟苗,再轉變為民人的道路發展下去,最終使苗疆成為“內地”。清朝借“法定三寨當江”踏出了構建苗疆秩序第一步。
開木行當江可獲厚利,使得位於下游十多里的天柱縣坌處、清浪、三門塘三寨羨慕至極,強烈希望分江木之利。上游的卦治、王寨、茅坪三寨為維護既得利益,千方百計予以阻止,上演了一場長達兩百多年的爭江戲。
貴州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根據現在地圖軟體標識的“上三江”與“下三江”
坌處人自嘉慶六年(1801年)起不斷阻江,使木材貿易不能正常進行,廣大林農、放排工人、“山客”等因無事可做,生活大受影響。儘管下游坌處等寨多次想透過官府來爭奪茅坪等三寨的“當江”特權,清朝統治者始終堅持支援上游三寨。而下游三寨因不停爭訟,連年集資,屢屢失敗,有的窮苦人家為籌措集資款被迫賣田賣山,有的甚至賣妻鬻子。
關於爭江的細節很多,但我考慮還是抄錄一份歷史文獻《爭江記》在這裡,這份資料也許將來哪天就找不到了,不如收錄到這裡,大家看看就大致知道當時之情形了。
《爭江記》:
明朝太祖坐江山,天下太平萬民安。貴州要定十八府,七上八下各一方。
下游邊界黎平府,管轄一帶清水江。卦治王寨和茅坪,三寨輪流當木行。
上有規儀十二兩,黎平府堂有碑刊。三江水口系坌處,得見當江肚思量。
坐地商量來生計,百里串立十八關。步步攔河來阻木,剋扣排錢啃木商。
頭關坌處王國瑞,二關榮芝三門塘。三關送下菜溪寨,把守三關李芝懷。
四關新市文才管,君臣遠口把五關。關雲團內秀山管,鸕鷀六關王明郎。
中團七關奇明管,八關福星興隆灘。興隆送下牛場寨,牛場九關X開懷。
埂洞十關成名管,宋充世管白巖塘。江東關口魁先管,再生把守金雞關。
國民把守巨潭寨,把守甕洞永鄉郎。黑子把守金子口,君候把守大龍關。
每關抽江銀九兩,方才到得託口堂。害了錢多的木商,個個吃虧苦難當。
大龍出個田金展,去邀綏寧伍定祥。告到長沙趙撫院,方才減了十八關。
康熙四十二年事,移稅辰州去當糧。當初天柱歸湖廣,雍正四年才均攤。
先是撥歸黎平府,八年撥歸鎮遠堂。坌處的人心不服,出了光棍王國良。
見人吃肉喉嚨癢,古州道臺告爭江。批下黎平滕知府,坌處光棍打滿堂。
你是本來湖廣管,三江軍略張爺安。這是雍正八年事,傳位又是乾隆王。
乾隆坐位四十二,又出君茂遊志安。見得三江免了稅,貴州佈政請牙行。
批下天柱王知縣,查案坌處無分江。就罵兩人愛多事,重打三十把文詳。
乾隆在位六十歲,傳位又到嘉慶王。嘉慶三年又起事,又出光棍來爭江。
坌處出頭王師旦,志勳紹美同在場。朝貴本是靖州籍,坐在坌處都稱王。
彭洪有福不會享,坐在坌處來遭殃。也是想吃便宜食,去邀中寨劉秀剛。
魁井常登出三百,大幫小補來爭江。彭洪回家把田當,秀剛回屋典家堂。
朝貴朝富王廣福,三人無賴光棍光。得了銀錢來到手,四方八岸能訪郎。
訪到天柱伍家寨,有一仕仁參過房。主意蓋過天柱縣,包你爭江就得江。
坌處得了這個信,就請仕仁做爹郎。福東去攀楊國泰,又邀大龍明遠郎。
芝熬坐在芷江縣,要邀幾個來幫忙。署印黎平吳知府,先年做過天柱堂。
告他三江私抽稅,要把坌處當總江。吳府準了天柱紙,來了新官名富剛。
富爺上了黎平任,吳府卸事下了場。拘提三江同到案,審輸國泰在當堂。
每人重責四十板,一起押解轉回鄉。輸了官司轉坌處,楊公廟內又商量。
派定股數四十八,議人上省投牙行。佈政衙門遞一稟,就要道臺來勘江。
兩頭帶進古州審,開口就罵仕仁奸。你是何會請牙貼,明系陽謀他三江。
他的三江屢有案,神仙下凡也難翻。得場冷心轉坌處,將錢去買總客商。
買得客總來引路,南京漢口接三幫。不怕三江存有案,住不投主客投行。
這是嘉慶六年事,茅坪的江坌處當。接得客商到坌處,家家修得好樓房。
訴棍坐在楊公廟,朝的殺豬夜殺羊。大男小女都喜歡,著人快去接戲班。
朝的唱戲唱到夜,夜的唱戲唱到光。朝的唱戲無木買,接得客商亂忙忙。
所想無計思無路,攀人買木來衝江。黃平有個林春茂,會同有個孫中行。
兩個打扮皇商樣,平金買木來衝江。四月初七放排過,驚動茅坪一鄉郎。
王法在遠蠻在近,拿到兩人盡遭殃。捆手捆腳拿棒打,渾身打得哭忙忙。
連夜解上錦屏去,就把兩人丟班房。錦屏好個王知縣,第二清早就坐堂。
見面就打四十板,假充皇木罪難當。有人逃跑來報眾,我們大家受了傷。
眾人聽得這句話,大家上廟又商量。德山的排過坌處,相報攔阻德山幫。
德山關上去具紙,關上文書連夜詳,文書移到貴州省,捉拿仕仁鎖上堂。
八月十五來起解,解上貴州審官方。鎮遠知府張暈吉,黎平知府程卓標。
八十掌嘴四十棍,把他充軍在浙江。天柱參了趙知縣,坌處光棍打滿堂。
枷的枷來打的打,問你阻江不阻江。四關文書去通報,工部戶部把文詳。
他處不許做買賣,只准三江輪流當。這場官司成鐵案,只等天崩落太陽。
坌處牛死不丟草,欠人債多無人還。嘉慶九年又起事,又是輪到茅坪江。
攔阻客商要算帳,單要三幫來攏場。三幫上省去具紙,委了鎮遠同清江。
兩員知府到坌處,坌處當官不敢強。只為江通不問罪,陰奉陽違把案翻。
嘉慶十年到王寨,依舊阻排要銀還。三幫立有合同在,無鹽同淡有同鹹。
螞蝗纏了鴛鴦腳,纏到三幫無奈煩。裝纜的船過坌處,攔江阻搶要船彎。
拿到排夫把尿灌,人從聞得都膽寒。清江有個黃純信,天柱有個劉林山。
渡馬開店陳兆魯,白萬秀士捨命王。載車朝富同朝貴,朝珍朝配劉秀剛。
朝貴一黨亡命漢,行兇霸道誰敢當。上江之木不敢放,下江之客託口藏。
攔江攔到四月半,只為天高皇帝遠。只得幫銀一千三。嘉慶十一輪卦治,
坌處攔河又阻江。好比當初梁山寨,個個出來都稱王。惱了卦治火心腸,
連忙邀動三幫客,又來報到眾五勷。分人四處去具紙,不剿坌處心不甘。
四關文書連夜到,虧空課稅哪人還?貴州的官紛紛亂,動兵動馬動刀槍。
道臺姓張到天柱,榮府來到坌處場。程府帶兵一齊到,要拿載車劉秀剛。
案上有名都齊要,不許走了哪一郎。兵馬圍困坌處寨,抄家揭擄苦難當。
拿到志勳王師旦,先一志傑秀才郎。天柱監生史大策,發甲大勇都在場。
就把七人來上鎖,大男小女哭忙忙。落水還有人來救,犯罪哪個肯來幫?
師旦死在天柱縣,七十九歲死外鄉。可憐師旦死得苦,枉有兒孫不在場。
充的充來死的死,坌處爭江無人還。朝廷關上虧了稅,四處關官把文詳。
工部戶部接文看,星夜移文上貴陽。三司當堂結了案,八月十五來開江。
藩憲託憲給告示,準我三江輪流當。三幫五勷得這信,個個搬到卦治江。
這場官司諮了部,當江穩如鐵城牆。
這首《爭江記》反映了當時的一些史實,也表現出“上三江”因清朝政府給予的“當江”特權而洋洋自得。而“下三江”的“爭江”歷史就相當悽慘了。其中有這麼幾件事:
雍正九年(1731年)坌處王國良等向古州兵備道要求準其開行當江,古州道以坌處三寨無當江條件為由駁回。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貴州布政使司免去“三江”木稅,坌處遊志安等向貴州布政使司申請開行當江,天柱縣知事王德齡駁回其請,並將遊志安打了30大板。
嘉慶元年(1796年)天柱知縣吳玉墀升任黎平知府,坌處等三寨人以王師旦為首領,王志勳、王紹美、王朝貴、劉秀剛、彭洪等為骨幹,秀才伍仕仁作“軍師”,到江東、大龍、芷江等下游聯絡大戶楊國泰、王明郎、黃鰲等出資相助,於嘉慶三年(1798年)向黎平府遞狀要求改由坌處三寨開行當江。知府吳玉墀依坌處三寨人請求作出裁斷。茅坪三寨不服,狀告吳玉墀。不久,吳被換,富坤上任,駁回伍仕仁等的請求,並將伍仕仁等每人打了四十大板。
伍仕仁等又以雍正九年(1731年)古州道臺斷案詞中有“任客投歇”(卦治嘉慶四年碑)一語,向下遊湘黔四十八寨按戶攤銀籌資,繼續向貴州布政使司申請開行。古州道臺以“已存有案”(卦治嘉慶四年碑)為由,駁回伍仕仁請求,仍維護茅坪三寨的當江特權。
嘉慶六年(1801年)茅坪當江,伍仕仁拉攏江西臨江木商幫首孫怡盛到下游動員木商到坌處投住。但茅坪三寨對木材實行嚴管,孫貽盛等因得不到木材而責怪坌處“延誤商機”紛紛離去。伍仕仁僱請黃平林春茂、會同孫中行假扮皇商模樣,從上游平金等地買木扎排,意欲強行透過茅坪(時稱“衝江”)。“皇木”經茅坪時被截,林、孫二人被拉上岸毒打一頓,後被連夜送錦屏縣以“假冒皇商”罪收監。黎平知府程卓標、鎮遠知府張暉吉派人將伍仕仁等提至天柱縣審訊,伍仕仁被問罪充軍浙江,其餘均受杖責。
王師旦等人決定孤注一擲,於嘉慶九年(1804年)又向上遊“三江”發起進攻。他們在江面橫木設卡,並組織武師日夜把守。有人吿狀後鎮遠府清江廳官員到坌處後,僅令將江卡撤除,對人員未加處分。嘉慶十年(1805年) 王師旦仍設卡阻江,凡上運的纜船和下放的木排一概阻截,並對船排力夫和商從施以灌尿、吊打等酷刑,致使“數百木客停住託口、洪市”。 “三江” 和木商無奈湊銀1300兩“幫助”坌處,江道遂通。嘉慶十一年(1806年)正月,貴州布政司命貴陽、安順、黎平三府知府彙集貴陽會審此案,仍斷定維護舊章,坌處等人不得藉端阻江。
嘉慶十一年(1806年)卦治當江,但王師旦等不予以理睬三府審案結論,依舊設卡攔江。木商40餘隻木船被燒燬,木商瞿從文、楊宗新等被毒打。一時間,湖南、湖北、江西、江蘇、安徽、浙江、陝西等省及工、戶兩部均收到大量控告文書。工、戶兩部遂令貴州巡撫部速辦,在巡撫部院、布政使司催促下,黎平、鎮遠兩府及古州兵備道遂於八月上旬以兵困坌處,將王師旦、史大策、史大勇、王志勳、王載車等主要組織者拘提到天柱縣。時王師旦已七十九歲,因經不起刑罰而死於天柱獄中,其餘人員均充軍浙江等省。爭江骨幹劉秀剛潛赴北京直接向嘉慶皇帝鳴冤。嘉慶皇帝御批:“交貴州巡撫福親提案內犯證,秉公研審,定擬具奏。其原告劉秀剛該部照例解回備質。欽此。”貴州巡撫部對劉秀剛罪加一等,發配到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上游三寨的當江特權再次得到維護。
直到鹹同時期,為打擊黔東南張秀眉和姜映芳領導的苗侗農民起義及太平天國部隊,坌處等湘黔毗鄰的48個村寨組織了“四十八寨款軍”,因抗擊農民軍有“功”而得到曾國藩的賞識。光緒十五年(1889年)以後,上游三寨主動讓步,同意坌處三寨開行當江,出現上下兩個“三江”並存局面。至此,持續兩百多年的爭江鬥爭才告結束。
怎麼說呢?歷史上的苗族和其他少數民族並不團結,為了地方利益爭鬥不止。清朝透過“法定三寨當江”確立了朝廷在苗疆管理上的合法性與權威性。但封建王朝出於籠絡目的,只是把優惠政策傾斜於自認為有用的少數民族地區,不能客觀公正地對待各地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和民間的經濟糾紛問題,窮的窮死,富的富死。在國家大形勢已經發生巨大變化以後,清朝的施政官員仍然不知變通,一味守舊,給清水江下游少數民族地區同胞帶來巨大痛苦與災難。這不得不說是治理少數民族地區的反面教訓之一。直到民國14年(1925年),錦屏縣商會才在整頓木材貿易市場時,廢除了延續二百多年的“三江”木行及當江制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