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個地方的夏天好像很熱,盛唐詩人王維就說“長安客舍熱如煮”,但它不愧是大唐的首都、當時的世界之最,並不只有酷熱。儘管說沒有冰激凌,可在配有冰凌花的桌上,剛剛切開的凍西瓜和甜瓜的清涼,卻隨處可求。那是一千多年前的故事。但既有類似冰箱的東西,也有彷彿機械風扇的東西。綾羅輕紗、描著淡眉的平康歌伎的夏日身影,在傍晚納涼路上的驚鴻一瞥,大概也能帶來清爽的感覺。
冰柱
夏天到了,長安的富貴人家有在屋裡準備冰柱製冷的習慣。岑參有詩:“冰片高堆金錯盤,滿堂凜凜五月寒。”楊國忠的子弟們一到盛夏三伏天的時候,就“取大冰,命匠琢作山形”,然後放在宴席的周圍,酒酣之際,也能令賓客感到寒意,與今天的花冰幾乎沒有兩樣。傳說楊氏一族中的某人還取堅冰雕刻成鳳凰和瑞獸,飾以金環綵帶,擺在雕盤中送給王公大臣。這是不是顯得有些奢侈?但這種奢侈也才與他們的地位相符。
龍皮扇
王元寶這個人,是唐代開元、天寶時代長安城的頂級富豪之一,據說他家裡有一種皮製的奇妙的扇子。怎樣的構造,不大清楚,恐怕是個大團扇。放在座上,把新打出的水灑在上面,猛一開動,便涼風陣陣,“酒宴之間有寒色”,等到覺得太涼了,就趕緊命人撤除。這傳聞似乎有些誇張,不大可靠,如果真有其事的話,肯定是一種機械風扇,當時把這叫做“龍皮扇”。
自雨亭
還是在唐朝開元、天寶年間,政府沒收了一個叫王銑的貪官的宅子,他因受賄而聚斂財富,極盡豪奢,官員們來清點財物,花了好幾天也沒有點完。他的院子裡有個名叫“自雨亭”的小亭,其原理是是利用天然的雨水或泉水,在亭子的頂部設法蓄積起來。天熱時將水由亭頂徐徐降落如雨,人在亭內可享受降溫之效,在亭外亦得觀賞之樂。據說夏天也能“處之凜然若高秋”,的確,這樣一定很涼快。與它相同的是,宮廷裡也有稱作“涼殿”的,這是仿照羅馬帝國時代的東方——今天的敘利亞、小亞細亞及伊拉克等地流行側裝置而建造的。有傳聞說,東羅馬皇帝攻佔波斯首都後,來到帶有這種裝置的宮殿裡,看到它的構造,大為震驚。
涼棚
富可與王元寶之類匹敵的長安巨豪,還有劉逸、李閒和衛曠等人。傳說他們都是喜歡結交四方之士、疏財重義的俠士,生活上也是非常奢侈。三伏天裡,也“各於林亭內植畫柱,以錦綺結為涼棚,設坐”,操辦雅宴,並招來長安名妓,周旋於酒筵之間,以為避暑之會。《開元天寶遺事》記載此事,作者發表議論說,“時人無不愛美也”。
冰壺冰瓜
長安最熱的時候,就像“北窗臥談連花心,竹裡蟬鳴西日斜。羽扇搖風卻珠汗,玉盆貯水割甘瓜。”(李頎)這首詩裡寫到的,從北窗下的午睡中醒來,要趕快切開冰好的瓜,涼快一下。那瓜呢,是西瓜還是甜瓜,不好判斷,大概像甜瓜那樣的吧。不管怎麼說,瓜是那邊的特產,從“甘瓜剖綠出寒泉,碧甌浮花酌春茗。”(李商隱)、“綠香慰齒冰盤果”(韓偓)的詩句中,也可以看出吃的不正是盤中的冰瓜嗖地被切成兩片,嚐到冰一樣的瓜時的情形嗎?枯槁的心懷不也就得以舒展了嗎?冰是貯藏在冰室、冰壺裡的。孟浩然說“冰室無暖氣”,張匯有《觀藏冰》的詩。李程的《玉壺冰》之一題作“詠冰壺”,所謂冰壺,是一般人家儲水的器具,也就是冰箱吧。說到冰,還可以多講幾句,那就是白樂天收到皇帝賜給的冰之後所寫的感恩的文章裡,有“飲冰”一詞,唐代王季友的《玉壺冰》裡也有“飲冰”一詞,李德裕的《會昌一品集》,有“以酒和冰飲”一句,就等於說on the rock吧。到宋代,出現了“食冰”的詩,但估計唐代便開始有吃冰的事了。
避暑
冰也好,瓜也好,都是解暑的,但要真的擺脫酷熱,都比不過外出避暑。帝王們一旦聽見五月的足音(相當於現在的六月份)便帶著宮嬪到驪山洗溫泉去了。長安城中有錢有閒的階級,則躲到南郊勝地樊川、杜曲、韋曲一帶的別業,或在幽境終南山,宛如神仙,找尋山中十勝。王右丞別墅所在的輞川,似乎也是城中人士避暑的好地方。而沒有那種瀟灑自在的地方可以去的人們,便乘著月上中天,到長安的郊外散步,登上佛塔,免費享受夏夜的清涼。
輞川別墅
白樂天的《月夜登閣避暑》詩說:“旱久炎氣盛,中人若燔燒,清風隱何處,草樹不動搖。何以避暑氣,無如出塵囂,行行都門外,佛閣正岧嶢。清涼近高生,煩熱委靜銷,開襟當軒坐,意泰神飄飄.......”因為長安城內外聳立著不少佛塔,所以這樣納涼的人,想來很多。城內有嚴格的夜禁,夜間不能做散步之類的事情,由這類詩中看到的多在城外,而這是另外的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