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歡迎來到迷影映畫出品的「反特片懷舊」欄目。
前幾期介紹了早期嶺南反特片的三大代表作,《羊城暗哨》、《跟蹤追擊》和《秘密圖紙》,這三部影片都是以廣州、深圳等沿海地區為故事發生地。
除了沿海地區外,國產反特片的另外兩大主要故事發生地,集中在邊境和東北地區。
本期要推薦的是,東北反特片領域的經典之作,《寂靜的山林》。
作為一部64年前的老電影,該片在當時少見的將反特片的視角,拓展到了大陸以外的地區。主人公臥底潛伏特務組織,一路去到香港和日本,經歷重重考驗,以當年的製作水準而言,該片可說是一部60年代的國際諜戰大片。
《寂靜的山林》
Silent Mountain Forests
1952年的秋天,東北某城市。
雨天,一名打扮時髦的中年女人,提著行李箱走進一戶宅院。
中年女人名叫李文英,她剛剛從香港回內地探親,開門的年輕女人是她在老家的侄女,名叫梁素珍。李文英和丈夫不在國內這些年,一直將年幼的兒子,託付給侄女一家照顧。
李文英這次回來,是因為聽說梁素珍的父親去世,所以回國探親。一家人正說著話,住在樓下的任勵勤夫婦帶著女兒來看望,任勵勤一家對梁素珍多有照顧,兩家人關係很好。
晚上,李文英躺在床上,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李文英換上一身普通的家庭婦女的衣服,提著一兜禮品,到城裡找過去的朋友,可對方直接避而不見,聲稱根本沒有這個人。
奔波一整天,連著碰了幾次釘子,李文英愁眉苦臉地回到了梁家,越來越擔心之後的行動。
原來,李文英的真實身份,是一名境外特務組織派到國內的特務。組織最近有重大行動,要李文英以歸國探親的名義,來國內秘密發展新的組織下線。
可今時不同往日,留下來的特務組織成員,根本無人搭理來聯絡的李文英。
李文英正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發展物件,卻意外在鄰居家中,認識了任勵勤的表弟馮廣發。
打聽後得知,馮廣發是軍人出身,原來在軍官學校畢業,如今是一名行腳商人,專門將南方的一些小商品運到北方販售。
李文英對年輕幹練的馮廣發印象很好,認為他是最合適的物件,加上任家與梁家關係要好,李文英就藉著去任家串門的機會,暗中試探馮廣發的立場。
之後,李文英主動約馮廣發逛公園,裝作閒聊的樣子,打聽馮廣發的身世背景。
李文英對馮廣發的履歷很滿意,對方出身不好,又是一名走南闖北的行腳商人,剛好契合自己發展下線的人選要求。兩人越聊越投機,李文英也開始對馮廣發格外熱情。
恰好馮廣發最近剛剛賠了一批貨,手裡急需用錢,李文英主動拿出五千萬元讓他還債。馮廣發堅持要寫欠條,李文英卻大方表示不用急著還錢,只需要馮廣發去南方進貨的時候,幫忙捎帶一封信。
馮廣發坐火車來廣州進貨,按照李文英給的地址,一番打聽後,卻根本找不到李文英口中的收信人,只得將信又帶了回來,交還給李文英。
等馮廣發離開後,李文英將那封信拿到檯燈前,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發現信封內的菸灰和頭髮絲還在,才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原來,李文英讓馮廣發送信是假,考核對方是否靠得住,才是真正的目的。
如今馮廣發經受住了她的考驗,李文英悄悄去當地的合作社,找到了另一名潛伏特務郭執權。
李文英讓郭執權暗中調查馮廣發的背景,許諾事成之後,會將他在香港的兒子郭大用也帶回來,讓他們父子團聚。
郭執權只好答應幫李文英調查,確認馮廣發的身份履歷沒問題後,將訊息傳遞給李文英。
李文英對馮廣發再無懷疑,主動約馮廣發來家裡作客,又是遞煙又是剝香蕉,言語之間各種撩撥挑逗,擺明了是要勾搭馮廣發。
李文英讓馮廣發再替自己送一封信,馮廣發按照地址來到合作社,見到了收信人郭執權。
郭執權看完信,告訴馮廣發,李小姐想要代購的山參沒有現貨,不過可以帶他上山去取。
馮廣發於是跟著郭執權一起進山,朝著茂密的山林裡走去。
山裡人煙稀少,兩人在一片密林裡休息。
這時,郭執權將李文英的信,遞給坐在一旁休息的馮廣發。
馮廣發這才看到信的內容,根本不是讓郭執權採購山參,而是一封介紹信。內容是李文英要介紹馮廣發進入特務組織,並提到馮廣發已經收下五千萬元的活動經費。
郭執權在旁邊注意著馮廣發看信時的表情,見對方迷惑不解,當即給他解答真相。
他和李文英都是受境外組織委派的特務,如今要在東北執行一項秘密計劃,打算在山林裡設立一座空投基地,方便境外組織空運一批特務過來。
接著郭執權掏出手槍,並拿出一份宣誓書,要馮廣發簽字表示效忠。
特務自以為掌握了一切,卻沒想到,馮廣發聽完特務的陰謀,反而發出了輕蔑的笑聲。
原來,馮廣發其實是公安部門的偵察員,真名叫做史永光。
偵察部門早就收到情報,得知女特務李文英潛伏回內地的訊息,為了探聽特務組織的陰謀,偵察部門將計就計,安排偵察員史永光臥底打入特務組織。
見大勢已去,郭執權束手就擒,被偵察員史永光給逮捕。
經審問後,郭執權表示願意和公安部門合作,想要戴罪立功。公安部門決定暫時將郭執權放出去,讓他配合偵察員史永光的行動,繼續裝作替李文英做事。
在李文英的授意下,史永光去當地的山裡,測繪了一張用來作為特務空投基地的地形圖。
李文英收到史永光的地形圖,對圖紙非常滿意,認為史永光的確是個人才。
當晚,李文英將裝有地形圖和情報的膠片,縫在了一件襯衣的衣領內,交給了史永光。她讓史永光去深圳,想辦法偷渡到香港,將情報傳遞給特務組織。
臨走時,李文英交給史永光一枚戒指,讓他到香港後,找組織的上線孫威廉去接頭,戒指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史永光將李文英交給的任務,彙報給偵察部門的張處長。張處長查到了這位孫威廉的身份,是境外特務組織在香港站的站長,和李文英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張處長決定派史永光打入特務組織內部,順藤摸瓜,將特務組織一網打盡。
史永光接受了這項危險的任務,回到家中,史永光告別掛念關心他的妻子,毅然決然地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車。
一路來到邊境深圳,靠著特務組織派出的內應,史永光來到了香港。
在約定的酒店內,一身西裝革履的史永光,終於見到特務頭目孫威廉,兩人對了暗號,史永光掏出戒指證明身份。史永光把藏在衣領內的膠片交給了孫威廉,對方檢查過後表示很滿意。
化身特務的史永光,向孫威廉彙報了東北的情報,並謹慎地向他說明來意,以李文英的名義催促孫威廉,希望組織能夠儘快行動,以免夜長夢多。
孫威廉是個狡猾的特務,他並不信任史永光,史永光小心應付。
孫威廉臨走時又吩咐他說,組織有要求,需要新成員寫一份詳細自傳。
孫威廉說完就走出了史永光的房間,可他卻並沒有離開酒店。而是悄悄吩咐特務手下,去暗中監視史永光的一舉一動。
機警的偵察員史永光,識破了特務的用意,因此不動聲色,配合地寫完自傳。
另一邊,孫威廉帶著地形圖和行動情報,來向自己的上級,特務組織的負責人皮斯利上校彙報。
皮斯利對照地圖上的定位,比較了孫威廉手裡的地形圖,認為地點選得不錯,確實適合執行空投計劃。
孫威廉第二次約見史永光,詢問對方在山裡的空投基地的建設情況。
史永光回答說,自己在東北的同學很多,可以很快召集一幫人馬來執行計劃,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有勇有謀的行動負責人,最好是孫處長這樣的幹才,親自領導。
孫威廉對於史永光的馬屁很受用,表示如果時機合適,自己會親自領導這次行動。
晚上,史永光在酒店裡,一位女服務員來打掃房間。
女服務員說著一口東北方言,問史永光是不是東北老鄉。
史永光非常謹慎,說對方看錯了,自己根本不是北方人。
女服務員下樓後,向孫威廉彙報,孫威廉的這次試探依舊沒結果。
於是,孫威廉決定親自出馬。他來到史永光的房間,告訴對方一個好訊息,聲稱美軍在朝鮮戰場打了大勝仗,藉此觀察史永光的反應。
見史永光神色如常,孫威廉又掏出兩張照片,讓對方辨認哪一位是滿洲軍官學校的校長?
史永光來臥底之前,早就做了詳細的資料調查,因此不假思索地指出校長的照片。
孫威廉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告訴史永光,組織考慮到空投計劃的行動經費,如果是金條或是大量現鈔,不太方便帶進內地,因此決定利用史永光行腳商人的身份,在香港採買一批照相器材,到內地販賣,既可以掩蓋身份,又能大賺一筆。
孫威廉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但史永光知道,對方還是不放心,想要試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行腳商人,瞭解商品在南方和北方的差價。
孫威廉帶著史永光來到照相館,讓史永光挑選幾種膠片和相紙,以及拍照用的器材,史永光選完後,老闆報出價格,孫威廉再接著問史永光,這些商品在北方的價格是多少,並隨手記錄下來。
史永光對答如流,對報價瞭若指掌,孫威廉終於不再懷疑,將考核結果彙報給了上校皮斯利。
然而皮斯利是個更加陰險的特務頭子,他比孫威廉更難對付,因此仍舊不放心,決心親自考驗史永光的忠誠度。
皮斯利下令,讓孫威廉帶著史永光,跟隨自己一起,去往美軍在日本茅崎的軍事基地。
說回東北的李文英這邊。
郭執權得到偵察部門的授意,上門來找李文英抱怨,他們倆在內地擔驚受怕,孫威廉卻帶著送情報的史永光一起去日本度假去了,郭執權氣不過,讓李文英聯絡香港的特務組織,催促對方儘快行動。
此時在日本的史永光,正面臨著一場更危險的生死考驗。
史永光被帶進軍事基地的一間地下刑訊室,被捆住手腳的史永光,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腕和腿上連線著各種電子儀器。
皮斯利上校坐在對面,他狐疑地看著史永光,讓對方趁早交代,並說自己手裡的是最新的科技,心理測驗儀,專門用來測謊。
史永光橫眉冷對,皮斯利上校拿起一根金屬棒,放在了史永光的胸口上,威逼對方如果說謊,金屬棒就會釋放高壓電流,瞬間麻痺他的心臟。
皮斯利上校問了史永光很多問題,從最簡單的年齡職業家庭背景,到各種生活細節、政治立場等等,史永光始終面色如常,冷靜地回答完所有問題。
最終,史永光憑藉著過人的膽色和堅定的信仰,熬過了特務的又一輪考驗。
事後,史永光憤怒地質問,皮斯利上校身邊的翻譯官,自己千里迢迢為組織送情報,可組織卻不信任自己,這讓他很寒心。
翻譯官安撫說,組織已經通過了對他的考驗,即將送他回東北。
第二天夜裡,孫威廉將史永光送到了一艘日本漁輪上,打算偷渡到東北海岸線。
漁輪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停船,就在這時,船上的水手忽然發現了一艘解放軍的炮艦,向他們的漁輪駛來。
孫威廉讓船上的所有人裝作普通漁民,應對盤查。
史永光被帶上了艦船,接受一名我方軍官的問話,對方讓史永光坦白從寬,並說已經識破他的特務身份,船上的其他同夥早就招供了,史永光卻堅持聲稱,自己只是普通漁民。
因為他注意到,這位年輕軍官手裡抽的香菸,是駱駝牌的香菸,這是內地很少見的牌子。
軍官惱羞成怒,認為史永光死不悔改,下令將他帶到甲板上,立刻執行槍決。
史永光鎮定地走在甲板上,他的眼神異常堅定,面對著波濤洶湧的海浪。
然而史永光並沒有被打死,他猜的沒錯,這仍然是特務組織對他的考驗。
經過這場生死考驗,就連老奸巨猾的特務皮斯利,也終於不再對史永光有任何懷疑。
史永光終於被特務組織接納,皮斯利上校告訴了他空投計劃的全部內容,讓史永光和孫威廉兩人,各自帶領一支傘特小隊,按照定好的座標方位,空投降落在山林裡。
史永光提出建議說,為了保證行動成功,希望皮斯利上校能夠親自作陣行動,鼓舞大家計程車氣,皮斯利同意了史永光的建議,決定親自出馬指揮空投。
行動的日子到了,兩架美軍C47型飛機,從日本的軍事基地起飛。
趁著夜色,飛機抵達東北山林上空。
此時在地面上,李文英和郭執權一起,帶著幾名招募的特務下線,早已等候在約定的地點,燃起火把,作為標記空投降落的位置。
飛在上空的運輸機,看到了火光,皮斯利確認行動訊號,下令所有人跳傘。
等30名傘特和孫威廉跳下飛機後,這時機艙內只剩下史永光、郭大用、皮斯利上校和翻譯官四人。史永光和郭大用立即舉槍,對準皮斯利上校,將這位特務頭子給控制住。
接著,史永光持槍走進駕駛室,讓駕駛員降落飛機。
與此同時,埋伏在地面上的公安戰士們,從雪地中現身,將女特務李文英給抓捕。
等傘特們逐一落地的時候,公安戰士們守株待兔,將特務給一網打盡。
此時,飛機也降落在雪地中,史永光押著特務皮斯利走下了飛機。
至於另一架想要撤退逃走的飛機,也被我方給擊落了。
至此,特務組織被一網打盡,敵人的空投計劃被徹底粉碎。
漫長的黑夜終於結束,山林裡,也再度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這部《寂靜的山林》上映於1957年,由長春電影廠出品。
導演朱文順也是反特片歷史上的代表人物,其代表作有《神秘的旅伴》、《古剎鐘聲》、《南海的早晨》,被譽為驚險片專業戶,這部《寂靜的山林》也是他職業生涯的代表作。
影片的編劇趙明,解放後他曾在公安部工作,接觸過大量真實案件,直接影響了他之後的創作方向,1954年的《斬斷魔爪》,是他創作的第一部反特片劇本。
《寂靜的山林》改編自一起真實特務案件,原案件發生在1952年,當時境外特務組織妄圖在東北空投一批武裝特務,後來,潛藏的特務組織被一舉破獲,敵機也被我方擊毀。
在破獲這起案件的過程中,公安部門啟用了代號513的特情人員,潛伏打入特務組織。這名特情人員直到多年後才被公開身份,名叫姜旭,曾多次深入龍潭虎穴,與特務鬥智鬥勇,接受中情局的盤問和測謊儀考驗,最終被帶入到日本茅崎的特務組織總部,收集了大量第一手情報,為案件破獲立下了重要功勞。
編劇趙明以這起案件的偵破過程為主要情節,故事原型姜旭在電影中成了偵察員史永光。
出演史永光的演員王心剛,在當年有紅色銀幕第一軍人之稱,《寂靜的山林》是他第一次出演電影,出演此片時他只有25歲,原是一名話劇演員,被導演朱文順選中出演主人公史永光,由此進入影壇,後被評為國家一級演員。
女特務李文英的扮演者,是長春電影廠的著名女演員白玫,她在片中飾演的女特務形象相當經典。李文英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是當時紅色銀幕上流行的妖豔女特務的形象。
但本片比較特別的一點在於,編劇在李文英的特務身份之外,多了一些更符合人性的塑造,既虛與委蛇,偶爾也有真情流露,比如李文英在多年未見的兒子面前,會情真意切地流露出母愛和愧疚之情。
反派孫威廉的扮演者,是老藝術家浦克,他是當時反特片銀幕上,少數能夠同時駕馭正派和反派角色的演員,《寂靜的山林》和《國慶十點鐘》裡,他是陰險狡詐的特務,到了《徐秋影案件》和《地下尖兵》,他又化身為正氣凌然的公安處長和地下黨。
反派皮斯利上校的扮演者車軒,是著名的配音演員,郭執權的扮演者高平,是當時銀幕上的反派專業戶,此外片中飾演偽軍官的演員李亞林,此片中他只是配角,不過就在次年,他和浦克又合作了經典的《徐秋影案件》。
《寂靜的山林》在當年上映後大獲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題材的新穎。
儘管受制於年代和技術,劇組不能真的去香港和日本取景,但導演還是巧妙地利用剪輯和搭景,虛實結合,拓展了整個故事的格局。結尾雪山密林埋伏,圍剿特務的戲份,甚至動用了飛機,在當年而言,絕對算是國產電影裡少見的大場面。
此外還有片中出現的測謊儀,在那個年代,沒有電影人真的見過這種東西,劇組的道具師為此絞盡腦汁,最終是參考了醫院的心電圖儀來完成。
更為大膽的是影片的拍攝手法,導演朱文順在片中設計了,男主角史永光與妻子分別時,有一場吻別的戲份。影片雖然是借位拍攝,整個鏡頭僅僅出現了不到一秒,但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這個鏡頭引來很大爭議。
同樣讓當時的觀眾咋舌的,是導演對於香港和日本的資本主義社會,紙醉金迷的墮落生活的呈現,尤其是片中日本酒吧的一場戲,劇組為了找願意跳舞的女演員,可以說是費盡周折。
導演朱文順當時希望找個美女來跳舞,可多方尋找後,根本無人願意出演,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日本女人願意出演,僅僅只有一分鐘的戲份,劇組就付出了200多元的片酬,這相當於當時的一位普通工人大半年的收入。
回頭再看這部電影,不得不感慨當時的國產電影人,確實敢想敢拍。
有學者將《寂靜的山林》評價為,五十年代反特片的里程碑之作,它與同年的《羊城暗哨》一起,標誌著當時國內驚險片的創作,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成為早期反特片中的翹楚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