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鍾弋在一起 5 年。
我給他想要的一切,花在他身上的錢足以在一線城市買下一套兩室一廳。
在 30 歲生日那天,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求婚。
他很詫異,「結婚?我是來分手的。」
我答應了,像之前一樣,我總是無條件地答應他的任何無理要求。
不僅如此,我還給他送去了一個年輕女孩,和 20 歲的我有七分相似。
1.
水逆的第一天,也是分手後的第七天。
我去給鍾弋送藥。
路上我想得很清楚,分手可以,但不想他死。
按門鈴沒人開門,我站在門外等。
門鎖密碼是 0913,我的生日,鍾弋不是會勤快到在一週內去改密碼的人。
但我沒有去開門,連試都沒試。
已經分手了,應該禮貌剋制一點。
等了一個多小時,鍾弋回來了,不是一個人。
「你怎麼來了?」
我彎彎嘴角,遞上氯雷他定,「來給你送藥。」
女孩想抽回挽著他的手,反被他牢牢握住,「過敏而已,叫個叮噹快藥就好,何必親自跑一趟?」
我臉上笑意未減,「習慣了。」
我說的是真話。不知道是玄學還是運氣不好,鍾弋總會在水逆的第一天過敏。有時候是灰塵,有時候是小動物,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是水和空氣。
他面板很白,一過敏就從耳後根到脖頸都長滿紅色的疹子,嚴重的時候可能會喘不過氣來。
鍾弋過來開門。
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紅痕。
紅痕和之前的有所不同,並不是疹子,而是新鮮的草莓。
我臉上的笑容繃不住了,心臟像被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
他身邊的女孩,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小麥色的面板,頭髮微卷,穿著小黑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豐滿的上圍和纖細的腰肢。
我發自內心地覺得她好看,因為她和 20 歲的我有七分相似。
他倆站在一起,好一對璧人。
鍾弋抿著淡色的薄唇,低頭回避我的目光。
女孩順勢環住了鍾弋的手臂,換了個十指相扣的姿勢,「謝謝姐姐啊,剛阿弋還唸叨忘買藥了,還是姐姐周到。」
深怕我聽不見似的,她把「姐姐」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鍾弋瞥了她一眼,帶著慣常的漫不經心和些許責怪。
女孩閉嘴了。
鍾弋湊到我耳邊,呼吸又長又燙,「進來坐坐嗎?」
女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不了,我尺度沒那麼大。」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我走得很急,因為下一秒冷靜面具就要碎掉了。
身後傳來女孩撲哧的笑聲。
他進去的房子是我租的。
陪他進去的女孩是我僱的。
都是我安排好的,但在樓下望著他亮起燈的臥室,哭到發不出聲音的也是我。
送藥只是一個再拙劣不過的藉口,過敏藥隨處可買,可我還是開了 40 公里的車送來。
嘴硬地說怕他死,其實是水逆強大的副作用——懷舊。
那真切愛著的 5 年,怎麼可能說過去就過去。
2.
一個月前,剛陪他進屋的女孩——馮茵茵,來我的火鍋店面試服務生。
她剛滿 20 歲,上大二,成績好樣貌好,就是家境不太好,家裡還有兩個兄弟,她出來勤工儉學。
「姐姐,如果我有姐姐,應該跟你很像吧!」一見面她就親熱地招呼我,眼睛彎成了月牙,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我很勤快,會好好幹活的!」
店裡是不招兼職的,我破例留下了她。
不僅是因為她跟我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更因為她眼神裡的世故和野心。
我輕輕撫摸著腹部,不急不緩地說:「我每月給你兩萬塊,不過不是做服務生。」
她抬頭看我,三分疑惑,七分期待。
我的要求很簡單,要她扮成富二代,去和我 25 歲的「弟弟」鍾弋談戀愛,務必打得火熱,在兩個月內讓鍾弋公開示愛,向她求婚。
「婚不必真結,只要他求婚,你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另外給你十萬。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馮茵茵沒急著答應,「多大仇,您這是坑弟嗎?就不怕您弟弟留下心裡陰影?還是說他長得拿不出手,需要僱個女朋友?」
我在手機裡翻了張鍾弋的照片遞過去。
馮茵茵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啊這……您確實不是需要我倒貼十萬去追?」
我笑了,「幹不幹?」
「成交!」
3.
老實說,我並沒有期望事情往某個特定方向發展。
鍾弋很快愛上年輕漂亮的富二代女孩?或者,鍾弋對我忠貞不貳?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我這麼做,只是想留條退路。
以前我可以在舔狗的路上義無反顧、頭破血流,但現在不行了。
晚上,鍾弋洗完澡,半倚在床上,一會兒看書,一會兒拿著手機回信息。暖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有種毛茸茸的的溫柔質感,更襯得他面色如玉。
我在洗手間,看著驗孕棒上的兩條紅槓,做了十次深呼吸,才走進臥室。
我穿著單薄的絲綢睡衣爬上床,環住鍾弋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
他又翻了一頁書,用下頜蹭了蹭我頭頂,「怎麼身上這麼涼?」
我沒有回答,湊過去親他。
他的嘴唇很薄,不笑的時候自帶嚴厲,但親上去很軟。
他的眼角有點下垂,像狗狗一樣,無論做多麼混蛋的事兒,都顯得無辜。
他放下了手裡的書,撫摸著我的腰。
我被他的手掌燙到,嗚咽一聲。
他壓著性子,細碎的親吻落在我額頭上,眼瞼上……
我的眼淚隨著他的親吻簌簌落下。
「怎麼了?」他捧著我的臉。
「鍾弋,我懷孕了。」
他的手一頓,「……不是算好的安全期嗎?難道是那一晚?」
「鍾弋,我們結婚吧。」我笑著在哭,直視他的眼睛。
他看著我,皺起眉頭,眼底的欲色已褪去,眼神清澈且凜冽。
我感覺冷。
他溫柔地撩開我被眼淚打溼的頭髮,把我擁入懷裡,「辰語,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比起組建家庭,我更享受我們獨處的時間,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他用詩一樣的語言,說著最殘酷的謊。
我們不會有未來的,從他 20 歲到 25 歲,我都是他身邊的隱形人。
4.
我從未出現在鍾弋的任何朋友圈。
他保持著優秀高貴的單身人設。
畢竟,我不配。
鍾弋是全國 Top 2 大學畢業的高才生,而我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
饒是養了他 5 年,我也不配擁有「鍾弋女朋友」的 title,更遑論居然想跟他結婚。
他繼續催眠似的勾畫著美好未來,我一句都聽不進去。
「……下週約個時間,去打掉吧。乖,別哭了。」
這句我聽進去了,眼淚一下就止住了。
我沒反駁,也沒爭執。
甚至沒告訴他,我珍視肚子裡這還不太有存在感的生命,最重要的理由是,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我和愛人的孩子。
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別想太多,小語,都會好起來的,現在技術很好,不會疼的……」
「嗯。」這是我唯一的一句回應。
鍾弋如釋重負,擁著我沉沉睡去。
我一直醒著,看手機亮了。
是馮茵茵發來的資訊——
「弟弟很熱情,聊了半宿,剛突然不回信息了,但已經約好明天吃飯。」
我回——
「挑米其林餐廳,你買單,照著最貴的點。」
我給馮茵茵轉過去 2 萬塊錢,心裡的巨石轟然落下。
鍾弋已經在選擇了。
他說得對,我們都會有美好的未來。
5.
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我夢到了和鍾弋的婚禮。
婚禮在海邊,周圍是高大的棕櫚樹,沙灘上鋪滿了奧斯汀玫瑰。
鍾弋單膝跪在我面前,遞上戒指,牧師按流程問了一句,「現場如果有人反對這場婚禮,請站出來說出你的理由,否則,就請你永遠保持沉默。」
一個人站出來,兩個人站出來了,三個人站出來了……
「想帶球上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鍾家就算沒落了,也輪不到暴發戶女人高攀!」
「高中畢業的女人?以後生出來的娃兒怕不是個智障?」
最後,馮茵茵也站出來了,她亮出了手上的大鑽戒,「我反對,鍾弋已經向我求婚了,他們這是重婚罪!」
「放你媽的屁!」我扯下頭紗,「他能有今天,是我真心實意、真金實銀砸出來的!你們是什麼東西!」
不等撕個痛快,風和日麗的海灘突然湧起海嘯,把所有人淹沒。
我一下驚醒,冷汗浸透了背脊,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我赤腳走到洗手間,蹲在冰冷的地磚上。
他們憑什麼說我不配?!
鍾弋是天之驕子沒錯,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連家都沒有了。
這 5 年來,他物質上所有的光鮮和榮耀都是我給的。
小到一雙 Burberry 的襪子,新款 iPhone、Macbook,LV、Balenciaga 的包,大到他住的房、開的車、申請留學的軟背景材料……
我有 10 塊錢,就肯在他身上花 11 塊。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骨節粗大,手掌有薄繭,胳膊有深深淺淺的燙傷。
這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從 18 歲開始,我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從學徒到掌廚,從合夥人到創業者。
我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出來的。
這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在這段關係上指責我,那隻能是我自己。
只能是我自己覺得不值。
任何人都不能說我不配,包括鍾弋。
6.
第二天,沒等鍾弋起床,我就去火鍋店了。
剛進店門,就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馮茵茵舉著抹布跟我打招呼:「早啊,姐姐。」
「你怎麼在這兒?」我有點蒙。
「今天過節,怕店裡忙不過來,我早點來打掃!」
領班周姐笑著拍了下馮茵茵的頭,「茵茵這女娃子巴適啊,又勤快又機靈,店裡要多點這樣子的妹兒,我也就省心了。」
我還是不理解。
馮茵茵湊到我面前,低聲說:「姐姐,拿你那麼高的工資,過意不去啊。弟弟的事就當兼職了,我班照上。」
我扶著額頭,「被鍾弋發現了怎麼辦?你現在的身份是地產公司馮總的獨女,跑火鍋店裡當服務員?」
馮茵茵眨巴著眼,「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 ~ 有錢人也不是每天在家喝金絲血燕的,嬌嬌小姐做兼職體驗生活,多反差萌啊!」
「你又知道有錢人是怎麼生活的了?」
「放心吧,姐姐!我已經把某乎關於有錢人的前 50 個問題都看了,現在已經基本能達到年收入 100 萬的水平。下午再補幾本霸總小說,保證完成任務!」
我沒忍住被逗笑了,饒有興趣地瞅著她的破洞牛仔褲和 oooversize T 恤,懷疑她是做特工的,到時候可以往衣服裡再塞一個人。
馮茵茵舉手做投降狀,「一會兒就化妝換衣服,欸,就陪個男人吃頓飯,這麼多事兒!」她小聲嘟囔,見我沒有責怪的意思,立馬挽著我的手,「給你熬了皮蛋瘦肉粥,趁熱喝。」
我抽回手,「馮茵茵,你要對付的是男人,在我身上花心思,並不會給你加錢。」
「所以,我沒有在對付你!」她把盛好的粥放我面前,一甩馬尾,繼續幹活去了。
被她這麼一鬧,昨晚的陰霾散去不少。
嚐了一口粥,味道真不錯。
7.
下午,鍾弋給我發信息說今晚要見客戶,不回來吃飯了。
同一時間,馮茵茵換了身小黑裙,戴著全套克羅心的首飾,衝我擠眉弄眼,興致勃勃地上陣赴約。
我開車回到出租房,煲了一鍋冬瓜排骨湯。
鍾弋喜歡不吃排骨,但喜歡湯裡的冬瓜和去油的湯汁。
這道菜做過很多次,不知道怎麼的,今天一做就犯惡心,先是把肉煎煳了,接著把食指燙了個亮鋥鋥的水泡。
我喪氣地把湯倒進了下水道,坐在沙發上等鍾弋回來。
晚上 11 點過的時候,馮茵茵發來幾張圖,剛看完,鍾弋就進屋了。
我接過他的手提包,湊近抽動鼻翼,「晚上吃海鮮了?」
「嗯,懷石料理,東西冷冰冰的,還難剝殼,不如你做的飯好吃。」
想著馮茵茵剛發的圖,我噁心得雞皮疙瘩直竄上天靈蓋,用盡全身力氣才維持住嘴角的弧度,岔開話題,「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鍾弋一愣。
我撒嬌似的搖搖他手臂,「今天是七夕,你怎麼還出去和別人吃飯 ~」
鍾弋果然不慣著我,「你乖一點,我這是應酬。下次給你買個新款包,當作補償。」
我差點笑出聲。
他的意思是,刷我的卡,買新包給我當補償?
鍾弋親親我的臉頰,「我有點累了,先去洗澡。」
「好。」我一口答應,剛好也快演不下去了。
鍾弋去洗澡,我坐在客廳,重新打開了馮茵茵發來的圖片。
她發了條朋友圈,傳了 6 張圖,前 5 張是精緻的日式料理,最後一張是鍾弋的側面。鍾弋專心致志地剝著甜蝦殼,而她面前堆著鮮嫩的甜蝦肉。
配文: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鍾弋在下面點了個贊。
我回復她:就這?
馮茵茵噼裡啪啦打了一堆字過來:「姐姐,今晚我就沒動過手!讓他剝了兩盤甜蝦,烤了三份和牛!我嘴角沾的醬油也是他拿紙巾擦的!此時無聲勝有聲,欲速則不達,問世間情為何物,又豈在朝朝暮暮啊!」
隔著螢幕,她胡亂遣詞用句的打字手都快伸出來了。
我吹了吹手指上被燙出的水泡,惹著痛回她:「好的,繼續努力。」
她發了一個哈士奇猛點頭的表情包過來,「姐姐,節日快樂,晚安。」
「節日快樂。」
今天是七夕,我的愛人忘記了這個節日,我僱來的情敵在祝我節日快樂。
她亂用了這麼多詩詞,唯獨朋友圈發的那句,精準地刺痛了我。
我高中語文總考第一,對那首詞的釋義記得格外清楚——
在秋風白露的七夕相會,勝過塵世間那些長相廝守卻貌合神離的夫妻。
8.
早上起晚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鍾弋已經繫好皮帶,襯衣釦子扣到最上面一顆,蓋住了鎖骨上曖昧的紅痕。
其實他特別適合穿正裝,工作幾年,一點沒發福變油,清瘦俊朗,長得像美貌的甜茶弟弟,有種介於成年男性和少年之間的易碎感。
我一直跪舔他,大概是色令智昏。
「今天沒做早餐?」他皺起眉頭。
「對不……」我習慣性地先道歉,剛開口覺得不對,直接改為,「對,不好意思,你去樓下買份肯德基吧。」
他愣住,轉頭看我。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揮揮手,「早點去上班吧,拜拜 ~」接著就鑽進了溫暖的被窩。
他走了,輕輕地關上了門。
就很好笑,之前慣著他的時候,他給我甩臉子,現在給他冷臉了,他關門都得輕輕的。
我縮在被窩裡給馮茵茵發信息:「程序快點!錢還想不想掙了?」
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好像劈腿的不是鍾弋,是我?
馮茵茵秒回:「姐姐,早啊 ~ 如果你有需求,我今晚就去把人上了。」
我:……
緩了半分鐘,我才捂著心臟打了八個字:「循序漸進,穩紮穩打。」
「收到!」
9.
在我生日前兩天,鍾弋淪陷。
整個過程只用了 28 天。
該說馮茵茵的演技太高超,還是鍾弋攀高枝的心太急迫呢?
他們相遇的商務酒會是我安排的,到場的很多是成都有頭有臉的人物,經由朋友介紹,混進去一個假名媛並不難。馮總祖上都富了五代了,主營地產和能源化工,身家是一串糖葫蘆數字,也確實有個獨女,一直在國外。
馮茵茵冒名頂的缺,正是因疫情回國的馮小姐。
在酒會上,超級富二代馮小姐和青年才俊鍾弋先生一見鍾情。
28 天,他倆愛得火熱,馮小姐認準鍾弋是潛力股,願意帶著上億身家閃婚。
鍾弋的心滾燙了。
當晚就在朋友圈發了張牽手女生的照片(當然,遮蔽了我)。女生左手中指上戴著一個璀璨的戒指,主鑽碎鑽圍起來有冰糖大小。背景是藍色絲絨的戒指盒,盒子朝兩邊開啟,燙銀的 logo 非常醒目——Harry Winston.
我看了下刷卡記錄,鍾弋的副卡在一天前刷了 25 萬,他給我說是要炒股,刷卡的記錄卻是某高階商場。
我想以他的智商不至於露出這麼明顯的破綻。
唯一的理由是,他連偽裝的藉口都懶得找了。畢竟他馬上就要飛上枝頭當乘龍快婿,哪兒還在乎區區幾十萬。
馮茵茵給我發來朋友圈截圖後,噼裡啪啦發了一串訊息——
「姐姐,這算不算完成任務了?」
「姐姐,我比兩個月快了一倍誒,有沒有獎勵啊 ~」
「姐姐,這戒指好貴啊,比你給我的尾款都貴(委屈貓咪臉)。」
「你說我現在就私吞鑽戒跑路怎麼樣?」
「哈哈哈哈哈,騙你的啦,比起亮閃閃的石頭,還是現金對我更有誘惑力。」
「而且我真把你當我姐姐了……」
我腦子裡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真沒想到鍾弋出手這麼大方,要馮茵茵現在反水,我該怎麼辦?砸錢遊戲不是我一個小小的火鍋店老闆娘能奉陪到底的。
我回:「戒指喜歡就留著吧。後天我生日,想請『馮小姐』也參加,你安排下時間。」
我不動聲色地提醒了下馮茵茵,她並不是真正的「馮小姐」。
「好嘞 ~!」馮茵茵秒回,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該做個了斷。
我不是要報復鍾弋,只是要拿回自己曾付出的所有。
10.
生日宴會定在一家臨湖的西餐廳,佈置了 520 朵淺粉色的奧斯汀玫瑰。
和夢裡的場景很像。
我穿一條抹胸帶飄尾的小黑裙,戴上珍珠項鍊,化好妝,細細塗上 Tom Ford smoked red 的口紅。
有樂隊駐演,場子已經熱了,來的人很多,除了我的朋友外,還有鍾弋的朋友和同事。
鍾弋剛到,他穿著深色的休閒西裝,腰細腿長,睫毛長得跟蒲扇一樣,忽閃忽閃的,充滿了禁慾的脆弱和誘惑。
進門看到幾個發小以及上司都在,鍾弋明顯愣了一下,「怎麼他們也來了?」
「人多熱鬧,一會兒還有驚喜呢 ~」我眨眨眼睛,用香奈兒手包擋住腹部。
他盯著我的肚子,皺起眉頭,「還沒約醫生嗎?」
我嘴角掛著笑,「今兒我挺高興的,你別掃興行嗎?」
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聽他提起這事的語氣,像出門倒垃圾一樣。我的心上像有把鈍刀子在割。
他摟著我的腰,湊到我耳邊說:「我是心疼你,怕拖久了你會疼。」
「鍾弋,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是的,直到這一刻,我還是沒死心。
「你又怎麼了?不都說好了嗎?乖,別怕,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他將我額前的碎髮別在耳後,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知道了。」我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去補個妝。」
我迅速轉身,大步走向洗手間,在鎖上門的一瞬間,大顆的眼淚掉下來。
11.
出去的時候,蛋糕已經擺了上來。
剛插上三十支蠟燭,馮茵茵到了。
「姐姐,生日快樂!」她穿著白色落肩的小禮服,耳朵上墜星的鑽石流蘇和左手中指上的鑽戒直晃眼。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我給了馮茵茵一個大大的擁抱,輕靠在她肩頭,看著鍾弋搖晃的紅酒杯和煞白的臉色,覺得好笑。
馮茵茵遞過來禮物盒,乖巧地站在鍾弋身邊,衝他小幅度地歪了歪頭當打招呼。
鍾弋的臉色更白了。
「失陪一下。」鍾弋一邊安撫著周圍的賓客,一邊拽著我的手腕往外面走。
一直走到沒人的湖邊,他才鬆手。
「辰語,你在搞什麼?」
「這句話不應該是我問你嗎?不知道的,還以為出軌的是我呢。」
他的瞳孔在地震
夕陽欲墜,水面浮光躍金。
逆著光,他的輪廓很暖,唯獨面目模糊在陰影裡。
「你都知道了?」
「嗯。」
「我不是想出軌,但她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最優解,你知道我爸一直期望我能重振家業……」
「夠了,鍾弋,重振家業是靠女人上位?你爸要地下有知,估計得被你孝活過來。」我從包裡掏出早就擬好的合同,連同簽字筆一起遞給他,「今晚的求婚儀式準備好了,簽了這個,我就以你姐姐的身份出席。」
鍾弋翻開掃了一遍,抬頭看我,「小語,不必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吧?你的東西都是你的,包括我。」
我笑,「是的,我要拿回我的東西,除了你。你算什麼東西?」
「我要不籤呢?」
「行啊,一會兒在場的人會一起回顧我們 5 年的戀情,知道你要做爸爸了。你猜,馮家的門你還進不進得去?」
鍾弋轉頭看向湖面,沉默。
「我會游泳,這邊有監控,你不用琢磨怎麼把我扔湖裡。」我好心提醒道。
「鍾辰語,這幾年你好像變得更厲害了。平時你太順著我,我都差點忘了,辛辣才是你的本色。畢竟第一次見你,你就張牙舞爪的,兇得不像個女人。」
「那你那時候為什麼還要擋在我面前呢?擋下砸向我的啤酒瓶。」
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毛毛剌剌的短髮下,有一條接近十公分的長疤凸起。
「還疼嗎?」
他搖搖頭。
「鍾弋,你真的愛過我嗎?」我撫摸著他的臉頰,「還是,你也覺得我不配?」
他把手附在我的手上面,閉上眼,蹭了蹭我的掌心。
我嘆了口氣,明明不想失去,卻無能為力。
我也不能跪著求他愛我吧。
12.
重新回到餐廳,天氣已經暗了下來。
我招呼大家圍到蛋糕前,點上蠟燭,閉著眼許願。
認識鍾弋之後,我每一年的願望都和愛他有關。
這次例外。
當知道一個人要走的時候,不會因為多說了一句「我愛你」而沒有遺憾。
蠟燭吹滅,燈光亮起,我牽起站在左邊的鐘弋。
「其實今天除了我過生日,還有一件很特別的事兒想請大家一起見證。
「我夢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都在身邊。
「一段愛情的最終歸宿……」
「嘭——」窗外菸花綻開,「哇——啊——」人群開始尖叫。
我牽起站在右邊的馮茵茵,「我的弟弟鍾弋,向馮小姐求婚啦!」
聚光燈打在我們仨身上,我將他們的手放在一起。
鍾弋僵硬得像塊木頭。馮茵茵也張大了嘴看著我,「姐姐,不是這樣的——」
「嘭——」噴花筒爆開,滿天的金粉片和花瓣在飄。
「哈哈哈哈哈……」
「恭喜恭喜!」
「小哥哥小姐姐長得好好看啊!」
「這怕不是偶像劇裡才有的劇情?」
……
祝福的人群一擁而上,我往後退了幾步,馮茵茵想抓住我的手,夠了幾次,都被人群衝開了。
我一直往後退,退到了人群邊緣。
窗外的煙花還在放,空氣中瀰漫著馥郁的玫瑰花香。
這確實是我夢想過的場景,關於一段真摯的,熱忱的愛情的最終歸宿。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見。
於是,什麼都沒說,走掉了。
身後是煙花冷卻的灰燼,像記憶一樣。
13.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砸門聲叫醒的。
該死,花了這麼多物業費居然睡不了一個好覺。
「誰啊——」
推開門,是馮茵茵。她還穿著昨天的小白裙,眼線糊成一團,跟熊貓似的,頭髮也炸開了。
「姐姐,鍾弋根本不是你弟弟,是你男朋友對不對!」
「啊這……」我一時語塞。
她用的不是疑問語氣,好像並不需要我回答。
「為什麼要當眾提求婚?」
「這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吧?」
「昨晚為什麼偷偷走掉?」
「為什麼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兒?」
「你當我是你什麼人!」
我頭一陣陣發暈,這麼多為什麼,從何說起,「當你是我什麼人?」
馮茵茵愣了一下,把頭轉向一邊,「……當我是你……妹妹……」
後面兩個字低不可聞,我不由地靠得更近了一點,「唔,什麼?」
她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點點,低著頭,「我早就知道了。」
「你看他的眼神,騙不了人的……」
「怎麼可能是弟弟。」
「但是你為什麼又要僱我?晚上他親我了,你看到了嗎?」
「你不愛他嗎?」
我笑,「愛啊,愛了好多年。」
感覺身體很沉,像泡在緻密黏稠的熱水裡,但面板是冰冷的,冷汗一陣一陣往外冒。可能昨晚沒睡好,剛起得太急有點低血糖。
昨晚我看到鍾弋親她了。
她穿著白色小禮服,在眾人的祝福中,和他接吻。
我都看到了。
「姐姐,你……怎麼了?」
馮茵茵一把摟住我的腰。
我身體止不住地往下滑。
「你流血了!」
我嚅動嘴唇,「保住……孩子……」
14.
醒來在醫院,輸液的手邊放著一個暖水袋,溫度剛剛好。
馮茵茵趴在我肩旁睡著了,妝更糊了,眼睫毛黏得跟蒼蠅腿一樣,粉底也禿得深一塊淺一塊。
我伸手去撫摸肚子,一動,她就醒了。
她握住我的手,「沒事,姐姐,你沒事,孩子也沒事。」
「嗯,辛苦你了。」我蹭了蹭她眼底暈開的睫毛膏,「怎麼也不卸妝,髒得跟個小猴子一樣。」
她眼睛紅了,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一點。
「不辛苦,姐姐。你嚇死我了。」
初秋的天氣已經轉涼,病房裡沒有暖氣,我躺在暖暖的被窩裡。她還穿著單薄的小禮服,胳膊上雞皮疙瘩列隊站著。
我摸了摸她亂成一團的頭髮,搓搓她冰冷的胳膊。
她避開了,轉身給我倒了一杯溫水,「感覺好點了嗎?」
「嗯。」
「姐姐,我還是不明白……」
我小口地喝著水,想了想,給她講了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
「我有一個朋友……」
簡單地說,家裡破產的天之驕子,偶遇火鍋店小辣椒。那一晚,小辣椒被客人騷擾,一群有正義感的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學生上前勸阻,起了衝突。驕子擋在小辣椒前面,後腦勺被啤酒瓶開了瓢。
醫院警局一通跑,完事後,驕子卻賴著不走,說他沒有家了。於是,小辣椒帶他回了員工宿舍。
小辣椒不確定驕子是不是喜歡她,但她喜歡的樣子驕子都有。
小辣椒非常拼,運氣也好,幾年時間就發家了。她把驕子放在心尖尖上,哪怕驕子從來沒承認過她的身份,也傾其所有地對驕子好。
驕子要出國讀書,學工商管理,為了軟背景資料好看,小辣椒把傾注所有心血的火鍋店掛在了他的名下。
後來,因為疫情,驕子出國留學的計劃泡湯了。他從北京到了成都,小辣椒欣喜若狂,用了所有資源在工作上幫他。
小辣椒在商場上那麼殺伐決斷的一個人,對著驕子,像打開了殼的柔軟的蚌肉,只剩傻乎乎的柔軟。
小辣椒懷孕了,在這之前,她發現驕子已經有了動作,想轉手她的火鍋店。
驕子是店唯一的註冊法人,私下裡他們也沒任何協議。
於是,小辣椒僱用了一個女孩子扮演富二代去接近驕子……
「轉讓協議拿到了嗎?」
「……拿到了,就在切蛋糕之前。」
馮茵茵太聰明瞭,我還沉浸在俗套的愛情故事中,她已經一針見血地抓住了事情重點。
這是一個現實愛情故事,上頭的勁兒過去後,最重要的是利益。
這也是我佈局要拿回的東西,男人可以沒有,事業不能丟。
就像喜寶說的,沒有很多很多的愛,有很多很多的錢也是好的。
「你還愛他嗎?」
「我不知道。呃……我的意思是,我那個朋友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拼命想保住孩子?」
我沒有說話。
「姐姐,我沒有資格幫你做什麼決定。但我可以讓你看看他是不是愛你。」
馮茵茵接過我手中空了的水杯,幫我蓋上被子,「再睡一會兒吧。」
15.
在醫院待了幾天,我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醫生吩咐儘量臥床休息。
馮茵茵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我,話不多,做事很貼心,偶爾離開,會叫店裡的周姐過來陪我。
我昏昏沉沉,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把過去 5 年甜的苦的瞬間都重歷了一遍。
鍾弋給我發了很多資訊,道歉,問我好不好。
我一直都沒回復。
直到水逆第一天,也是我們分手第七天,他給我發了一條資訊,「小語,這兩天下雨,後腦勺上的疤總隱隱作痛。我很想念你。」
七是一個輪迴,也是一個劫數。
我支開了周姐,換下病號服,化了個妝蓋住蒼白的臉,拿上氯雷他定,開車去找他。
我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分手可以,但不想看他過敏死掉。
結果是你們看到的,開頭的那一幕。
我知道馮茵茵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但鍾弋愛還是不愛,已經有了答案。
在樓下望著他亮起燈的臥室,我哭到發不出聲音。
胸膛裂彷彿開了巨大的空洞,能聽到風呼嘯而過的聲音,有什麼熱忱的真摯的東西死掉了。
我乾嘔起來,一口氣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吐出來一樣,嘔到缺氧,眼前發黑。
倒下的時候,有一隻纖細的溫暖的手,抱住了我。
16.
孩子沒能保住。
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告訴我這個訊息,但我一睜眼就有一種什麼東西不在了的直覺。
馮茵茵坐在床頭,握著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了一樣。
看我睜開眼睛,她把手握得更緊了。
「疼……」
「姐姐,你哪兒疼,肚子嗎?還是頭疼?」
「嘶……你握得我手疼……」
「啊……」她趕緊鬆開,看著手上留著了幾道白痕,我哭笑不得。
她俯下身,捧著我的手,輕輕吹氣,「不疼啊不疼啊……痛痛飛……」
滾燙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一滴,兩滴,三滴……
「對不起,姐姐……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他有多渣,讓你死心……我沒想,沒想要傷害你……我也沒想會傷害到寶寶……我怎麼可能傷害你呢……我……」
她越說越傷心,把頭蜷縮在我胸前,號啕大哭。
我揉了揉她並不柔軟的小卷毛,眼淚安靜地流淌下來。
寶寶還不到三個月。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我心知肚明。是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也沒有照顧好寶寶。
這樣的結果,我不怪任何人。
我抬頭看向窗外,是秋天了啊,天空瓦藍瓦藍的,天上的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人生離合,亦復如斯。
Ta 隔著雲朵,看了我幾眼,覺得還是天上好玩,轉身就回去了。
馮茵茵的眼淚浸透衣服,溫熱了胸口,我回過頭,這才是屬於我的不完美人間啊。
17.
馮茵茵瘋了。
我已經重複了 1000 次,不怪她,但她愣是要背上比青城山還高的愧疚。
具體表現形式是——照顧我,事無鉅細,把我捧在手心,含在嘴裡。只有我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她每天只做三件事:給我熬湯,餵我吃藥,用狗狗一樣用溼漉漉的無辜眼神看我。
我也要瘋了。
看著眼前新燉好的燕窩,我摔了勺子,「不吃了不吃了!你摸摸我肚子上的肉啊,三層了都!幹撒子啊,把我養好了你上 CCTV2 農業頻道講養豬致富經去?」
她不說話,紅著眼眶看我。
來了,又來了,但凡我不配合,她就是這種表情。
關鍵是……
每次都好使。
我咕嚕咕嚕灌下整碗燕窩,癱在床上,打了個響嗝。
看著床前擺著的一溜國外高階補劑,一個頭兩個大。
我決定換種方式溝通,「茵茵啊,我給你發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吧……之前誰還說有錢人家也不是天天金絲血燕的,我再這樣補下去,你怕不是要去賣血?」
馮茵茵瞪我一眼,「要你管!」順手摸了摸我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去洗碗。
我愣是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慈祥」的感覺。
天啦,那分明就是奶奶看我的眼神啊。
18.
養了半個月,胖了 8 斤後,我好了。
就是懶洋洋地癱在家裡不愛動。
沒辦法,馮茵茵太能幹了,白天盯著我好吃好睡,晚上去店裡盤點清賬。
我這麼久沒去店裡,愣是沒出一點岔子,翻檯率還漲了 0.3。
我有些懷疑自己隨手僱了個商業奇才,說不準就是下一個董明珠?
我正兒八經地問馮茵茵:「茵茵,你是姓馮吧?」
「當……當然……啊……你什麼意思?」
她有點奇怪的緊張。
「那你媽是不是姓董啊?」
「我媽姓王。姐姐,你該吃藥了……」
啊,喂,我也不姓武,名大郎啊。
不知道為什麼,跟她在一起,我變得無厘頭又缺心眼,小日子舒適得像被撓下巴的貓。
如果不是鍾弋又惦記起我的話。
我以為所有痛楚都翻篇了。
19.
凌晨 2 點,他一直給我打電話,打語音,打影片。
我一一掛掉。
他開始發信息:
「鍾辰語,你夠狠!」
「別這樣對我……」
「小語,我想你燉的冬瓜排骨湯了。」
「小語,我後悔了。如果現在我說,我們結婚吧,還來得及嗎?」
「你和孩子還好嗎?我很想念你們……」
我手一抖。
慌忙打開了飛航模式,但整晚都沒睡著。
睜著眼睛,到第二天早上 10 點的時候,我給陳姐打了一個電話。
陳姐是鍾弋所在部門的 VP,也是我真情實意維繫關係的姐妹。10 點剛好是她的上班時間,她平時很忙,非工作的事情我不會在非工作時間打擾她。
「陳姐,不好意思打擾你,鍾弋是出什麼事了嗎?」
陳姐愣了一下,「他已經離職了。」
她忙著開會,長話短說。
鍾弋是做得還不錯,但比他能力強的不在少數,關鍵是他的社交一般,對人太嚴苛,底下人不太服他。平日裡,我沒少幫他送人情。現在我走了,自然沒人做這樣的事。
陳姐壓低聲音:「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跟你那件事出了之後,上面直言不能留他, HR 直接勸退了。」
那件事?還和我有關?
上面?比陳姐職位還高的只能是老闆了。
我一時間好像想通了某些關竅,但又串聯不起來。
陳姐匆匆掛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發呆,不去看微信的 99 條未讀資訊。
20.
「嘭——」
我家的大門幾乎是被撞開的。
我驚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把抱枕擋在胸前。
「大姐,你是我姐行嗎?不要每次出場都搞得跟動作片一樣行嗎?!」看清來人,我沒好氣地說。
馮茵茵咆哮道:「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回信息?」
「呃……」我掏了掏被震塌方的耳屎,開啟微信。原來 98 條資訊是馮茵茵發的,只有 1 條是鍾弋發的。
鍾弋的最後一條資訊是「你和馮茵茵到底是什麼關係」?
馮茵茵的訊息是:「晚安。你怎麼不給我說晚安就睡了?好吧,早點睡。早安。你怎麼還不會資訊?操,你電話怎麼打不通?%……%##@¥%%**…………你怎麼了?別出事,我現在就過來。你別出事!聽到了嗎!我馬上到!」
「呃……嗨,你到了啊……我沒事……」
馮茵茵喘著粗氣看我,額頭青筋暴起。
門口一陣騷動,跟在馮茵茵身後擠進來烏泱泱的一堆人……
醫生,消防員……
仔細一看,醫生的白大褂胸前繡著很貴的私家醫院的 logo, 是平日裡我連個體檢都捨不得去做的那種……
啊這……
馮茵茵喘勻了氣,把人攔下「對不起大家,誤會一場,今天的損失我會負責……」
人烏泱泱地來了,又烏泱泱地走了。
我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佯裝乖巧,眨巴著眼看她(別問,問就是跟她學的)。
她坐在單人座上,環抱著雙手不理人。
我戳戳她肩膀,不理人。
戳戳她臉,還是不理人。
沒辦法了,我只能挨著她坐下,把她擠變了形。
「別生氣了,昨天鍾弋發信息騷擾我,我開了飛航模式……」
「他還敢來?」
「嗯……他丟了工作,覺得是我乾的,大概想報復我。」
「衝我來唄,找你幹撒子!」馮茵茵聲音高了八度。
「別鬧了,我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
「是我乾的!」
「都說別鬧了,好像是出了什麼事,跟我也有關,開掉他的人位高權重,不是我能攀上的關係,這其中……」
我聲音越來越小,慢慢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
「你說什麼?」我聲音有點抖,「是你乾的?」
「是我,沒什麼複雜關係,因為他得罪了馮小姐,得罪了馮家。上面不留他了。」馮茵茵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我……馮小姐?馮茵茵?馮小姐?」
天塌了……霸總偶像劇竟在我身邊……
霸總還是我僱來的情敵……
救命……
21.
我是怎麼遲鈍至此的?
她說勤工儉學,但除了第一天穿的白 T 看著普普通通外,其他時候穿的衣服都比我的貴……
別的不說,就上陣約會時,她戴的全套限量版克羅心首飾,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買得起的……
收了 25 萬的鑽戒,她絲毫沒有捲款潛逃的跡象,甚至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更別說什麼隨手撿了個商業奇才……
這得是馮先生從小培養的吧……
我……
「馮小姐,嗯?」
「嗯。」馮茵茵乖巧點頭。
「剛從國外回來?」
「回來有段時間了,隔離都隔離了好幾輪。」馮茵茵認真回答。
「家庭條件不好,還有兩個兄弟,要勤工儉學,嗯?」
「算上我爸私生子的話,確實有兩個兄弟。家庭條件還行,但那時跟我爸吵了一架,卡被凍結了,確實需要勤工儉學。」馮茵茵眨巴著眼。
「……」
有理有據,我無話可說,只想掐死她。
「姐姐……嗚嗚嗚……我都擔心死你了……你不要再問了啦……」
「姐姐,你餓了嗎?還沒吃早餐吧?我去給你熬粥!」
馮茵茵風一般地衝向廚房,剩我獨自凌亂。
不餓,一點都不餓。
狗血喝飽了。
但看著她在廚房裡忙東忙西,這感覺好像……還不賴?
22.
鍾弋再沒給我發過資訊,馮茵茵說他回北京了。
我說:「哦。」
鈔能力果真能解決很多煩惱。
其實我最近的煩惱是,天氣太冷,黑夜越來越長,馮茵茵太忙了。
白天她出門不見蹤影,晚上又要上網課(國外的大學,有時差)。
一週下來,跟她話都說不上幾句。
生氣。
但是,我發現……
我瘦了。
是的,少了她的投餵,我的腰細了一圈。
不禁暗暗竊喜。
下午的時候,馮茵茵突然回來了。
我半睡半醒地躺在沙發上看書,她半跪在我面前,「姐姐,今天是冬至欸。」
我眯著眼睛,「知道,羊肉湯已經燉上了,晚上我們喝湯。」
「好呀,」她擠上沙發,枕著我的手,「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晚上帶你去看看。」
「什麼啊,」我佯裝做作地挑起眉,「不是 1000 萬的鴿子蛋我不看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比鴿子蛋耀眼多了 ~」
廚房裡湯在咕嘟咕嘟,房間瀰漫著羊肉湯氤氳的香氣,我們互相倚靠著,沉沉睡去。
這是 30 年來,我度過的最暖的冬天。
23.
「咕嚕——」肚子叫醒了我。
開啟燈奔向廚房,羊肉湯已經燉成了乳白色,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馮茵茵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背上。
我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幾下,順手餵給她。
「太好喝啦!」她勾起嘴角,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兒。
吃完晚飯,馮茵茵催著我換衣服出門。
坐在副駕駛上,我一頭霧水,「你要帶我去哪兒?這不是去店裡的路嗎?」
「嘿,就是去店裡啊。」
行吧,還以為是什麼驚喜,原來是去視察店鋪。
到了店門口,大門緊閉,裡面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
正是用餐高峰期,不科學啊?
我半個月沒來,馮茵茵把店搞垮了?
「姐姐,閉上眼睛。」
嗨,幼稚霸總就是喜歡玩這種劇情。
我閉上眼,她牽著我往裡走。
「睜開眼睛吧。」
我睜開眼睛,看見了漫天的星雲翻騰,銀河和星辰觸手可及。
伸出手,流星從指尖滑落。
我的眼淚也隨墜星落下。
「姐姐,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
這一片星河滾燙,我收下了。
「茵茵,謝謝你。我會記住今晚。現在,將來,永遠。」
這是我的店,又不全是我的店。
馮茵茵打通了周圍的店鋪,把店擴到了 2000 平。
此刻,店裡空無一人,她擺滿了星空投影儀,送給了我一片星河。
「辰語,你不是小辣椒,你是星星啊。」
她輕輕擁抱著我。
「今晚,木星和土星會重疊在一起,創造出最閃耀的伯利恆之星。800 年才能遇到一回。辰語,你知道你有多珍貴嗎?」
「嗯,知道了,我又木又土……」
「噗,破壞氣氛你真是一把好手。」
「是你的霸總檯詞太油膩啦,姐妹。」
「最後再講一句!」
「嗯?」
「今天冬至,最漫長的黑夜就要過去啦。我希望……」
「嘭——」
窗外綻開大朵的煙花,我沒有聽清她後面的話。
但我知道,她的期望,也是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