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3歲。祖籍浙江衢州,現居上海。英俊,算不上。我的星座是雙魚座。
翻開中學時的同學錄,上面有寫著。雙魚座的人,感情豐富,浪漫,脆弱。總是習慣留戀過去,是容易受傷的人。寫下這段話的,是中學時最喜歡的一名女生。人很漂亮。也許正如她所說的,我總是那麼寡言憂傷。閒時,會尋找一些簡單的情歌來聽。如胡楊林的《香水有毒》,旋律簡單,詞句悲嗆,聽了會讓人有血液膨脹的感覺。所以我相信我只是個純粹的雙魚座男人。
相命的曾對我說過,我命中遇水則吉。我相信水瓶座的女孩一定會給我帶來好運。也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水瓶座的女孩,不管是曾經在旅途中相鄰而坐的異性,還是在大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女郎。我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和一個緣分的人。
小時候,從未想過哪天會離家生活。讀書時,最喜歡穿的衣服就是校服,那是我最好的一套衣服。記得中學畢業,同學們都忙著照相留念,而自己卻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蝙蝠,只能躲藏在角落,傷心而孤獨。那時我就想,醜小鴨的故事誰都看過,有一天我也要創造出奇蹟。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了上海。在浦東一家外企上班,每天八小時的上班時間,輕鬆又滿足。
下班後,我經常會去淮海路的一家酒吧。酒吧叫瞬間記憶。在這裡,每天都會看到很多不同的人。有時在醉酒後,也會和只見過一面的漂亮女孩做愛。當深夜時回家,偶爾會上網聽聽朋克和掛一下OICQ,或者玩玩卡丁車。那時候我一般都會很失態,光著腳盤膝在座椅上,嘴裡大口大口地吐著菸圈,不時還會冒出一兩句髒話。可惜很少有人能看到這一幕。
認識薇,是因為我無意中闖入了她的空間。
薇的空間很特別。隨風飄散的落葉下,是一個手握麥克風流淚的女孩。女孩的眼睛充滿著迷茫和孤獨,會不由主地讓人產生憐憫。她在日記裡這樣寫著,當一個人害怕陽光的時候,她的心裡一定充滿著寂寞,就像寄宿在牆角的苔蘚,只能被寒冷和潮溼所淹沒,然後逐漸地枯竭,直至消失。日記裡配有她的一張照片,她赤腳站在一片淺灘上,背後是一望無際平靜的大海。她塗著深藍色眼影,頭髮不規則地散落著,像一片片掉落的花瓣,風一吹就會飄起來。
在網上。她給自己取的名字是:憂傷藍調。
我喜歡這個稱呼,因為我也是一個寂寞的人。在網上我找她聊天。我想,當兩顆冰冷的心撞在一起,是否可以彼此為自己來取暖。我跟她說,進了她的空間我才發現,這世上我並不是最孤獨。雖然每天都是一個人獨自飲酒,但至少還有煙陪著我。而你,卻好象什麼都沒有。
她說,希望在我眼裡就像那飄忽的海市蜃樓。看著美麗,卻總會消失。所以並不是我喜歡寂寞,而是它看上了我。
我笑。她也笑。聽了這樣的話,我想除了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語言來表達。
八月的上海總是多臺風。晚上,你會聽到外面的風聲在暴戾地狂嘯,好象整座城市都要被掀翻。由颱風帶來的大雨會徹夜清洗著所有的汙穢。直到它下一次的到來。
我說,你看過好萊塢影片《後天》嗎?她說,看過,那是大自然在懲罰人類的貪婪。我說,那你怕不怕颱風。她說,不怕,我希望它能把我的靈魂帶走,越遠越好。我沉默,她的聲音總是帶著絕望,不給任何人機會,我不明白是什麼使一個女孩的心變得如此荒涼。我看過她的個人資料,裡面幾乎是一片空白。只有生日一欄寫著,1月28日。冰冷的水瓶座。
我主動約她見面。並不只因她是水瓶女孩,我還想改變她對生命悲觀的看法。約會地點我們商量了好久。我想帶她去徐家彙我朋友開的精品店,她說還是去解放路的一家蛋糕店,她說那裡的五彩蛋糕很好吃。我尊重她的意見。
星期六的黃昏。空氣悶熱,人顯得煩躁。氣象臺說午後到夜裡有陣雨或雷雨。出門的時候,特意往adidas肩包塞了把摺疊傘,然後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到達解放路。心情有點緊張,我看過她的照片,人很漂亮。以前也和漂亮的女孩約會,那時的心情就像一面銅鏡,古典加浪漫。而今天,更多的是期待。
走到麵包店的時候。隨處聚集的烏雲已遮住城市所有的自然光線,乾淨明亮的店堂裡,瀰漫著鮮奶油和小麥的芳香氣息。我努力尋找著那五彩蛋糕,希望能給她一份見面禮。我想她一定會喜歡。
六點一刻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女孩急匆匆地走進麵包店。
我說,你遲到了。她說,對不起!我遲到了。我把手中的蛋糕遞給她,她衝我微笑。一個心如堅冰的女人,笑起來也會這麼好看。我傻傻的楞著。
一聲雷響打開了凍結的空氣。我說,稍後我們去哪?她說,你喝不喝酒?我說,偶爾。她說,那等下我帶你去喝酒。一個美麗倔強的女孩,塗著深藍色的眼影。穿著一件大號的純棉外套,下面是一圈陰冷的蕾絲花邊,挎著個超大型的包包。居然說帶一個陌生男人去喝酒。
很熟悉的地方。她帶我來到了瞬間記憶,我經常買醉的酒吧。
我說,你經常來這裡。她說,沒有,兩小時候前剛發現的,覺得名字不錯。昏暗的酒吧還像往常一樣熱鬧,也許有太多人想尋找那一刻的快感。就如酒吧的名字叫瞬間記憶一樣。我問老闆要了杯威士忌加冰,點燃自帶的紅雙喜香菸。問她,你喝什麼?她說,我一般只喝白酒,越烈越好。我說,喝太烈的酒傷身體,何況你是女人。她說,就因為是女人,所以才嘗試別人不敢嘗試的東西。
還是第一次見女人這樣喝酒。一飲而盡的快感,總以為只有男人才懂得。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句廣告語,當咖啡碰到可樂,就好比是浪漫遇到了激情。不知她喝酒的時候,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凌晨走出酒吧的時候。雨下的很大,有點冷。發黃的霓虹燈照著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地上,濺起無數細小的水珠。她真的醉了,挪著趔趔的腳步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我叫她,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跑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說,薇,我帶著傘。她一把甩開我的手。她說,有傘有什麼了不起,我就喜歡淋雨,怎麼樣?玩不起你就走啊。
毫無預兆的脾氣。我感覺心裡湧起的疼痛,不是她刺傷了我,是我為世上所有孤獨的人傷心,也包括我自己。我呆呆地站著,任憑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順著頭髮,衣服,鑽進毫無防備的身體,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抖。直到她走到我面前。
以前被一個剛認識的陌生女孩吻著,我不會有任何感覺。但這一刻,我嚐到很多不同的味道。有酸,有甜,有暖,也有冷。酸的是眼淚,甜的是她落在嘴角的奶油,暖的是觸電般的心跳,冷的是順嘴而進的雨水。我伸手撫摩著她的臉,乾淨,冰冷。看著熟悉,轉眼又會變得陌生。
在等計程車的瞬間。我突然有想留她的衝動,雖然我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我說,你能告訴我你的生日嗎?她說,這很重要嗎?我說,我想知道。她說,12月26。我感到詫異。我說,你不是1月28嗎?她說,你看過我的資料。那是農曆,換成公曆是12月26。
12月26,那不是摩蠍座。我喃喃地自語。
她在上車關門的那刻。我期待著她還能說點什麼?她探過頭來吻了吻我的臉,然後聽到她輕輕地對我說,再見,餘。我這個人太冷,不適合你。
我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一個字。
那天后,我們沒再見過面。因為大家都知道美好的記憶並不需要很多。好多次在網上碰到,誰都不會說一句話,只有在彼此的空間裡流浪。其實相書上說,雙魚座和摩蠍座的匹配度有很高的百分之七十,可我們卻選擇了那剩餘的百分之三十。
每當想起她嘴唇的味道。我都會刻意地去解放路的那家麵包店,買一份五彩蛋糕來吃,好多次都期待能碰到她。在醇香飄散的店堂裡,很多匆匆來了又走的女子。但都不是她。
我很想她。好多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還是獨自會去瞬間記憶買醉。有時候也會下雨,但任憑雨水再怎麼敲打自己,也找不到那種被淋溼的感覺。還有一個總喜歡塗深藍色眼影,她那凜冽的吻會讓你忘記周圍的一切,然後使你情不自盡喜歡上她的女孩。永遠都找不到。
好多次我在想。如果她是水瓶座,那天我會不會說出心裡話,告訴她我喜歡她。
也許不會。對一個孤獨的人來說,說出真心話就預示著害怕。怕別人知道你的弱點,怕被她拒絕。因為你沒把握。
不過,我相信在相同的城市不同的角落裡,她一定會生活的很好。那個只在網上聊過幾十個小時,現實中喝過一次酒的摩蠍座女孩。我永遠都記得她的名字:憂傷藍調。
《原創》(08年文章,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