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美食和美景相伴,旅途和人生都難稱完滿,有機會的話,最好不要錯過。在“逛吃貴州”的青綠山水、尋常巷陌,有一個看得見、遇得到、聞得著、吃得上的貴州等你來。
看到眼饞處,便是出發時。
《早餐中國》是我這些年看過最好的美食類紀錄片之一,其中有一集講到貴州黔東南臺江的“羊癟粉”,我猜很少人能輕易接受這碗“重口味”。
以前介紹過,所謂“羊癟”,是“據說殺牛宰羊之前,得先混著青草餵食葛根、柴胡之類的中草藥。宰殺後,將其剛吃進到胃還沒有消化的草料草藥取將出來,煮熟去渣,加入各種佐料,與牛肉或羊肉同煮。我吃過,不止一次,怎麼形容,顏色你能猜到,綠瑩瑩的,味道卻無法用文字描述,只能說是非常之獨特,完全符合你對牛羊未消化物的一切想象。當地人酷嗜此味,我能理解,但不明白是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發明,而且居然流傳至今,視為美味佳餚,無可取代”。
羊癟粉我未嘗試過,但滋味卻完全能夠明白,前不久參加拙書《逛吃貴州》的推介活動,有讀者問及貴州“酸甜苦辣鹹”分別的代表性食物是什麼,我就以牛羊癟作為“苦”的代表。
很有意思的是,在中國人的味覺排序中,苦味被認為高出一籌。貴州食物中,還有一個我自己不大能消受的,是“韽菜”。清人李宗昉曾任貴州學政,撰有《黔記》四卷,其道光十四年的刻本已不易見,但民國時貴陽文通書局曾有重排鉛印本,為札記體,很是保留了一些貴州的民俗風情。其中一條,即談到此物:“黔人好食臭腐物,每歲三月,洗白菜鋪巨桶中,加以小米,層菜層米,滿則以巨石壓之。至五月始開,氣極惡,沸湯食之,頗以為美也。其汁治洩、瀉疾甚效。土人呼韽菜。”
“韽”字在《說文解字》裡就有:“下徹聲。從音酓聲。恩甘切。” 《周禮·春官·典同》說:“微聲韽,回聲衍,侈聲筰。”其意是指鐘聲微小難辨,跟食物好像沒有什麼關係,不知李宗昉選用此字有何特殊含義。
我倒是有個猜測,所謂“韽菜”,其實就是醃菜,其製作方式,不折不扣就是醃製嘛。而在貴州方言裡,“醃”聲往往讀作“安”,比如,年紀稍長的貴陽人都知道,什麼東西被淹在水裡面了,我們讀的可是“安”在水裡面。“韽”字旁邊的那個聲旁“酓”,不也正是“盦”的聲旁麼,而“盦”同“庵”,跟醃字都有一個共同的聲旁“奄”。
我不算是在飲食問題上存在偏見的人,但對韽菜,始終敬而遠之。
十幾年前,跟同事到甕安出差,在縣委招待所辦理住宿,剛一進門,同事便掩鼻遁出並語我曰,住不得住不得,這裡的廁所是漏的。我返回去自己打量後得出結論,廁所不漏,那股子叫人迴避不迭的刺激氣味,來自服務員正在吃的韽菜。
第一次接觸韽菜味道,在大學時期。有過類似經歷的朋友都知道,但凡有同學從家中帶來什麼吃食,熟識者便會第一時間上門分享,一頓飯便搶食一空,不足為奇。
某次,有位黔南的師兄中途請假回家,返校時帶來一罈子韽菜,訊息不脛而走,傳遍整層樓。午飯時間,但見十來個同學打好白米飯便直接到寢室分享,萬眾期待中,揭開壇口,惡臭迅速溢位,不可抵禦,只見諸人臉色鉅變,發一聲喊,作鳥獸散矣。
這經歷我至今不忘,那味道也還隱隱殘留鼻端。韽菜的威力,可見一斑。
貴州俗話說“聞起臭,吃起香”,我缺乏勇氣,不敢嘗試,未知韽菜進到嘴裡究竟何等滋味,也許只能長期存疑了。
撰文:周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