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人出生時,年庚不利,恰逢六十年代三年大饑荒,一大堆兄弟姐妹像小鳥一樣張著嘴巴等著父母的哺養。清晰的記得我五歲那年,父親夥同一幫鄉親去外省兌換紅薯絲,天未亮他就起床,囑咐我們聽話,不要到處跑,依依不捨地卻又十分無奈的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裡,他的背影一晃一晃地始終烙印在我的心中。他能否順利到達目的地?他能否兌換到紅薯絲?在路上有沒有壞人打劫?我最擔心最操心的是,怕有壞人打死我父親……。這是我幼年時期的操心。
少年時期上學,想認幾個字是很難的。說起來每天早上揹著書包去上學,其實每天都在搞勞動,上午打掃學校衛生,下午去生產隊參加勞動,去接受貧下中農的教育。在讀書的日子裡,春夏季節還好,每到冬天天冷的時候,寒風如割,學校的窗戶被北風吹得啪啪響,我的手被凍得僵硬無法寫字,寫一個字,流一滴眼淚,一字一句一血珠,鼻涕一把一把地直流,腳上的凍瘡癢癢的鑽心的痛。我擔心挺不過冬天,最害怕我能否活過冬天?冬天的日子,我最操心了……。這是我少年時期的操心。
長大後,飢寒交迫的貧困逼迫我去南方廣東打工。第一次去東莞找工作,沒有人要我,打道回府;第二次還是去東莞,還是沒有工廠招我,又返回老家;第三次去深圳,找了一個多月算是找到工作了,在一家電子廠幹了三個月,拿到了1280元工資。深圳的飯菜都貴,錢不夠用,每天只吃兩頓快餐,殘酷的生活折磨,我患上了胃病;在那些日子裡,我的夢想,就是想好好地吃一頓飽飯,最操心的是我的工作,最擔心最害怕老闆不要我……。這是我起初打工時期的操心。
幾年後,經過在深圳的艱難求生的煉獄,有了一點積銖累寸的積攢。每到春節時,寄一點錢給家裡,以慰父母心,讓他們買些過冬的衣服,因為我小時候凍怕了,對寒冷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恨,這個冷,實在是太難受了!小時候我曾發誓“長大後我一定買很多很多衣服”,這個願望,我正在實現。我是長大了,可是我父母卻變老了,在電話裡,他們每次的叮嚀,每次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弄得我的心怕極了,怕他們活不了多久,真的好擔心他們永遠的……。這是我剛能賺點錢過日子的時候的操心。
送走了兩位老人,我也到了中年,孩子也讀上了高中。這個時代孩子讀書的機會和條件比我們那時候好一萬倍,他們不必去生產隊搞勞動,寒冷的天氣凍不著。孩子讀書的學費,是歷史上最貴的時期,剛好被我撞上了。孩子讀書成績怎麼樣?他是否能考上大學?考上大學後,學費我能否供應得起?又能否找到如意的工作? ……這些事情,夜不能寐的操心著。
於今,小孩大學畢業了,也找到了工作,但有兩件大事逼得我睡不好吃不好,心情不得安寧,那就是:一,買不起房子;二,找不到媳婦。……我已經老了,找不到工作了,賺不到錢了,幫不了小孩了……。這是我老年時期的操心。
唉!我從五歲時就開始操心,五歲時操心,怕父親被人打死;少年時操心,怕冬天的寒冷凍死;青年時操心,怕找不到工作和擔心賺不到錢;中年時操心,怕父母離開人世;如今已滿頭白髮,老了,操心孩子找不到媳婦買不起房子,…還是操心。真是:生命不息,操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