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日子數著過,一轉眼就要過年了。但現在,天天都如過年,年味也漸漸變淡,臘月裡我雖正常著過,卻也想著過去的臘月,它,屬於母親。
在我的眼裡,母親一輩子是辛勞的,而臘月尤甚。時光一到臘月,母親就開始忙碌,張羅著為過年做準備。
那時候,過年是件很隆重的事情,我們小孩尤其盼過年。因為過年可以吃好的玩好的,還有新衣服穿。我們兄妹五人,平時都是穿舊衣改制的衣服,老大衣服老二穿,老二衣服老三穿,而每當過年,母親總是想方設法給每人做一兩件新衣。我媽媽會帶我們到供銷社去買布,然後在小街上的裁縫店裡做衣服。那裡的張師傅和我們是本家,手藝還是不錯的。到了七十年代末,一般都是找一位姓陳的阿姨上門做,她去上海學過,做的衣服款式會比較新。這樣每到年三十夜,母親會把新衣新褲新鞋襪放在每個人床前,正月初一一早穿著簇嶄新的衣服去給大人拜年,我們會格外喜氣。
母親是個講究乾淨的人,進入臘月,逢著連日的晴天,她會把家裡的衣被和蚊帳全部漿洗一遍。等我歲數大一點,她讓我幫助踏蚊帳和汰衣服,嘴上雖然嘟囔著,但還得乖乖去做。冬日裡,院落裡掛滿了被洗過的花花綠綠的被單和換洗的衣物。陽光淡淡地飄過,衣物上面浸染了陽光的味道。晚間我鑽進被子,感覺是那麼的溫暖,隱隱地也知道,這不是被子的暖和,而是母親用汗水熨燙過的。
當然,臘月裡最隆重的事,是要做很多過年吃的東西。年豬殺好後,母親就會忙著醃製臘肉,接著灌香腸灌香肚,醃臘魚臘雞,陽臺上、屋簷下掛滿一長溜,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油油的光。每當此時,鄰家的花貓就跳進院牆,對著這些臘貨咪咪的叫,有時也躍起來,可總也夠不著。臨近年關,母親更是忙得不可開交,炒花生、蒸饃頭(如皋人做的饃頭是包餡的)、炸肉圓、切年糕、做花團,母親從臘月二十以後就天天忙祿著。
臘月裡,忙碌的母親每天總是忙裡偷閒地用眼角的餘光,丈量一下窗前時光的長短。那是日子漸長的季節,卻是一年中最寒冷時分。當寒氣威逼著母親不住地呵氣時,那些為過年準備的東西就齊齊地擺滿了老屋的一角。輕輕地一關門,過年的歡歌笑語就從木門縫裡飄了出來。那時雖然缺衣少食,但母親總是想方設法地把年過得圓滿、富足,廚房裡的油鹽醬醋,準備招待客人的菸酒糖茶,還有各種糖果、麻切、水果、瓜子、香燭、春聯、年畫,即使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的鞭炮,母親都要一一置辦齊全了,才覺得心裡踏實、舒坦。
時間很快到了臘月二十四,鄉下習俗是二十四“撣塵”,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打掃衛生。母親一大早起來就拆洗被褥窗簾,撣拂塵垢蛛網,灑掃庭院,即使是常年不用的罈罈罐罐也會被母親找出來清洗乾淨。母親說,只有家裡乾乾淨淨了,人才能舒舒服服迎接新年,奔好日子去。
過年前,母親還會讓全家每個人都洗個澡、理個髮,清清爽爽過新年。那時冬天洗澡是個大問題,一般人家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但過年前這澡是必須要洗的,母親先燒開一鍋燙水,倒在大木盆裡加冷水調溫,然後將我們兄妹5人分別脫光入盆。洗頭,浸泡,打肥皂,擦淨身子,洗完澡後淋一盆乾淨水才算洗完。家中酷冷,每次洗澡都洗得抖慄糠顫冷嗖嗖的,然後母親把我們一個個象拎小雞似的捂在熱烘烘的被窩裡,再去洗我們換下來的髒衣物。
雪花兒飄了,臘味兒濃了,屋子打掃乾淨了,年貨備齊了,年就真的來了。臘月裡,我在桌前做作業,看著依舊忙碌的母親,常常感到心疼,母親的臘月真是太辛苦了。是的,母親在一天天不知疲倦的忙碌中,走過一個個的臘月,看著我們一天天的長大,可自己卻讓歲月之劍將皺紋刻得很深。
多少年過去了,母親老了,我們也都出去了,可臘月裡,母親仍然按著她的節奏,圍繞著過年這個主題忙碌著。她在世的時候,總要把房子打掃的乾乾淨淨,把年貨準備的妥妥當當,然後一一打電話催促子女們回家過年。我們勸過母親不要如此辛勞,母親說,過年就要有過年的樣子,不準備些東西,沒個年味,怎麼叫過年呢?
又到臘月,也就想到了母親的臘月,它最牽動我的心。現在母親雖然不在了,但在愈來愈近的年的腳步聲中,我自然地走進了母親的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