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托馬斯·蘭德爾的妻子請他的朋友和同事來到家中,送他最後一程。肺癌已經讓蘭德爾無法發聲,人們聚集在他的床邊,與心目中“最友善的人”告別。
半年後,美國俄亥俄州北區的執法官彼得·埃利奧特宣佈,52年前發生在克利夫蘭的銀行搶劫案終被破獲,犯罪嫌疑人西奧多·康拉德已於5月份在波士頓北部郊區去世,終年72歲。
托馬斯·蘭德爾就是西奧多·康拉德。
訊息一出,眾人皆驚,人們不敢相信這個在他們眼中待人和善,忠於家庭,沒有不良生活習慣,從不逾矩的好男人,竟然會是一名被通緝了半個世紀的竊賊。
失蹤
1969年1月,20歲的西奧多·康拉德進入克利夫蘭社會國家銀行工作,在保險庫擔任出納,每天經手數十萬美元的現金。
開始工作後不久,他就發現銀行的安全措施相當鬆懈,經常對好友羅素·梅特卡夫吹噓說,帶錢出去十分容易。
7月11日,康拉德約梅特卡夫一起吃午飯,說準備當天行動。他的上司不在,又是星期五,在被發現前,他有兩天的時間逃跑。梅特卡夫以為康拉德又在吹牛,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下午4點半,康拉德下班時帶著一個裝有21.5萬美元(相當於現在的170萬美元)的袋子離開,就此失蹤。
星期一,銀行在發現現金丟失,康拉德沒來上班後報警。雖然這起案件是克利夫蘭歷史上最大的銀行盜竊案之一,但由於當時的新聞頭條都被阿波羅11號的登月飛行佔據,此案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追蹤
調查人員發現,康拉德得手後立刻坐飛機去了華盛頓,然後頻繁更換躲藏地點。
他曾給家裡打電話和寫信,在給女友的信中,他說等七年訴訟時效期滿後就可以回家了。他想錯了,案件在起訴後並不受訴訟時效限制。
俄亥俄州的副執法官約翰·埃利奧特下決心要抓到康拉德。根據信件上的郵戳,他到各地尋訪康拉德的蹤跡,即使在1990年退休後,他也幾乎每週都到警局辦公室研究線索和資料。
在接受採訪時,他說,“我不放棄的一個原因是,有些人認為他是某種英雄或者羅賓漢。他不是。他不過是個小偷,一個年輕聰明的小偷,多年來一直逃避執法。希望我們能很快將他繩之以法。”
2003年,約翰的兒子彼得·埃利奧特子承父業,從父親手中接過了有關康拉德的所有檔案,繼續追查康拉德的下落。
根據老埃利奧特的記錄,康拉德1949年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父母在1958年離婚,母親再婚後,帶著他和另外三個孩子定居在克利夫蘭。“康拉德的性格沒有受到過質疑,從表面上看,他似乎是一個有責任心的模範青年,”記錄中寫道。
人們沒有看到“模範青年”的另外一面。
隱姓埋名
1968年的好萊塢電影《龍鳳鬥智》,講述的是銀行高管托馬斯·克羅恩因為生活百無聊賴而策劃和實施了一起260萬美元的銀行搶劫案,保險公司介入調查,托馬斯與美麗的女調查員從鬥智鬥勇到相愛的故事。
這部電影,康拉德至少看了六遍。他被片中主人公的舉止和奢侈的生活方式深深地迷住了,開始模仿托馬斯開豪華跑車,喝名貴的杜松子酒,打高爾夫和檯球,漸漸地,他覺得自己就是托馬斯·克羅恩。
《龍鳳鬥智》中的大部分場景都是在波士頓拍攝,1970年,康拉德來到波士頓,用托馬斯·蘭德爾這個名字申請了社會保險號碼,獲得了全新的身份。當時很多人都是在成年後申請社會保險號碼,他的行為並沒有引起注意。
抵達波士頓後不久,康拉德找到了一份豪華汽車銷售員的工作,還遇到了未來的妻子凱西。因為高爾夫球打得好,他在當地一家鄉村俱樂部兼職教授高爾夫,也參加高爾夫職業巡迴賽。
他和凱西於1982年結婚,兩人有一個女兒。
在40多年的時間裡,康拉德在波士頓郊區過著富足平靜的生活,他的朋友眾多,其中一位還是波士頓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同事和球友們都很喜歡他,稱他“紳士”,“一個溫和的人,很有禮貌,非常有口才。”
他成功地抹去了所有的過往,沒人對他有任何懷疑。
“他掩飾得太好了,”彼得·埃利奧特說。
康拉德的身份被揭發後,他的朋友們在感覺難以置信之餘,“事後諸葛亮”地回憶起過往,發現還是有一些蛛絲馬跡,比如康拉德總是留著鬍子,喜歡戴墨鏡,從不談論自己的成長經歷,父母和手足。“你永遠不會從他那裡打聽到任何事情。我以為他只是童年不幸福,所以才不想談論這些事。”
一些朋友對他表示理解和同情。
“在那個年齡,他還只是個孩子。即使他早告訴我們,我們也不會相信,他不是那種人,他和那個孩子不一樣。”
“他又不是一個職業銀行搶劫犯。”
“他是個好人,是我的朋友,我今天對他的評價不會因為他的過去而改變。我很想和他一起去打一場高爾夫球。”
出逃後,康拉德再也沒有與父母和兄弟姐妹見面,後來乾脆斷了聯絡。因為太長時間失去聯絡,家裡人以為他早已不在人世。當他的姐姐得知他在波士頓生活幸福的時候,鬆了一口氣,她以為到死都不會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是康拉德夫婦的生活方式太過奢侈,還是投資失敗,從銀行偷走的錢顯然花完了。2014年,因為欠了16萬美元的銀行卡債務,他們申請了破產保護。
凱西拒絕接受採訪,發表宣告說:“我為失去丈夫感到悲痛,他是一個優秀的人。”
後記
約翰·埃利奧特沒能等到真相被揭開的那一天,他於2020年去世,享年83歲。
彼得·埃利奧特說:“我為我的父親感到高興,他可以放心地休息了。這是他一生中的頭號案件,一直在他腦海裡,從我的孩提時代開始,我們就一直在餐桌上談論這件事。他總是說他會找到康拉德。我真希望他還在這裡,看到這一天。”
彼得·埃利奧特是怎樣找到康拉德的?
是從他的訃告和過去的簽名中發現的線索。訃告以托馬斯·蘭德爾的名字釋出,上面寫了他曾就讀的學校,父母的名字,母親的婚前姓等資訊,無一不與老埃利奧特收集到的康拉德的資訊相匹配。
警方找上門後,康拉德的家人證實,在去世前幾天,他向家人坦白了一切。
“康拉德很安靜,對人很友好,在社群裡也很有名。他只是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彼得·埃利奧特說。
康拉德為什麼要搶銀行?
與他關係最好,自認最瞭解他的梅特卡夫說,康拉德是為了自我表現,“這不是錢的問題。他總是想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他曾經偷了一副撲克牌,只是為了證明他能做到,他一點也不害怕(後果)。”
調查人員認為,康拉德是入戲太深,模仿《龍鳳鬥智》中的劇情,將搶劫變成一場遊戲。
“他以電影為藍本,塑造了自己的一生,”彼得·埃利奧特說。
康拉德後悔了嗎?
應該沒有。以他愛炫耀吹噓的性格,能將秘密保守50多年實屬不易,如果他是個低調的人,完全可以將秘密帶入墳墓。他臨終時的坦白更多的是為了告訴別人他做到了,而不是懺悔。
如果沒有埃利奧特父子的堅持不懈,案件的真相不會浮出水面。
對康拉德貪汙和偽造銀行記錄的指控將隨著他的離世而被取消,他成功地逃脫了法律的制裁。罪犯沒能受到懲罰,是正義的缺失,好在真相被揭露,正義得到了伸張。
“現實生活中的一切並不總是像電影中那樣結束,”彼得·埃利奧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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