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一場九億日元貪汙案件在日本引起軒然大波。
正當人們震驚這足以塞滿一個六十平方米房子的現金數額,開啟報紙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時,卻發現她與想象中的光鮮亮麗完全不同。
這個穿著樸素的女人,在鏡頭面前佝僂著腰背,將憔悴的臉埋進洗掉色的圍巾裡。
她的故事,引起了數萬日本民眾的同情。
是什麼讓明明衣食無憂的她,深陷金錢的欲壑?
又是因為什麼,才讓民眾同情這樣一個鉅額貪汙犯?
就讓我們走進今天的主人公:奧村彰子。
溯源——悲劇的誕生
這張照片上面的女人,就是我們這次案件的主人公——奧村彰子。
1930年12月,她出生於日本大阪府北河內郡,與爸爸媽媽還有姐姐,組成了幸福的四口之家。
彼時年幼的她無需考慮人世間的苦難,一個撥浪鼓就能玩一整天。
後來,考慮到日後的生活與兩個孩子的學習,奧村夫婦舉家搬遷到了京都市左京區。
任誰都沒有想到,這次的搬遷,竟成了日後家庭崩裂的導火索。
1948年3月,已經在市立堀川中學就讀高中的奧村彰子,還沒來得及迎接自己的新學期,就被迫退學。
和她一起消失在大眾視野裡的,還有她的父親。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她剛剛在巷口與朋友分別,滿心歡喜地推開家門時,第一眼就看見地上碎裂的相框。
玻璃碎片與割裂開來的全家福躺在地上,不遠處的房間裡,傳來母親與姐姐的哭喊。
他的父親和京都的情人私奔了。
一天之內,她成為了沒有父親的小女孩。
對婚姻心灰意冷的奧村夫人,在哭泣之餘害怕女兒日後同樣慘遭背叛,做出了一件她認為最合適女兒的事——將女兒轉到了女校。
奧村夫人天真地認為,只要不讓女兒有與男人共處的機會,她就不會像自己一樣被男人背叛。但她忘記了,女兒喪失的還有辨別真心與虛假的能力。
孽緣——墜入羅網
在高中畢業後,奧村彰子來到滋賀銀行京都分行工作。
據同事說,她用一種“不想輸給男人”的態度投身到工作裡。
很快,比其他人努力百倍的她在銀行裡站穩了腳跟。
十幾年過去,彰子已經成為銀行裡不可或缺的資深員工。
她一直聽從母親的話,專心搞事業,拒絕與男人接觸,只是偶爾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覺得有點孤獨,畢竟去掉女強人的外表,她也希望孤單時可以得到一個溫暖的擁抱。
奧村彰子在情感的需求,與母親的叮囑間撕扯著自己。
圖5 奧村彰子曾工作的銀行
在當時,日本女性平均的結婚年齡是二十四歲半,尤其日本是一個以男性工作為主,女性家庭主婦為輔的社會現狀。
彰子身邊大部分女同事,都在這個年齡結婚離職,按照日本當時的社會風俗成為家庭主婦。
每到這時,離職的同事就會宴請昔日同僚,辦一場送別會,同時借送別會慶祝自己即將結婚。
看著他們幸福的臉,彰子越來越割裂,她開始懷疑,母親說的是否正確。
懷疑的種子,在一次送別會後,徹底爆發了。
1965年的春天,參加同事送別會後的彰子,想起白天其他同事在辦公室對自己“大齡剩女”的嘲笑。
她忍不住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失聲痛哭。
女人的哭聲驚動了前座的司機山縣元次。
深夜裡哭泣的彰子,激發了他作為男人的保護欲。
他柔聲安慰著彰子。
作為以開出租謀生的司機,他甚至提議免費帶彰子兜風散心:
“喝醉了回去的話,會吵到媽媽的,我們去兜風吧”
陌生人的善意擊碎了彰子堅硬的外殼,她同意了山縣元次的邀請。
坐在副駕駛上,彰子有些侷促,這還是她第一次和成年男性坐得這麼近。
山縣元次當時剛剛25歲,卻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讓彰子忍不住心動。
圖7 (參考)
可已經35歲的彰子明白,這不過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所以,當山縣元次詢問她的名字,她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
如果彰子在成長過程中學會如何處理心動的話,也許她日後也不會犯下如此大錯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1966年的春天,距離上次相遇過去一年。
此時彰子已被調到了銀行在山科的分店,職務也變成了管理活期存款。
在一次回家的公車上,命運讓兩人再次相遇。
“你不是當時的……”
山縣元次率先認出了彰子,熱情邀請她喝咖啡。
對於這次見面,彰子並沒有多欣喜,卻也沒拒絕。
在下了公交車後,兩人在京阪三條南口的咖啡店喝咖啡聊天。
在閒聊中,山縣元次總是不經意地透露著自己的家世。
據他所說,他有一個做大生意的哥哥,賺了很多錢。
他的父母又存下不少可以供他揮霍的錢財,即使自己不工作也無所謂。
聽到這兒,彰子的工作DNA動了,此時正是銀行需要募集存款的時候,很缺顧客,彰子留下了他的聯絡方式,邀請他將錢存在自己工作的銀行裡。
但她忽略了一點,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子弟,怎麼會開出租和坐公交呢?
難道是體驗生活嗎?
對於這個曾經勸導過自己的人,彰子懷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實際上,山縣元次在初中畢業後,報考的豐浦高中並沒有招收他。
他只能一邊在玻璃店工作,一邊在高中夜校讀書。
商業夜校沒有將他薰陶出幾分學生氣,反而讓他認識了不少“朋友”。
原本工作六年後,小有積蓄的他經營了一家陶器店。在朋友的建議下,他迷上了賭賽艇,將家產賠了個精光,甚至借錢賭博。
他第一次跟彰子在出租車上見面,就是他為了還債找的幾份工作之一。
他曾經也有過站在舞臺上唱歌的夢想,甚至為此去做了整容。
但賭博的惡習,讓他親手熄滅了自己的夢想。
這一年裡,因為瞞報收款,他接連被好幾家公司辭退。
與彰子第二次見面時,正好是他去找新工作的路上。
在山縣元次猛烈的攻勢下,奧村彰子淪陷了。
即使她漸漸發現,他並沒有他描述的那樣富有。
但對於愛人,她總是懷著無限的包容。
“我有玩賽艇的錢。”
山縣元次信誓旦旦說著。
可一轉頭,他便用各種理由向奧村彰子借錢。
這次是五千,下次是一萬,借錢的藉口層出不窮。
奧村彰子清楚,他根本無力償還。
但山縣元次年輕的臉龐,正在不斷地提醒她,他正值壯年。
而她卻已是半老徐娘。
就算她風韻猶存,長得也絕不算醜,可她已經快四十歲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她雙手奉上自己的錢財,只求維持兩人的關係,數萬塊的現金猶如砸進了深淵,聽不見一絲回聲,可她低估了賭徒的胃口。
在這一年的秋天,奧村彰子被調往活期存款部。
上任不久,她便遇上了對她糾纏的客戶。
一個幾乎可以做她爸爸的老爺子,對她表露出露骨的好感。
在看了銀行推銷存款的宣傳單後,老爺子立即送上了一百萬的定期存款支票。
而奧村彰子按照程式,將定期存款的證書和印章交給他時,他也沒有接受。
難纏卻又不得不接觸的顧客,不斷鬱結在奧村彰子的心中。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山縣元次。
她以為自己“溫柔”的男友,會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安慰她。
但山縣元次,顯然對那一百萬日元更感興趣。
“我看見一輛好車,想買。那個老爺子的錢能不能想想辦法?先借用一下,一定會還上的,四十萬元就好。”
山縣元次討好地對彰子說道。
可奧村彰子多少也是個成年人,挪用存款的後果,作為銀行職員的她再清楚不過。
山縣元次也猜到她不會馬上答應自己,便用甜言蜜語對彰子一頓旁敲側擊。
甚至亮出了最後的底牌。
“我很快就沒辦法陪你了。”
他滿意地看著奧村彰子瞬間慌亂的神色,將分手的威脅隱藏在笑容裡。
“我要掙錢,就沒時間陪你了”
在彰子的成長過程中,媽媽只教會她遠離男人,沒教會她拒絕男人。
奧村彰子偷偷取出了客戶的四十萬日元。
她用犯罪的代價,換來愛人一輛心愛的車。
老爺子的定期存款只有六個月。
眼看期限越來越近,山縣元次卻沒有想要還錢的意思。
她害怕事情暴露,只能不斷用自己的姿色,引誘本就對她有想法的老爺子,哄騙他不斷延長存款的時間。
老爺子對奧村彰子的投懷送抱喜出望外,開始不斷地往銀行裡存款。
前前後後一共一千二百四十萬元。
而這筆鉅款,全部都被山縣元次“借”走了。
圖16 (參考)
在山縣元次花天酒地的時候,面對老爺子的步步緊逼,奧村彰子只能將自己的肉體押上了賭桌。
背叛愛人與失去貞潔,讓奧村彰子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她想在山縣元次那邊尋求一點安慰。
但山縣元次根本不介意她與別人發生了什麼。
她相信了山縣元次“你是為了我們兩個的安全才獻身的”的哄騙,繼續與老爺子保持曖昧的關係。
1968年1月,山縣元次還像往常一樣找奧村彰子“借錢”。
可奧村彰子又要從哪裡變出錢來給他呢?
她將目光放在了一些小額的存款上。
也許是已經有了經驗,她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
幾千萬的存款人不好找,幾萬幾萬的小額存款人倒是有不少。
奧村彰子開始徹夜的加班研究,以求挑出最合適的受害者。
對於幾萬塊的小額存款人來說,就算有客戶存款到期要取款,奧村彰子也能很快用別人的錢補上。
這樣,只要還有人在這個銀行裡存款,那她的錢就可以源源不斷。
在當時,取款時需要經理的印章。
為了獲得取款許可,奧村彰子四處蒐集經理剛蓋印的檔案。
圖18
趁印章的墨水未乾時,將印章拓印到偽造的證件上。
小額存款人數量龐大,她犧牲休息的時間,挑選出了成千上萬的受害者。
而銀行看見她夜以繼日的背影,以為她在努力工作,將全部的定期存款人都交給了她負責。
這正好符合奧村彰子的意思。
而山縣元次的胃口也是越來越大,小額存款的一次次挪用已經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彰子便將這些錢整理出來,以一百萬為單位開始取款。
就這樣,她用別人的錢供養了自己的男友六年。
但命運的審判從不會缺席。
終章——命運的審判
1973年2月1日,奧村彰子迎來了自己的一張調任書。
她即將被調到東山分行。
圖19
她被調走,那麼繼任她的那個人遲早會發現她手上離奇消失的存款。
一直懸在她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即將轟然落下。
慌亂之中,彰子帶著僅存的三百萬日元和十二個戒指,想與山縣元次一起逃亡。她讓山縣元次準備好足夠的安眠藥。
“一起逃,一起死,或者,我一個人死。”
奧村彰子已經做好魚死網破的決心,她依偎在愛人的懷裡,用三百萬存款證明自己的決心,
如果奧村彰子此刻看向山縣元次,她會發現他的眼裡只有錢,早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山縣元次將她最後的錢也哄騙走,之後告訴她一個無情的真相——他早就瞞著奧村彰子跟別的女人結婚了。
一直支撐著奧村彰子的世界,瞬間崩塌。
從那天之後,奧村彰子消失了。
警方順藤摸瓜找到了山縣元次這裡。
為了保住自己,這個男人很快供出來他所知道的一切訊息,甚至主動提供彰子可能使用的假名和地址。
1973年10月21日,滋賀縣警方在大阪抓捕了使用假名逃亡的奧村彰子。
圖21 奧村彰子被捕
一時間,這個被愛情矇蔽雙眼的女人家喻戶曉。
經過日本法庭計算,兩人一共貪汙九億日元,創下日本銀行人員貪汙金額最高數目。
最終,山縣元次判刑十年,奧村彰子判刑八年。
在記者的宣傳下,為了所謂愛情出賣自己甚至犯罪的奧村彰子,瞬間佔領了報紙的大小板塊。
經過清算,奧村彰子雖然貪汙了鉅額財產,但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卻少得可憐。
這個在鏡頭前樸素的有些狼狽的女人,以極不雅觀的姿勢站在自己光彩奪目的愛人身邊。
為這段感情,拉上最後的遮羞布。
屬於奧村彰子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在寫這篇文案的時候,我無法理解奧村彰子的選擇。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看不清男友粗糙的演技,這麼輕易的走入以“愛”為名的囚籠。
可作為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成年女性,她難道真的對這劣質的愛情一無所知?她的母親呢?是否後悔因為自己的偏激導致女兒步入比自己更慘的境地去呢?
正所謂越缺愛的人,越得不到愛。
他們不知道如何去愛,只能在一味的偏執中燃盡自己。
也許是因為父母關懷的缺失,也許是因為不被注重的童年。
他們對“愛”的追求,在乾涸的土地上扭曲生長,才造就瞭如此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