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八路軍三大主力師成立後，相繼出兵奔赴華北戰場，配合國軍部隊抵禦日寇。抗戰之初，八路軍方面要數林彪的115師表現最搶眼，平型關大捷後，115師連戰連捷，還收復了好幾座縣城。
如1937年11月初，115師343旅在129師兄弟部隊的配合下，打了漂亮的廣陽伏擊戰，殲敵千餘人，戰果不亞於平型關那一仗，且自身傷亡很小。
此戰八路軍繳獲頗豐，林彪很高興。可是3個月後，林彪被友軍開槍誤傷了，傷得不輕，還留下了後遺症，不得不遠赴蘇聯療養，115師失去了主心骨，對後期的作戰影響不小。
熟悉軍史的朋友都知道，林彪被誤傷事件，說起來也怪他自己太冒失。接下來我們就回顧一下這樁歷史公案。
青年時期的林彪
1937年11月上旬，太原失陷後，華北戰局發生巨大變化，日軍兵分數路南下，國軍在華北的正面作戰已經難以為繼，第二戰區部隊一退再退，司令部撤到了臨汾，八路軍轉戰的晉西北和晉東北地區變成了敵後。鑑於這種形勢，八路軍在華北的游擊戰全面展開。
按照八路軍總部的命令，林彪率115師向呂梁山區挺進，建立晉西南根據地，並控制隰縣、大寧地區，阻止日軍西渡黃河，保衛陝甘寧邊區。
當時呂梁山以南還是閻錫山晉綏軍的地盤，雖說國共兩黨正在合作，八路軍部隊名義上配屬國軍部隊作戰，但作為第二戰區司令官的閻錫山有自己的小九九，一方面想讓八路軍幫他們打鬼子，一方面又不想讓八路軍在他們的地盤活動。
迫於無奈，閻錫山精心劃分了區域，有的地方允許八路軍進駐，有的不讓進。呂梁山以南起初就是閻錫山劃的“禁區”，不準八路軍踏入。林彪歸閻錫山手下一個軍長指揮，晉綏軍不放行，林彪也沒辦法，只好命令部隊在太原南部的洪洞縣暫時駐紮，尋機打鬼子。
直到1938年的農曆新年期間，日軍一個旅團向西進犯，晉綏軍不敵，閻錫山騎著一頭小毛驢，帶著身邊的部隊慌慌張張逃離了臨汾，晉西南不少縣城淪陷，林彪這才指揮部隊向呂梁山開進。
1938年2月初，林彪向中央軍委提議，派出軍事小組參觀考察國民黨戰區的情況，互相學習作戰經驗，並藉機擴大八路軍的影響。他自告奮勇，請求只帶一兩個人，親自去國軍戰區觀摩。
但毛主席不同意，認為他的提議是好的，不過應該事先和國軍部隊商量好，再說八路軍目前的作戰任務比較多，讓他暫時不要去。這也是為林彪的人身安全考慮，兵荒馬亂的，高階將領脫離大部隊，萬一出事怎麼辦。
但林彪不聽勸，一心想去國軍戰區考察，忍了一段時間，沒有請示上級就去了，導致了意外發生。
2月中旬，日軍向晉西南地區進攻，國軍一路敗退，林彪率領師部和343旅開赴介休、孝義一帶作戰，阻止日軍向前。
2月下旬，晉西南靠近黃河的軍事重鎮隰縣縣城失守，緊接著，日軍又控制了晉西北的黃河渡口軍渡和磧口，有渡河的企圖。毛主席電令115師，在晉西南組織游擊隊鞏固防禦，主力轉入隰縣、大寧地區尋機殲敵，配合我軍和友軍的河防作戰。
林彪接到指示，立即召開會議研究作戰方案，決定仍以伏擊戰為主，打擊鬼子輜重部隊，斷其補給，集中優勢兵力圍殲冒進之敵，力求速戰速決。
據115師直屬工兵營營長王耀南迴憶，3月1日，部隊向隰縣進軍途中，林彪視察了343旅，當晚就住在343旅旅部。
王耀南
一路行軍、開會，經常徹夜不眠，大家都很勞累。次日一早，部隊開拔，王耀南坐上一輛帶棚子的馬車，裡面還鋪了地毯，很暖和，準備路上睡一會兒。看見師長林彪在旁邊，王耀南就請他上車休息一下。林彪搖搖頭，騎上馬就走了。
王耀南說，自己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見啪啪幾聲槍響，他抓起槍就跳下了車，往前跑了沒多遠，就看見師長林彪受傷跌落馬下，被師作戰科科長抱在懷裡。
事發地點在隰縣北部的千家莊。八路軍以為前面有鬼子，警備部隊立即吹響了軍號，向前衝鋒。佔領千家莊之後，八路軍才發現對面不是敵人，而是晉綏軍19軍的人馬，他們的哨兵誤以為鬼子來了，放了幾槍，結果誤傷了林彪。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呢？
相關檔案裡提到，八路軍開往隰縣時，提前告知了隰縣外圍的晉綏軍19軍，但對方沒有把情況及時通知所屬防區的哨兵。而林彪的著裝引起了哨兵的誤會。
當時115師轉戰晉西南，打了不少勝仗，繳獲了大量物資。如廣陽一戰就繳獲了700匹軍馬。林彪挑了一匹從鬼子手裡繳獲的馬當坐騎，渾身雪白，神駿非凡，號稱“千里雪”。
1938年3月2日清早，林彪騎上白馬說走就走，身穿一件繳獲的日軍黃呢大衣，隨行的只有十來個警衛員，警衛員也是清一色日軍大衣。林彪的馬快，走在前面。
有一些檔案裡提到，當時林彪還準備順道拜會一下19軍70師師長杜堃（kūn）。在晉西南活動的八路軍和友軍經常互訪，而且杜堃之前率領一個旅配合115師打了平型關伏擊戰，親臨前線指揮，硬碰硬拿下了鬼子據守的老爺廟，林彪早就想登門拜訪他了。
杜堃字承天，甘肅人，將門之後，畢業於保定軍校，抗戰爆發之初，曾任19軍215旅旅長，參加過百靈廟、忻口等戰役，是晉綏軍中一員驍將。慘烈的忻口戰役中，杜堃作戰勇敢，指揮有方，戰後晉升師長。
1938年2月，杜堃率70師阻擊日軍，在同蒲鐵路沿線的川口、中陽打了兩場惡仗，傷亡巨大，杜堃也受了傷。而誤傷林彪的哨兵正是杜堃的部下。
前面說了，八路軍途徑千家莊時，晉綏軍方面工作不細緻，沒有通知哨兵。那一帶離鬼子駐地很近，哨兵保持著高度警惕。林彪穿著日軍大衣，一馬當先路過友軍防區，顯得冒失了，很容易被誤傷。而且天公也不作美。
晉西南的天氣在春節前後多霧，一起霧就漫山遍野，能見度不高。當地的民謠裡唱道，“呂梁春多霧，聞聲不識物。”這一點王耀南的回憶錄裡也有提及，當天早上，“部隊在晨霧中出發了”。
杜堃
種種因素湊到一塊，林彪被誤傷就成了必然。
林彪一行穿著日軍的黃呢大衣，在霧氣中路過千家莊，被晉綏軍哨兵誤以為是敵人也難怪。再說林彪騎著白馬走在隊伍前頭，太顯眼了。有的資料裡說，晉綏軍哨兵開了幾槍，其中一個“神槍手”瞄著林彪，一槍就打中了。
這件事也有不同的記載。時任115師作戰科科長的王秉璋回憶說，林彪當天穿的不是日軍的黃呢子大衣，而是八路軍幹部配發的灰布棉衣，當天騎的也不是白馬，而是一匹紅色的大洋馬。
果真如此的話，那麼友軍哨兵的眼力也太差勁了，瞄著林彪開槍更是說不通。難道是哨兵看見後面的警衛員穿著日軍軍裝，搞不清狀況，一緊張就打了隊伍前面的林彪？
不管怎樣，林彪被誤傷，雙方都有責任。林彪自身的過錯在於冒失，作為大軍主帥，在戰場上的危險本來就難以預料，不應該脫離大部隊隨意行動。
據檔案記載，林彪挨的那一槍著實不輕，子彈穿過肺部飛了出去，再偏半寸就會打到脊柱，所幸也沒有打到動脈。這屬於貫通傷，相對容易處理。師衛生部的醫生立即給他處理了傷口，同時有人向延安彙報了情況。由於失血過多，林彪還是昏迷了兩三天。
事發地離黃河只有幾十裡地，過了黃河就是延安。延安馬上派人來接林彪，把他送往延安中央醫院治療。延安雖然有蘇聯專家，但醫療條件差，林彪傷愈後，體內還有殘留的子彈碎片，一到雨雪天傷口就發炎，疼痛難忍。1938年底，林彪被送到蘇聯療養，直到1942年才回國。這是後話。
當時林彪在華北戰場乃至整個中國都威名赫赫，出了這麼大的事，晉綏軍作何反應，闖禍的哨兵又是如何處置的呢？
據相關檔案記載，晉綏軍在事發第二天才知道他們闖了大禍，打傷了全國聞名的平型關大捷指揮官，老蔣親自嘉獎過的八路軍名將。
閻錫山部隊的師長、旅長、團長，該來的都來了，向林彪和八路軍方面道歉，請求林彪去他們的營地暫住。蔣介石、何應欽、白崇禧等人也透過戰地記者給林彪送來了慰問信。林彪被送往延安時，晉軍參謀長也親自趕來，當面道歉並慰問。
閻錫山
晉軍師長杜堃也來探望了林彪，氣得要槍斃兩個開槍的哨兵。林彪已經從昏迷中醒來，對杜堃說，是我的錯，不怪哨兵。1938年6月，林彪受傷3個月後，杜堃又從師長晉升為副軍長。
這方面記載比較細緻的還是115師工兵營營長王耀南的回憶錄，和上述記載略有不同。王耀南說，林彪受傷後，115師的幹部戰士炸了鍋，請政治部主任羅榮桓向第二戰區司令閻錫山提出強烈抗議，要求嚴懲開槍計程車兵和應當負責的軍官。
八路軍方面認為，我們提前把行軍路線告知了隰縣地區的19軍，是你們沒有及時通知下面的部隊，所以責任全在你們。羅榮桓為大局考慮，要求大家對晉綏軍派來的人員一定要以禮相待。
結果，閻錫山當天就親自過來了，在千家莊和343旅旅長陳光、政委肖華等人等人見了面，王耀南也在場。林彪當時還昏迷不醒，正在搶救，閻錫山只好向陳光和肖華一再表示歉意，原話大致說的是，“百川（閻錫山的字）對部署督導不力，出此事故，特來負荊請罪，望兩位將軍見諒。”
陳光
用王耀南的話說，陳旅長性情耿直，極倔強，根本不想搭理閻錫山，丟下一句“陳光軍務繁忙，就此告退”，就去看林彪了，由肖華和閻錫山客套了幾句。第二天，晉綏軍19軍奉閻錫山之命，將兩個闖禍的哨兵押送到了八路軍處，聽候發落。
林彪還沒醒來，八路軍給兩個哨兵鬆了綁，交給警備連看管。隨後王耀南和師衛生部部長帶人護送著林彪，去黃河邊的永和縣，準備和延安來的醫生交接。
3月5日，林彪醒了，可以坐起來了。王耀南請示，如何處理19軍那兩個哨兵？林彪苦笑道，“沒想到陰溝裡翻了船。處理什麼呀，讓他們回前線去打日本鬼子。”
兩個哨兵聽說林彪放了他們，感動得不行，非要去給林彪磕頭。八路軍警衛員阻止了他們，他們就給傳口信的王耀南磕了頭。然後八路軍派人把兩個哨兵送回了19軍，還帶著一封信，按照林彪的意思，讓19軍不要為難兩個哨兵。
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值得一提的是，1938年4月，國軍第二戰區副司令、前敵總指揮衛立煌去延安時，專程探望了林彪。作為慰問，撥給八路軍步槍子彈100萬發、手榴彈25萬枚以及牛肉罐頭180箱，林彪大為感動。和衛立煌一比，閻錫山未免太小氣了。
林彪受傷之初，343旅旅長陳光被任命為115師代師長，但實際主持工作的是羅榮桓。1938年底，林彪取道甘肅遠赴蘇聯療養，回國後留在延安，抗戰期間沒再指揮過戰鬥。如果沒有被誤傷，相信我們還可以看到這位軍事天才在抗戰中指揮的更多精彩戰役。
（全文完）
參考資料：相關回憶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