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在世”
2100年前,漠北地區狼煙滾滾,堆屍如山。一位漢家少年將軍,抹了一把大戰時飛濺到臉上的血汙後,隨即揮劍指向更加遙遠的北界。從此,“封狼居胥”便成了歷代華夏男兒最熱血之夢。
2100年後(1951年),一位身材矮小、年僅18歲的志願軍小戰士,孤身一人趴在硝煙瀰漫的陣地上,望著密密麻麻的美軍從四面殺來,他表情微動:
“走近些,再走近些……”
如果有人能穿越時空,一睹此情形,想必會高呼一聲:“我華夏雖沉淪百年,但是始於秦漢的尚武基因從未消失,你看那震破敵膽的少年英雄,活脫脫一個霍去病在世……”
(一)
(內容主要取材於宜昌市檔案館)
1932年,正值日寇蠢蠢欲動、民族危亡之際,一個娃娃的哭聲響徹屋內。在食不果腹的湖北枝江市問安鎮袁碼頭村,他來到了苦難深重的人世間。
望著這個胖娃娃,父親飽經風霜的面部,既喜又憂。自古家添男丁,都是喜事一樁,然而想到家裡早已見底的米缸和看不到希望的混亂時局,這位一副老年之相的中年父親無盡嘆息,他不知道該怎麼養活這個孩子?
1942年,日軍鐵蹄已經踏遍半個中國,到處戰火紛飛,餓殍遍野。這一日,父親遭到了日軍小分隊的抓捕,前往中日軍隊交戰區域,去做勞工。
然而在日軍的摧殘之下,沒多久,父親就在江口鎮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生活的壓力和失去家裡頂樑柱的苦痛與絕望,讓母親漸漸力不能支,不久後也因病去世。
此時他10歲,已無父無母。
然而可怕的命運,被人神共憤的年代作賤的更為徹底。
(二)
1949年6月,在新中國成立前夕,垂死掙扎的老蔣政權不甘心失去一切,便繼續加碼“抓壯丁”這一惡行。
年僅17歲,正是朝氣明亮的年紀,他被抓了壯丁,走向了戰火連綿的戰場。此時,我解放軍正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國軍各路諸侯,他所在的國軍部隊於同年8月,被我軍俘虜。人民軍隊吸引有志青年,很快他便加入了這支仁義之師。
然而當新中國的鐘聲敲響不久,大量戰士們陸續復員回鄉、娶妻生子之際,隔壁的朝鮮半島就爆發了深刻影響整個東亞格局70餘年的統一戰爭。
1950年6月25日,北朝軍隊大舉南下,本來勢如破竹,整個半島歸為一統近在眼前,然而由於“狂人”麥克阿瑟的仁川登陸,讓這一切化為泡影。
不只如此,“聯合國軍”更是一路北進,把戰火燒到了鴨綠江邊。此時,我重工業集聚地的東北地區,已處在美軍的炮火射程之內。
當年10月,林彪麾下主力的38軍,奉命改編為志願軍第38軍,準備首批踏過鴨綠江,赴朝參戰。
然而正值無數中華兒郎,血液澎湃,保家衛國之際,這位少年卻哭起了鼻子。因為連指導員通知他,要他後方留守,不要去朝鮮了。
(三)
是我年齡小?是我個子矮?還是我身體弱?他一萬個想不明白,他知道肯定是這些原因。但是,早把部隊當做自己親人的他,如何能夠遠離親愛的戰友們而孤獨地留守後方?
戰友們都勸他,然而性格執拗的他,就是不服。第二天,他帶著哭腫的眼泡子,風風火火地跑到營部,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勇氣,上來就要找營長。
他自知沒有文化,也不知道說啥話好,反正就奔著一點去,那就是:部隊不能瞧不起人,我雖然矮小瘦弱,這段時間肚子不舒服還拉稀,但是打美國鬼子一點沒問題,照樣能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見了營長馮懷玉,他單刀直入:“營長,我要去朝鮮!我現在肚子已經好了,我可以去打美國鬼子,你不信?我拉泡屎給你看看!”
營長立刻被逗的哈哈大笑,但是轉念一想看著這位個頭160左右的半大孩子,心理有些遲疑。可是望著這張年少天真卻又決心已定的小臉,又怎能忍心拒絕?於是便允許他去朝鮮。
“答應我,一定要注意好自身安全,聽說那美國的飛機和坦克,可厲害了!”
他興奮極了,像個調皮的孩子頭,向營長做了個鬼臉後,立刻扭頭就跑了。
他一到連隊就“炫耀”起來,說營長親自批示了,他也能去朝鮮打美國鬼子了。
剛開始連指導員不信,但是看著他得意洋洋、逢人就“嘚瑟”的樣子,就立刻去見馮懷玉:“營長,他還沒有好呢!怎麼去朝鮮呀?白天大傢伙都看到了,一連跑了幾趟廁所,都快住進去了……”
然而誰能奈何得了這個去意已決的機靈鬼呢?就這樣,他跟隨“虎狼之師”的38軍趁夜踏過了鴨綠江,走向了遍地硝煙的朝鮮戰場。
很快,他就成為一名機槍副射手。
(四)
1951年1月28日(漢江阻擊戰期間),美軍一個團傾巢而出,兵分兩頭劍指鼎蓋山。雖然在10多輛坦克的堅持下,美軍浩浩蕩蕩,志在必得,但是仍然突破不了38軍112師334團6連的頑強阻擊,最終付出了200多人的傷亡代價,依然難行半步。
30日凌晨6點,美軍飛來8架飛機和推出大口徑重炮,狂轟濫炸2個多小時;早晨9點,美軍2個營(約1800人)的兵力強力衝鋒……
然而都被334團打退了!他所在的機槍班鐵血無畏,誓死抗擊,發揮了重大阻擊作用。
他所在的部隊堅守在山頂(256.4高地)。放眼望去,深不可測的懸崖和大深澗,位於他們的陣地左側;遭受無數炮彈洗禮的連部主陣地則在陣地右側。
在轟聲雷動、炮彈如雪片一般的陣地上,他們堅守了6天。他和副班長、機槍正射手誓死不下火線,雖然他們已經做好了,迎接美軍第5次大規模進攻的準備,但是由於補給線被美軍炸燬嚴重,所以他們彈藥已經所剩無幾。
美軍新一輪進攻打響!大炮更為猛烈地轟擊中國軍隊的山頭陣地,副班長被炮火所產生的碎片擊中,身負重任,不得不退出陣地……
第5次進攻,美軍依然收效甚微,於是第6次衝鋒接踵而來!
(五)
他看著黑壓壓的美軍大兵正呼嘯衝來,突然靈機一動,就對著機槍正射手說道:“我想到一個主意!”
機槍正射手一聽,笑了,這半大孩子倒真是機靈。
隨即他拿出6顆手榴彈,用髒兮兮的繩子將它們捆綁在一起,緊接著他矮小的身體,翻過壕溝,趴在地上,匍匐向前到不遠的距離,然後就把這捆手榴彈,埋在了土裡面。
隨後他又用一根細長的電線,栓住手榴彈的拉環,等待著“魚兒上鉤”。
不對!還必須進行偽裝,旋即他立刻摘下自己的帽子,蓋住了這捆手榴彈……
他在計劃實施之前,就已經看到了陣地斜側方向不遠處有一塊大青石,所以他埋好手榴彈之後,立刻小心翼翼地手牽電線,躲藏在大青石後面。
美國大兵一窩蜂衝來,看著陣地沒有任何動靜,只有硝煙滾滾,以為中國軍隊已經全部撤退,所以就爭先恐後地搶佔陣地,然而一根電線使勁兒一動,只聽一聲巨響,幾十名美軍士兵被炸翻。
其他美軍踉蹌著倉皇后撤,畢竟誰都無法確定前方是否還埋有威力巨大的炸藥……
(六)
中午時分,上級命令6連9班向主陣地轉移,班長當即下達轉移命令,然而此時才發現,缺一個人:
“潘天炎呢?”
戰士們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清楚,剛才還在陣地上鑽來鑽去的潘天炎,卻失去了蹤影!
“難道潘天炎犧牲了?”
考慮到整個班的安全,班長只能下令全體戰士,趕緊先行轉移……
原來,他在緊急時刻,肚子又不舒服了,疼痛難忍,於是他只能掉頭去往偏僻的地方去排便。等他提上褲子,回來繼續戰鬥時,我軍陣地已經空無一人,更要緊的是,此時又一大波美軍正密密麻麻地呼喊著殺來……
這個半大孩子,並沒有慌張,反而擁有超乎其年齡應有的成熟冷靜,隨即一口氣向衝殺而來的敵群,扔出十幾枚手榴彈(後勤兵冒死送來少許彈藥),陣地前方頓時聲震天地,硝煙四起……
(七)
按道理,他完全可以追隨大部隊而去,畢竟獨自一人迎戰大量美軍,顯然是九死一生。然而他在戰壕中卻像被遺露於人世間的灰精靈,哧哧溜溜地鑽來鑽去,不僅整修工事,還不停地收集手榴彈……
然而手榴彈稀缺無比,他兩隻眼睛圓溜溜一轉,一個俯身,就滾出了陣地。他在大量美軍屍體間爬來爬去,不斷地收集敵人腰間的手雷和槍支。
此時,戰壕裡已經千瘡百孔,他把捆好的手榴彈和手雷放在手邊,眼睛再一次像獵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視前方……果然,美軍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由於感覺中國軍隊的陣地,槍聲微弱,所以美軍就認為對手已經彈盡糧絕或者僅有殘兵尚存,於是6個美國兵就像看到唾手可得的獵物一般,喊叫著衝來……
他頓時計上心頭,於是扯嗓高喊:“同志們,敵人上來了!準備好手榴彈!”
這6名美軍士兵一聽愕然,美軍雖然不懂中文,但是見慣了中國軍隊呼喊戰友一起反擊的情形。難道,還有大批中國士兵在?
正當他們6人俯身趴下,準備應對突發狀況時,潘天炎卻悄悄地跳出戰壕,繞道迂迴到敵人身後。旋即2顆手榴彈被他呼嘯扔出,這6名美軍當即被炸身亡……
(八)
美軍更加惱羞成怒,於是兩個排的美軍同時出動,發誓要徹底毀滅這個中國陣地。潘天炎利用矮小的身體又在戰壕裡,跑來跑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放置幾顆已經掀開蓋子的手榴彈和手雷。
美軍先頭部隊再一次被炸的人仰馬翻,機槍和卡賓槍就像蒙上了黑紗,到底不知道槍口該對向哪裡?而敵明我暗的潘天炎,可算是逮著了機會,在戰壕裡彎著身子一邊跑,一邊扔手榴彈於敵群中,兩個排的美軍彷彿遇到了天塌地陷一般,四散而逃……
當美軍通過幾次進攻,才確信只有一箇中國士兵後,氣的跳腳的他們,決定發起最猛烈的進攻!這時,連主陣地進行了火力支援,迫擊炮彈如同冰雹,落向敵群,四面開花。
潘天炎覺得有自家大炮的支援,就是好呀!一個勁地從心底叫好!
美國兵復仇的願望強烈,他們實在容忍不了一箇中國兵,竟能打死打傷這麼多同伴。
(九)
美國大兵多路包圍而來!突然一顆手雷,冒著煙兒落到了潘天炎的腳底下,機敏的他,一腳踢飛手榴彈,正好落入敵群之中,炸傷多名美軍。
這邊敵人下去,那邊敵人又上來了,此時手榴彈已用完,他選擇用石頭砸……
這時,一個人高馬大、滿臉絡腮鬍的美國兵,偷偷摸摸地來到他的背後,想活捉潘天炎。他一轉身,用槍裡最後一顆子彈擊斃了這名美軍士兵。
進攻的敵人越來越多,他已抱赴死之心,只要自己還活著,決不讓美軍佔領半寸陣地……
所幸,在這生死一線時刻!戰友們喊叫著殺來了。
由於我後方戰士,看到曾經據守的陣地,一次次槍聲大作,炮聲不斷!
“還有人活著?”
“可能是潘天炎!”
戰友們情緒激動,這半大孩子難道是躲在妖精肚子裡的孫猴子,在攪亂他的五臟六腑?連長一聲令下,隨即全連傾出,炮聲震天,向美軍大反攻!美軍疲憊不堪,狼狽而逃。
事後統計,潘天炎一人就打退了美軍9次海潮般的進攻,累計鏖戰美軍人數恐怕不低於一個營的兵力(約900人),最終美軍死30多人,傷100多人!
(十)
鼎蓋山一戰,讓志願軍文工團的梅門造大為震撼,很快就根據潘天炎的逆天神蹟,寫成了單絃《青年英雄潘天炎》,不僅在志願軍中廣泛演唱,甚至連一些朝鮮百姓也能哼上幾句:
“志願軍英雄部隊,二營六連;有一位青年戰士姓潘,叫天炎;今年才一十八歲,是個共青團員……頑強守備立了兩大功,軍功章佩戴在胸前!”
(十一)
此戰不久後,榮立4次大小軍功的潘天炎,被志願軍總部授予“青年英雄”的光榮稱號,也被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授予軍功章一枚。
不僅如此,他的彪悍事蹟亦載入了“萬歲軍”38軍軍史,甚至他的英雄形象和事蹟在後來被編成了連環畫冊(人民出版社)在全國發行,影響了一批又批少年兒童。
1953年,潘天炎更是受到了毛主席的親切接見。
此後,家鄉人民為了向他學習,就把他的名字冠以農村生產合作社之名(即“天炎社”,後又改為“英雄大隊”)。
幾十年後,有志願軍老戰士回憶,潘天炎本性活潑明亮,但是戰後就變的不喜言談。所以老戰士們就認為這可能是美軍的炮彈造成的,畢竟他當時一個半大孩子,獨自承受了令人難以想象的炮火。
1973年2月12日,潘天炎英年早逝,享年僅41歲。不久後家鄉人民,在村小學內樹立“青年英雄潘天炎”紀念碑;2015年9月,潘天炎戰鬥英雄墓被命名為“宜昌市第3批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英雄沒有被遺忘,每年清明和烈士紀念日等重大節日,祭拜者從未斷絕……
“這篇文章,鋪長參考了大量權威資料,因為英雄的事蹟,必須嚴謹,萬不可胡來。總之,希望我輩能繼續傳承紅色基因!將英雄鑄造的偉業發揚光大。
參考資料:
《三十八軍在朝鮮》(時任38軍副軍長江擁輝著)
《潘天炎:抗美援朝的“青年英雄”》(宜昌檔案館)
《枝江潘天炎:鼎蓋山上的“孤膽英雄”》(三峽雲客戶端)
《抗美援朝老戰士梅門造來我市祭拜戰鬥英雄潘天炎》(枝江市政官網)
《枝江紅色之旅》(枝江熱線)
《鼎蓋山上的“孤膽英雄”》(中國檔案資訊網)
《潘天炎:抗美援朝的“青年英雄”》(三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