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政和年間,李似矩擔任掌管記錄帝王言行的起居郎。
有個叫甄隱的人找到李似矩,想在他手下謀個親事官的差事。當時門下、中書兩省,已經沒有編制,李似矩一口回絕。甄隱說道,“我家裡有生意,可以養活妻兒,只求當一個門房,見識下官家氣概,不給錢都可以。”李似矩這才點頭答應。
甄隱早來晚走,非常勤勉,一日都不曾耽誤。即使休息的時候,也照常來辦理公事。李似矩對他非常欣賞,問道,“衙府中的親事官,渾渾噩噩度日,一到時間,就各自走散,再也不管了。何況後衙冷落,一般人都不喜歡這裡,你為何能做下去呢?”
甄隱笑著說道,“我生性淡泊安靜,不愛到處遊逛,況且我做了這個差事,就應該遵守操守。”聽了這番話,李似矩對甄隱刮目相看。
當時的官員,私下大多聲色犬馬,但李似矩卻是個另類。同僚邀請他出去玩樂時,都被李似矩謝絕。同僚搖頭嘆息,“人生苦短,你這樣活著,有什麼樂趣呢?”李似矩對著同僚的背影,大笑著說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他對甄隱說道,“我一個人住在衙署,有時候也覺得孤單,不如你在我外房住下,早晚有個照應。”
甄隱當即答應下來。
有天晚上,李似矩學著熊攀樹,鳥伸腿的動作,練習八段錦。甄隱進來送茶,笑了一聲。李似矩並不以為意,這種情況,接連發生了三次,李似矩問道,“你因何發笑呢??”
甄隱很認真地賠禮,說道,“我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見到大人今日,與以往大不相同,便笑起來”。幾天後,甄隱看到李似矩練習八段錦,仍舊發笑。李似矩斥責道,“你屢次如此,是在譏笑我嗎?”
甄隱更加真誠地賠禮,但之後見到李似矩練習八段錦,仍是發笑。李似矩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畢恭畢敬的說道:“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希望您能坦白的告訴我,發笑的原因。”甄隱推辭道,“我是個蠢笨的鄉下人,並不懂大人說的什麼。”
李似矩再三請教,甄隱這才說道,“我是嵩山學道者,我的師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純陽真人王重樓。師父經常慨嘆,世上學道求真的人,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大道難存。三年前命我下山,我去過長安、宿過洛陽,只為了尋訪有根骨的修道之人、。
前些日子,我見到先生坐在馬上,風度瀟灑,拓落不羈,有些道骨,於是我委身為僕,考察你的行為。人應該順從天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夜間練習八段錦,就是在折損陽壽。而你卻當成長壽無雙的法門,我因此發笑。”
李似矩聽得冷汗直冒,整理了衣服,向甄隱叩拜,稱他為老師。
甄隱並不推辭,坦然承受,並教了李似矩些養生的法門。李似矩想要求教些精妙的功夫,甄隱擺手道,“這些法門,只能傳道門有緣人,我必須回山,稟報師父,得到師父首肯。我跟你約定半年期限,一定會再來。”
第二天天剛亮,甄隱便告辭離開了。李似矩按照甄隱傳授的法門練習,身體越來越好。想要更進一步,卻無從著手。甄隱離開之後,便再沒回來。
李似矩想起這件事,就會嘆氣,心想,“我是個平常人,還知道言而有信,先生是有道之士,怎能失信呢?”
秋天的時候,李似矩騎馬外出,在河堤上行走時,路邊有個孩子放爆竹,李似矩坐馬受驚,不停跑跳,將李似矩摔落河中。河水很深,李似矩並不會游水,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人們紛紛議論,卻不敢下去救人。
有個乞丐,分開人群跳進河裡,將李似矩救上岸後,悄悄離開了。
李似矩回去之後,派人找到那個乞丐,讓他在身邊做事。乞丐笑著說道:“你看我是行乞,我卻覺得,天下人都在幫我做事,我活得很快活,不想受人驅使。”李似矩再三要求,乞丐瞪大眼睛,說道,“你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李似矩感嘆道,“又是個活的灑脫的人。”執意將乞丐請來,做了自己的僕從。那乞丐自稱齊福,是襄州襄陽郡人。從小流浪江湖,生性不羈。、
人們知道齊福是李似矩救命恩人,對他處處容讓。時間久了,齊福說話做事,日漸豪橫,有些風言風語,傳到李似矩耳朵當中,李似矩礙於面子,不好將他辭退,但心裡有了悔意。
第二年五月,李似矩轉河南光州赴任。齊福自告奮勇隨行。
半路遇到大雨,李似矩去一座廟宇躲雨,有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坐在大殿正中的空地上,瞪大眼睛看著李似矩。齊福大聲道,“見到大人來了,還不趕緊閃開?”
老人看了眼李似矩,對齊福說道,“你與我一樣,都是普通人,為何要對我頤指氣使呢?況且我看你的樣子,似乎之前是個乞丐,過的還不如我。”
齊福怒道,“你這俗人,衝撞了大人官運,該死!”舉起鞭子要打老人。老人哈哈大笑,起身說道:“你的鞭子太髒,打了我的身體,便用盡天河之水,都無法洗乾淨。”說完起身走出去。
李似矩聽老人說話清奇,便挽留老人道,“我一個人,佔不了如此大的地方,老先生若不嫌棄,請一同避雨。”老人哼了一聲,手指齊福說道,“廟裡的清氣,已經被他玷汙了,我不想留在這裡。”李似矩再三挽留,老人便去角落坐下,看著李似矩,並不說話。
齊福斥責道,“這是去光州赴任的大人,你一個粗鄙老人,如何能這樣看大人?這是大不敬的罪過,要砍了你的頭!”老人冷笑著說道,“他給你衣食住行,便是把他當成祖宗,也不過分,但我只是個過客,莫說他是大人,就算是皇帝,跟我有何關係?”
齊福還要說話,被李似矩攆去煮茶。茶熟之後,李似矩請老人過來同飲,老人說道,“我是鄉下人,喝茶沒力氣,只喜歡喝酒。”李似矩便命齊福取酒。老人連飲一罈酒,並不吃菜, 面色不變。
李似矩笑著說道,“老丈原來海量。”老人喝了三壇酒後,對李似矩說道,“你去光州赴任,首先要做的,就是疏遠小人,不要隨便信人,先保自身平安,再為百姓謀福。”齊福斥責道,“大人如何做官,用你教嗎?”
老人橫一眼齊福,冷笑著說道,“你也知道我跟大人說話,你這下人,如何敢插嘴?”齊福正要發怒,見李似矩面色不好,雖然心裡不服,也不敢說話。
此時雨停了,老人走到院子裡,隨手將酒罈扔到空中。老人說道:“若是我說得對,這隻酒罈便等我走後再落下來。”齊福冷笑道,“喝了三壇酒,便原形畢露,說些傻話。這罈子如何等的許久,馬上就要落下。”
李似矩覺得老人與甄隱一樣,是世外高人。他向老人行禮,說道,“剛才多有不敬,請老先生隨我去光州,有了疑問,也好隨時請教。”
老人笑著說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我只不過是個混酒喝的老朽,沒有東西教你,我之前說過的話,希望你能記住。”他又指了指齊福,說道,“這個下人,心口不一,最好不要再用,以免給你帶來災禍。”
齊福怒氣勃發,說道,“你這老者,我與你只是初見,為何要詆譭我的名聲,又要讓我失了安身立命所在呢?”老人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李似矩抬頭望天,聚集的烏雲已經被風吹散,露出湛藍晴天,卻不見那隻酒罈蹤跡。
齊福道:“這是那個老傢伙的幻術,大人不用當真。”李似矩並不說話,繼續回到大殿休息,半個時辰後起身。剛出廟門,身後一陣脆響。李似矩回頭,卻見那隻酒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齊福目瞪口呆。
李似矩冷聲道,“這樣的幻術,你見過嗎?”齊福不敢說話,牽馬疾走。
到光州之後,李似矩堅持要把齊福辭了,齊福苦苦哀求,說道,“當年在江南道,大人落入河中,是小人捨命,才將大人救下。大人難道忘了嗎?”
李似矩動了惻隱之心,暫時將齊福留下來。
過了些日子,當地名士姜夢熊上門拜訪,聞聽李似矩心事之後,笑著說道,“這只是件小事,大人何必為難呢,我正好缺個看門人,可以讓齊福去我那裡,保證他衣食無憂,也就是了。”
李似矩擺手道,“話雖如此,我卻不能害你。”將破廟中老人所言,對姜夢熊說了。姜夢熊笑著說道,“能幫大人分憂解難,又能給齊福一個安身立命的差事,這是積福報,如何會有壞報應呢。”
李似矩拗不過他,只能答應。
姜夢熊將齊福收下,安排他做了自己的親隨。李似矩得知以後,特意找來姜夢熊,說道,“齊福擅長空談,且目空一切,可以勉強做個看門人,做你的親隨,恐怕會害了你。”姜夢熊笑著說道,“大人放心,我年少時遇到位異人,自稱袁天罡傳人,擅長相骨之術,說我能活八十五歲,可以逢凶化吉。”
齊福盡心盡力,深得姜夢熊的欣賞。過了幾個月,居然成了姜夢熊的心腹。他經常帶著禮物,來看望李似矩。
李似矩的朋友秦淮安,對李似矩說道,“齊福並非來感恩,而是來炫耀,破廟老先生的話,當初覺得孟浪,如今想來,還有些道理。”李似矩嘆口氣,說道,“如今他已經離開了,不再議論他。”
秦淮安說道,“那個姜夢熊,不是一般人,他收下齊福,就是為了接近大人,大人跟他走動,一定要小心。”李似矩笑了笑,說道,“我當初做記錄皇帝陛下言行的起居郎,心裡自有定數,秦兄放心就是。”
李似矩到任第二年,光州發洪水,洪水之後,又是瘟疫,遍地盜賊。李似矩忙著賑濟災民,還要忙著佈置抓捕盜賊,衣不解帶,日漸消瘦,最終病倒在床上,壞訊息紛至沓來,李似矩不住捶床嘆息。
姜夢熊主動找到李似矩,說道,“我認識些武林朋友,願意幫助官府捕捉盜賊。”李似矩病急亂投醫,痛快地答應下來。過了幾日,姜夢熊果然送來幾個強盜。李似矩支撐著病體,親自審訊,那些強盜全部供認了罪行。
李似矩非常高興,對姜夢熊說道,“你做了件大好事,我該如何感謝你呢?”姜夢熊笑著說道:“既能為百姓做事,又可以幫大人分憂,是我的榮耀,不需要獎賞,如果大人信得過我,就請給我一紙文書,允許我抓人,那樣捕捉盜賊,會更加方便。”李似矩答應下來。
有了文書之後,姜夢熊抓到的強盜越來越多,李似矩非常高興,但地面上的強盜,卻越來越多。李似矩非常奇怪,找來姜夢熊詢問原因。
姜夢熊笑著說道,他已經找了更多的武林朋友幫忙,很快就能將盜賊清除。兩人說了不久,姜夢熊推說有事,急匆匆的走了。
就在這時,秦淮安從遠遊歸來,聞聽李似矩病倒,特意過來探望。
他對李似矩說道,“外面都鬧翻了天,你還被矇在鼓裡!姜夢熊拿著你的文書,到處抓人要錢,不給錢的,都當成盜賊抓起來,逼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你天天想著為地方造福,卻沒想到,姜夢熊是光州最大的瘟疫。”
李似矩大驚,急忙派人出去打聽,結果與秦淮安說得大致一樣。他想要撤回文書,但被秦淮安制止,他說道,“姜夢熊不論去何處,都帶著齊福,又有官府的文書,如今木已成舟,人們早就將他當成了官府的人。大人就算撤回文書,也為時已晚。”
李似矩急怒攻心,向秦淮安說道,“如今我方寸已亂,求您指點一條生路。”秦淮安嘆口氣,說道,“養虎遺患,說的就是大人了。如今姜夢熊已成氣候,在光州深耕數十年,身邊又有很多武林高手,想要拔掉他,談何容易。”
李似矩流淚說道,“因為我一念之錯,讓當地老百姓遭殃,這是最大的人禍。我這就調動軍隊,將姜夢熊抓了。”秦淮安嘆口氣,說道,“如今醒悟,已經晚了,若是還有人肯聽大人的,您怎會被矇蔽這麼久?大人如今的命令,只怕傳不出府衙。”
李似矩咬牙說道,“拼死也要一試,如果以我之死,換來姜夢熊覆滅,死得其所!”秦淮安笑道,“大人真的要捨身取義嗎?”李似矩點了點頭。
秦淮安向李似矩說起,自己有個朋友,名叫潘飛龍,身有俠骨,最崇拜專諸,聶政等俠客,練就輕身功夫,可以像狸貓,猿猴那樣在牆壁屋簷上,奔走如飛,不發出任何聲響。
潘飛龍就看不慣姜夢熊的所作所為,早就想刺殺姜夢熊。如果李似矩能照顧潘飛龍的母親,潘飛龍不懼一死。
李似矩搖頭說道,“將朝廷該做的事情,交給一個平民百姓去做,是朝廷無能,要別人母子分離,更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這樣的請求,我絕不會答應。”
秦淮安嘆口氣,說道,“大人是好大人,可惜沒有一個好的幫手,而我只是個文人,不能幫大人出力。”李似矩搖搖頭,說道,“是我低估了地方上錯綜複雜的勢力。若不能除了姜夢熊,我寧願一死,向光州百姓謝罪。”
屋外突然有人笑著說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但猛龍可以過江。姜夢熊在我眼裡,不過螻蟻而已。我願為光州百姓走一趟,將他殺了。”兩人走到門外,只見樹枝搖動,卻沒見到人。
兩人都有些忐忑,萬一走漏了風聲,姜夢熊就更難對付了。
轉過天來,天色微曦,下人突然在外面大喊,然後向李似矩稟報,衙門口發現個油布口袋,裡面裝著姜夢熊人頭。
天色大亮之後,齊福來見李似矩,說起昨晚姜夢熊睡覺時丟了人頭,負責護衛的人去追趕,都被打傷了。
李似矩冷笑著問道,“姜夢熊的那些武林朋友,不是應該在捉盜賊麼,為何全都為他守夜呢?若不是做了虧心事,何至於如此?”齊福收了悲慼的表情,說道,“大人如果不為姜夢熊主持公道,只怕沒人再為官府辦事了。”
李似矩不動聲色,說道,“如今姜夢熊死了,你該何去何從呢?”齊福更加悲傷,說道:“我這次回來,就是求大人收留的,希望您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繼續收留我。”李似矩說道,“你跟隨姜夢熊,做的那些惡事,我不去追究,已經是最大寬容,還想奢求我留下你嗎?”
齊福慚愧萬分,轉身離開了。
李似矩重金懸賞殺死姜夢熊的人,毫無結果,他又命人到處尋訪,同樣音信渺茫。
又過了幾個月,朝廷派人下來稽核政績。李似矩信心滿滿,以為會得到提升。不想有一天,提點刑獄司派人,將李似矩捉了。
李似矩大喊冤枉,來人冷笑道:“若不是你親信齊福報告,朝廷也被你騙了!你指使姜夢熊為惡收錢,還曾經在來光州赴任路上,與武林巨寇在破廟之中見面,密謀劫掠,這些事情,豈是你幾句冤枉,就能化解的?”
齊福在人群后走出,愁眉苦臉說道,“老爺現在認罪,還能活命,我也是為了生計,不得已出此下策。”
李似矩仰天長嘆,“我當初做了錯事,我不該遠離你,而應該殺了你!”齊福冷笑道,“如今上差已到,你還喊打喊殺,平日跋扈,可見一斑。”
李似矩被關進大牢,每日裡長吁短嘆。主審官員命人不斷毒打李似矩,讓他認罪,交出藏匿金銀。李似矩冷笑道,“既然齊福什麼都知道,為何你不去問他?”
主審官員冷笑道,“你一身賊骨再硬,也抗不過國家王法!”將李似矩打得死去活來。
李似矩望著窗外圓月,身上傷痛困擾,想起種種過往,一聲長嘆。原本以為寒窗苦讀,做官之後,便可以封妻廕子,光宗耀祖,不想一入宮門深似海,處處殺機四伏。他低聲說道,“先生,你為何還不來呢?”
突然有一條人影,出現在窗戶外面,低聲道,“你後悔了麼?”正是破廟中的老者。李似矩低聲道,“求俠客救我。”老者笑著說道,“修道之人,先要自身乾淨。我幫你了斷身後事,再來接你。”
說完之後,像飛鳥那樣跳出了高牆。
兩天後,差役突然將李似矩從大牢中提出來,李似矩連問去哪裡,差役並不說話。在狹長的過道中,李似矩與一個穿著罪衣罪裙的犯人擦肩而過,那人突然大喊救命。被差人用刀柄砸中後背,倒地不起。
李似矩幾近狂笑,“齊福,你也有今天!”
差人撤去李似矩身上枷鎖,躬身行禮,說道:“如今已經查清,大人兩袖清風,為百姓疾苦夙興夜寐,到處奔走,是難得好官。”李似矩問道,“我只想知道,齊福因何被捉,又有怎樣下場?”
差人低聲道,“事關重大,小人不敢妄言。”李似矩點點頭,出門而去。
走到空曠之處,李似矩大聲說道,“我知道先生就在附近,請現身出來,容在下大禮參拜。”連喊三遍,長街對面走來頭青驢,騎驢的老者,笑著說道,“大人受驚了。”正是之前在廟裡遇到的老人。
李似矩驚喜萬分,上前行禮,說道,“我便知道,先生會保護我。”老者笑道,“我受甄隱所託,來接你上山,你可願意?”
李似矩連連點頭,說道,“回光州做完交割,自然去見先生。我功名心已冷,但對百姓,還要有個交代。”老人將青驢交給李似矩,說道,“甄隱讓我今日給你送驢,果然沒錯。”
李似矩邀請老人一同回光州,老人笑著擺手,“我養一身清氣不易,不想被官場濁氣玷汙了。”轉身向來處走去。
突然衝出一群差役,大聲道,“捉了這老賊!近幾日富戶被盜,都是這老賊作惡!”挺起刀劍,向老人刺來。老人哈哈大笑,身子躍過眾差役,跳到沿街的屋頂,像一隻巨鳥,向遠處飛去。
李似矩嗟嘆了好久。
光州百姓聞聽李似
矩回來,扶老攜幼相迎,李似矩差點落淚,心中突然生出不忍。那老者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你忘了齊福麼?”
李似矩交割之後,突然有人說道:“我今日收驢而來。”李似矩抬頭,見老者正站在屋簷下。李似矩躬身道:“請先生將我,一起帶走。”
眾人聞聽李似矩要走,紛紛前來挽留,卻只見李似矩騎著青驢,跟一個老者走遠。人們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追上。眼見李似矩背影,在遠處消失。
李似矩這才知道,老人姓茅,問起名字,老人笑言,離家幾十年,已經不記得,只記得小名叫初八。他向茅初八問起甄隱行蹤,原來甄隱回嵩山之後,師父王重樓另有委派,他接替甄隱,來見李似矩。
幾個月後,李似矩與茅初八在古樹下對弈,李似矩多方努力,未能突破茅初八圍攻。突然有人幫他落子,抬頭望時,正是甄隱歸來。
甄隱說些離別之事,不經意間說起,回來路上,遇到齊福被斬。屍體暴曬三日,無人認領。
李似矩看似漫不經心,落黑子的手微抖,將茅初八白子震歪。甄隱微笑,“你嘴裡恨極齊福,心裡對他,還是不能完全放下。”李似矩放下棋子,低聲道,“他該有此劫,但死後無人收屍,未免太過淒涼。”
甄隱笑道,“死者為大,人死之後,便是有莫大罪過,也隨風而去。我已經將他屍首付之一炬,骨灰放進瓷壇,埋入黃土。”李似矩離席,長揖而謝。低聲道,“他雖害我,畢竟有恩於我,先生這樣做,善莫大焉。”
幾年後,有個樵夫看到有人,在齊福墳面前燒紙,他大聲道,“先生是墳中人的親戚麼?好幾年沒人來燒紙了。我們一直以為,這是座孤墳。”
燒紙那人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有個在河邊垂釣的漁人,望著那人背影,低聲道,“這人好像是當初的李大人。”他試探著大叫幾聲,燒紙的那人腳步加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其他人聞訊而來,卻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吟誦: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本故事以八段錦為藍本創作,李似矩確有其人,於洪邁《夷堅志》中有所提及,後來官至尚書,並非出家修道。
新年第一天,小酒館祝大家新年新氣象。希望能用更多故事,回饋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