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被明軍打敗,黃金家族的根被刨掉,財產被搶光。”訊息在蒙古草原各部落之間傳遞。
瓦剌首領馬哈木聽到訊息,十分高興。馬哈木向身邊人說,“有人倒楣,必定有人發財。那個發財的人,輪也該輪到我們。”
看到大家豎著耳朵在聽,馬哈木接著說:“斡難河那塊地,那可是出成吉思汗的地方,那裡水肥草茂,如今成了無主地帶。草原上無論哪一個部落首領,早早就把眼睛盯著那裡。明軍撤走,那就是誰先搶到誰先得啊。在這樣的時刻,我們要連夜出發,晝夜兼行,去搶那塊肥美無比的無主草原。”
說完這些話,馬哈木帶著隊伍,帶著人馬,帶著親信,來到蒙古中部草原。大家立即動起手來,搶這裡的牧戶,搶這裡草原上的牲畜,將這片草原歸為己有。
阿魯臺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創下的祖業,被馬哈木分家析產,十分氣憤。
阿魯臺手中的兵將,在戰爭中被明軍打得一乾二淨,現在兩手空空。看著馬哈木跑到自己統治的草原,放肆搶劫,卻毫無辦法。
想來想去,阿魯臺想到一個地方。我已經嚮明政府送上降表,表示歸順。你朱棣皇帝也收下我的貢品。不是說拿錢就辦事嗎?你既然收下我送給你的保護費,那你應該儘儘保護的責任。
阿魯臺將一紙控訴狀送到朱棣的案頭。請求大明皇帝出面,制止馬哈木的搶劫行為。
朱棣收到阿魯臺送上來的這份奏摺,在上面批示三個醒目的大字“知道了”,後來就沒有下文。
收保護費的朱棣只拿錢不辦事,阿魯臺欲哭無淚,只能任由馬哈木在自己的地面上擴充套件勢力。
對於馬哈木的行為,明政府不聞不問,而且暗中鼓勵。可以看出明政府的目的,是要進一步打擊韃靼的勢力。
明政府的目的正在一步步實現,就在這個時候,國際形勢發生劇烈變化,瓦剌的力量趁機崛起。
一天,朱棣收到一個訊息,“馬哈木的大軍佔領和林(蒙古帝國的首都)。立答裡巴(黃金家族阿里布哥系)為汗。”
看到這裡,朱棣大吃一驚,心中立即有一個明確的感覺,瓦剌的馬哈木已經動起斜念,打起歪主意,他的意圖是統一蒙古,恢復蒙古帝國。他的這兩個動作,把這個罪惡的意圖暴露無遺。
正在想著應對策略,又一個訊息傳來。“阿魯臺被馬哈木打得無家可歸,帶著他的家人,跑到長城邊上,請求政治避難。”
看著阿魯臺送來的請求政治避難奏摺,朱棣提起毛筆來,在上面批示一行文字:命馬巴木將他吞下的韃靼財產、牲畜、草原,全部吐出來,原封不動歸還給原來的主人阿魯臺。”
馬哈木收到朱棣使者送來的皇帝批示檔案,看了看這些文字,馬哈木輕輕鬆鬆跟身邊大臣說:“以前,我們還是一棵樹苗,害怕來一陣大風。現在不同啦,我們已經長成一顆粗大的大樹,遮天蔽日,還怕什麼風啊、雨啊、雪啊、霜啊,來吧來吧,盡情來吧。”
看著大家在聽,馬哈木接著說:“這些年來,我們的殺手鐧,蒙古騎兵,己經練成。我們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我們遊牧民族血管裡,流淌著最優秀騎兵的榮光。”
“大家看到沒有,明朝那些騎兵,根本就不在韃靼騎兵一個級別上。上上次,韃靼騎兵殲滅十萬明軍騎兵,就是最鮮明的證明。”
“上一次,為什麼明軍騎兵打敗韃靼騎兵,那也是因為,明軍勢頭太大,一下子呼啦啦來五十萬。不只是明軍塊頭大,韃靼內部也出現大問題,一分為二。本來力量相對就小,敵軍到來時,突然分開。越是分開,力量豈不越小?”
“換我來打那場仗,我就用上誘敵戰,誘敵深入。在敵人於陌生草原戈壁上摸不著頭腦時候,派出數支軍隊,用閃電戰方法,突然襲擊他們。在他們被打得破皮爛肉時,圍殲他們。在他們回逃路途,埋伏他們。把我們美麗草原變成明軍悽慘的墳場。”
看了一眼朱棣使者送來的那幾張薄薄的紙,馬哈木把它揉成一團,扔進炭火盆熾熱烈焰之中,化作幾縷青煙。
信早已送到馬哈木手中,一段時間過去,沒有任何迴音。馬哈木鯨吞的草原、牧場、財物,同樣沒有任何歸還的實際行動。
一天,看著窗前一棵高大的楓樹,朱棣心想,馬哈木這棵樹,這幾年來,放任它生長,己經長出庭院,遮住房子上大半個天空。窗戶的光,遮沒啦,房前院子裡,沒有陽光,花草也種不起來。
那就喊來園丁,把它的枝丫砍下來,或者,直接把這棵樹砍掉。
永樂十二年(1414)二月,朱棣決定,動用五十萬大軍,遠征瓦剌,砍掉馬哈木這棵遮天蔽日的大樹。
出發前夕,朱棣召集柳升、劉江等參戰將領,召開作戰策劃會議。
朱棣說:“我很清楚,站在蒙古騎兵面前,我們明軍騎兵的份量。如果蒙古騎兵戰鬥力是100分,我們明軍騎兵也就在80分上下。”
看著將官們一個個豎起耳朵在聽,朱棣繼續說:“還有一個情況,也非常明鮮,我們這是追到瓦剌家裡去打,他們每一個將士以捍衛家園的精神,拼死命出死力跟我們作戰。我們的對手,將是一支戰鬥力極強的隊伍。”
“還有一道風險,也是擺在桌子面上。因為我們是深入敵境,人生地不熟,所以極容易中敵人埋伏。”
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朱棣接著說:“我們優勢也是明顯的。五十萬人馬,數量上,我們擁有數倍於敵的絕對優勢。與對手面對面擺陣較量時,我們有強大的力量將對手破碎性碾壓。”
“這幾年來,我們軍隊反覆演練全新陣型,配合使用新式火器。這支軍隊經過多年練習,己經達到精熟程度,形成紮實可靠戰鬥力。這些年來,對於這樣一支軍隊,我們秘而不宣。這一次,突然出現在敵軍面前,使敵軍沒有應對方案,慌亂失據,同時增強其恐怖感、挫敗感。”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想必朱棣對古人總結出來這個真理,感受至深。
五十萬大軍隨後向北進發。
大軍行進四個多月,從寒冷二月,走到熱氣蒸騰六月,一路走來,沒有遇到什麼敵人,沿途牧民,都很少見。滿目淒涼,遍地荒疏野草,偶爾望見在天際某個地方,幾隻野鳥上下翻飛。
大軍進入瓦剌境內,隨後向瓦剌縱深深入。大軍猶如進入無人地帶,極少遇到牧民,就更別說敵軍將士。
望著一望無際草地,越住縱深推進,朱棣一個感覺越是強烈,敵軍不會離自己太遠,一定在某個地方故意藏著,而且正在準備著一場大決戰。
六月初三,前鋒將領劉江送來訊息,“前哨部隊與一小股敵軍,在康哈里海,發生遭遇戰。前哨部隊將這股敵軍擊潰,同時捕獲三個俘虜。”
“三名俘虜交待同樣內容,馬哈木住在忽蘭忽失溫(今蒙古圖拉河)。那個地方距離目前我們所在位置,大約一百里。馬哈木所在的中心營地,沒有絲毫防備。”
“我們走了四個月,腳都起泡,屁股在馬鞍上磨爛,終於找到該死的傢伙。我們五十萬大軍,直接衝過去,把馬哈木的頭砍下來,我們好扛著戰利品回家。”一位將領興奮地說。
“既然敵人毫無防備,我們就用快馬加鞭的速度衝過去,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逃跑之前,死死咬住他。”又一位將領說。
朱棣發出命令:“主力大軍就地紮營。”
將領們執行命令,組織人手搭帳篷,埋鍋燒飯。將領們心中十分不解,有幾位跑過來詢問原由。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以最快速度衝過去,為什麼還就地紮營?”有將領問道。
“問得好。你是這想的,馬哈木不也是這樣想的嗎?如果我們現在跑過去,我們就按照馬哈木的指揮棒行事,一切都在他的料想之中。那麼,我就地紮營呢?就打亂馬哈木的思維節奏。他的思維跟不上我們節奏,那接下來就看我們怎麼玩。”
“我們現在就製造聲勢,就地紮營,哪裡都不去。馬哈木的秘探,一定躲在我們周圍。我們就利用這些看不見的眼睛,去告訴馬哈木這個重大訊息。”
“我們長途行軍,人疲馬累。在這裡住足7天,人馬休整,養足精神。在這7天裡,一定要叮囑大家吃好喝好睡好。7天過後,我們就以最快速度,以閃電一樣的速度,直撲忽蘭忽失溫,一場大戰就在那裡等著我們。他們雖然用上埋伏計、誘敵計,我們兵員數量上佔有絕對優勢,擁有先進陣型,先進火器,我們可以無視他的陰謀詭計,直接碾壓它。”
明軍訊息,一個接一個傳到馬哈木案頭。
向著另外兩個首領太平和博羅,馬哈木說:“看到沒有,明軍嘩啦啦的來,進到我們地盤,找不著我們人影。現在呢?在那裡急著打轉轉。除了打轉轉還能做什麼呢?我們住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等我們養足精神,他們帶的那點糧食吃得差不多,軍心浮動。那時,就是我們收拾他們的絕佳機會。”
看著太平和博羅認真在聽,馬哈木啃著嘴邊烤得黃亮亮的羊腿,停了下來,繼續說:“我們已經集結本部精銳三萬騎兵,埋伏在這裡。我們就在這裡守株待兔。兔子闖上門來,我們就把它逮著,燒烤著吃吃。”
吃完羊腿,喝下一口茶,馬哈木接著說:“我們要感謝上天,在忽蘭忽失溫這個地方,造出這麼多的山地。我們就住在這個半山腰上,發現敵人到了山前空曠平地上,我們就從山腰上往下衝。我們馬隊那就叫下山猛虎,對方除非砍下許多大樹,否則哪有能耐擋得住我們猛烈衝擊。在山下那個平原的地方,哪裡又有樹呢?他們就等著成為我們的刀下鬼吧。”
住在草原上的馬哈木,依著草原上的條件和自己實力,構思出縱敵深入、堅壁清野的辦法,拖累敵人。之後用埋伏戰、從山腰向平地用騎兵馬隊猛烈衝擊的戰法,將疲憊不堪明軍殺得片甲不留。
如果朱棣沒有提前準備自己的殺手鐧,還真的要被馬哈木這連續的幾招徹底撂倒。
馬哈木在想出這些招數以前,實在應該認真瞭解他的對手朱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付一般將領,馬哈木這幾招完全管用。對付作戰力超高的朱棣,對付大仗小仗打過無數的朱棣,這套辦法那就要另行計算它的價值。
六月初七,朱棣率領部隊以閃電速度,出其不意衝到忽蘭忽失溫戰場。
看著眼前環境,朱棣倒吸一口涼氣。對手之所以選擇這裡山地,而不是放在平原上對陣,實在是太有心機。山地裡那些森林之中,到底埋伏多少人馬,一無所知。如果要攻打對方陣地,明軍必須仰攻,那就非常危險。如果不攻打對方陣地,擺成陣勢,等著對方來進攻,對方衝鋒隊從山腰上衝下來,明軍將無法阻擋。
朱棣在觀察這塊戰場的時候,馬哈木也站在山腰一塊突出石頭上往下往望,觀察明軍人馬。
明軍五十萬人馬,一對接一隊,在山前平地上擺成陣勢。望著眼前浩浩蕩蕩明軍,馬哈木熱血沸騰。眼前真是一大塊肥厚的肉啊,雖然我只有三萬人馬,憑著這地勢,完全有能力吞下這塊厚肉。感謝上天為我造出這樣好的地勢。
正在觀望時候,突然發現,明軍擺在戰陣最前面的,居然不是騎兵,而是步兵。
馬哈木想著,只要我的騎兵衝鋒隊從這些步兵中間撕開一個缺口,主力大軍從缺口處插進去,縱兵深入對手腹地,明軍一定被我打得人仰馬翻。
馬哈木發出衝鋒命令。
隨著馬哈木衝鋒隊越來越接近明軍陣地,明軍陣地突然變換隊形。
手執盾牌、砍刀、弓箭的步兵向兩邊退去,露出一個全新隊伍,既不是步兵也不是騎兵。他們手裡拿著火器(火銃),他們準確的叫法稱神機營。
向著漸漸逼近的瓦剌衝鋒兵,神機營士兵慢慢舉起手中武器,靜靜地瞄準。
指揮官柳升,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對方的衝鋒兵,估算對方衝擊的速度與距離,心中計算時間。將對方完全放入精準射擊的距離,柳升將一聲令下。
瓦剌騎兵順著一股勁往前衝,沒有注意到明軍陣地裡,新出現士兵手中武器的變化。
馬哈木站在山腰石頭上瞭望,望到明軍陣營突然變化,心中有些吃驚,不知道明軍是在耍什麼花招。往前衝鋒的部隊,最怕的是敵軍臨時突然變換新的花招,而自己沒有及時變換應對方法。
仔細觀望,突然發現明軍手中的火器。馬哈木見過世面,領教過這種火銃的厲害。
一股涼意從腳板底直衝背脊,心急之中,馬哈木大聲喊道:“神機營,是神機營。趕緊撤退,我軍衝鋒隊趕緊撤退。”
就在馬哈木大喊大叫時候,明軍指揮官柳升,發出射擊命令。
隨著槍聲響起,一排接一排瓦剌騎兵,從馬背上倒下去,地面上迅速滲出一灘灘鮮血。有的戰馬中彈,倒在地上不能動彈,只能痛苦地哀鳴。
看著眼前景象,聽著猛烈炸響聲,後面衝鋒隊員紛紛勒緊馬韁,停住腳步。就在這時,槍聲停歇。
明軍使用的火銃,需要人工再次裝填火藥。由於槍膛發熱,還需要等到它冷卻後才可以裝填。發熱的槍膛裡立即裝藥,會引起炸膛。
瓦剌騎兵發現情況,沒有再次聽到炸響的聲音,立即再次高喊著繼續往前衝。
明軍再次變換隊形,神機營士兵向陣型的兩邊迅速退去,明軍的騎兵隊伍出現在陣型最前面。
明軍騎兵的衝鋒隊分成三大塊,左路、右路、中路,指揮官分別由李彬、王通、朱棣三人擔任。朱棣同時擔任總指揮。
朱棣發出命令,“左、右兩路,向瓦剌騎兵左右側翼,發起猛烈衝擊。”隨後,朱棣率領中路軍,正面碾壓敵陣正面。
瓦剌騎兵,在第一波衝擊中,被神機營打傷打死一大片,馬哈木“撕開缺口”的計劃,無法達成。這支殘破的前鋒軍,突然遭受來自正面及側翼的衝擊,抵擋不住,向後逃跑。
朱棣發現機會,指揮騎兵衝進正在向後逃跑的敵軍,與瓦剌兵混在一起。大隊明軍騎兵緊隨其後,一起向瓦剌軍陣地衝過去。
兩軍混雜,瓦剌軍弓箭手無法向衝過來的明軍騎兵射擊。瓦剌軍軍陣就此被沖垮。
看到軍陣崩潰,馬哈木立即從瞭望的石頭上跑下來,跳上附近早就準備好的一匹快馬,帶上身邊幾個親信,向後山方向快速逃跑。
看到勝利無望,遊牧民族的特性立即釋放出來。沒有人拼死戰鬥,大家在第一時間選擇逃跑。即便逃跑,都有完整套路。即使兩個人,都不會向同一方向,而是向不向的方向逃亡。這樣一來,追殺的人,一時之間,打不定主意,逃跑的人從而獲得寶貴的時間。
瓦剌軍進入逃跑節奏,士兵們騎在馬背上,狂舞馬鞭,向著不同方向比賽馬的腳力。
對於草原部隊的逃跑規則,朱棣早己多次領教過。為此,早早準備多支追殲隊,帶足乾糧、草料、飲用水,在發現對方陣營潰散時,在第一時間發起追擊。
雖然你們向不同的方向逃跑,我在多個重點方向,提前設下追殲隊,不追死你不放手。我擁有人多優勢,這個時候,正好充分發揮出來。
這一仗,瓦剌軍遭到毀滅性打擊。此後,幾十年的時間,北方邊境變得安靜下來。真可謂“一仗打來十年和平”。
永樂十三年(1415),馬哈木看清眼前形勢,嚮明朝納貢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