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逆北
01英國兵進加里波利半島
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戰進入到了第二個年頭。這一年內,無論是法國北部的英法聯軍,還是與其對陣的德意志第二帝國,都已過早地顯露出了一種戰爭的疲態。
對於德國一方來說,原先以速戰速決為主旨的“施裡芬”計劃,因為倉促的分兵而在馬恩河之戰中被協約國軍破解。德軍未能在短時期內佔領巴黎,而英法方面也因為來回奔波圍堵進攻的德軍,導致兵力捉襟見肘,被迫轉入到防禦戰中。原先殺聲震天的西線戰場,瞬間被塹壕戰所取代。
漫長的戰爭,無論對於戰爭哪一方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撐得比對手更久。英國人尤為如此,作為當時世界頭號強國,他不僅需要臨時動員大量中青年加強陸軍,還得拼湊各種武裝來保衛自己在世界其他地方的要塞或航道。例如溝通歐亞的蘇伊士運河附近,便駐紮了七萬多的英國海陸軍。
可是,即便如此,英國人還是不放心,因為同樣是在這一年,埃及的民族主義者在德國人暗中慫恿下,開始暗中謀劃打破英國殖民當局的控制,除此之外,德國人還把奧斯曼帝國也拉上了自己的戰車。伊斯坦布林的掌權者——陸軍部長恩維爾帕夏是一個典型的親德派,對於英國人,他本就沒抱有太多好感,現在,英國人為了加大戰爭投入,竟然將奧斯曼帝國政府之前向其訂購的戰艦直接挪作他用,違反了雙方之前訂立的合約。這些都刺激著本就自尊心有些脆弱的古老帝國。奧斯曼帝國會選擇與協約國集團撕破臉,也在意料之中。
奧斯曼帝國加入戰爭,讓英國人既擔憂,又不自覺的冷笑。所謂擔憂,是因為奧斯曼帝國與德國結盟後,將會封鎖黑海的出海口博斯普魯斯、達達尼爾海峽,這樣的話,俄國人本就不振的經濟,將會面臨更為殘酷的打擊,甚至可能迅速崩潰。倘若沙皇俄國退出戰爭,那麼德國人將把自己東線的精銳大部用於西線,那時候,英法是否還能扛得住呢?
至於冷笑,就更好理解了。英國人覺得,相比於奧斯曼帝國,德國人是一個有價值的對手。因為他可以為自己制衡法國人,1870年的普法戰爭,便證明了德國軍事實力之強大。但是,奧斯曼帝國則不同了,自1683年維也納之戰至今,奧斯曼帝國幾乎沒有打過一場勝仗,距離一戰最近的一次勝利,還是因為巴爾幹諸國分贓不均,相互廝殺,才給了奧斯曼帝國“漁翁得利”,收復東色雷斯失地的機會。對於這樣一個外強中乾的帝國,英國人又有什麼理由感到懼怕呢?
在英法等歐洲國家眼中,奧斯曼帝國是行將就木的“西亞病夫”,如果沒有大國為其撐腰輸血,他就會立刻瓦解。
但是現在,素來不被英法看重的弱者,居然抽刃而出,同其正面撕破臉。這是英國人求之不得的。他們看到西線難以開啟局面,遂決定運用海陸軍精銳,先將其制服。
攻打奧斯曼帝國,對英國人來說,至少在政治上是一本萬利的。第一,他可以給俄國人解除一些被半包圍的壓力,第二,他可以震懾埃及的民族主義者,第三,他可以為英國爭取到更多東南歐的盟友。例如,原先曾考慮加入德國一方作戰的保加利亞,就因為探聽到英軍可能進攻奧斯曼帝國的訊息,而變得猶豫不決起來。
1915年4月,英國皇家海軍的艦隊出現在了愛琴海,緊接著,他們假意佯攻加里波利半島北段,實則將主攻方向,放置在半島南端地帶。
02協約國軍攻勢受挫
加里波利半島,是拱衛奧斯曼帝國政治中心伊斯坦布林的唯一一道屏障。一旦半島落入協約國集團手中,對方便可以趁機控制達達尼爾海峽,並掩護自己的主力艦隊進入馬爾馬拉海,到那時候,伊斯坦布林將會無險可守。因此,協約國集團此招,有一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氣概。英國戰時內閣的海軍大臣溫斯頓 丘吉爾對此計策尤為中意。
但是,讓英國人感到有些吃驚的是,他們第一天的搶灘登陸,就遇到了奧斯曼步兵的正面狙擊。許多英軍步兵剛跳下運輸船,準備踩著駁船衝上海岸的陸地,就被飛來的機槍子彈擊倒。英國人感到進退維谷,但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強攻。許多軍官親臨一線指揮部隊構築陣地,然後向海岸的敵軍陣地延伸過去。與此同時,英國海軍戰艦也送來了一串又一串火力,以掩護步兵。但是,這樣的火力支援,並沒有達到實際效果。除了距離遠的原因外,奧斯曼土耳其的機槍射手躲在懸崖峭壁的火力死角上,居高臨下的射擊靠近者。英軍艦炮對此根本無能為力。
當然,一部分英軍從對手的火力方向上,察覺出了半島守軍的佈防弱點,遂改從其他方向上登陸,例如一個營的英軍便利用懸崖的地形掩護攀援而上,及時粉碎了土軍的幾個火力點。
可是,主要陣地基本都在奧斯曼土耳其掌控之下,英軍的傷亡仍然在急劇上升,為了減輕加里波利半島南端登陸部隊的壓力,英國人又用戰船承載著大量澳大利亞和紐西蘭計程車兵從阿里伯爾努登陸。在協約國軍的計劃中,只要澳新軍隊從這裡上岸並向北追擊,就可能切斷加里波利半島南端奧斯曼守軍的退路。那時候,英國人佔領整個半島的問題也將迎刃而解。
澳大利亞和紐西蘭軍隊的進攻,一開始讓奧斯曼帝國岸防部隊敗退下去,協約國軍發現有機可乘,連忙尾隨追擊下去,並靠近了薩里拜爾山脈的山脊,對協約國而言,只要攻佔此山的制高點,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在這個決定雙方命運的關鍵時刻,後來的土耳其共和國之父,土耳其青年黨的中堅人物穆斯塔法·凱末爾上校率領援軍趕到了。當他發現局勢對己方不利後,他決定先制止住敗兵,然後命令部下給步槍上好刺刀,躲在山頭上,準備隨時衝擊逼近的協約國軍。
(加里波利半島戰役中的澳軍)
很快,澳大利亞人和紐西蘭人就進入了奧斯曼土耳其軍的戰壕當中,凱末爾發現對方攻勢雖然猛烈,但缺乏後續部隊跟進,所以不足為懼。因此,他身先士卒,率領部下發起了試圖將敵人分割包圍的反衝鋒,終於,澳新軍隊被重新趕回到他們的登陸點附近。
不過,凱末爾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因為一旦奧斯曼帝國的步兵靠近海岸,就撞入到對方軍艦的炮火射程之中。而奧斯曼軍隊雖然也有德國人支援的山炮和榴彈炮,但明顯無法達到和對方正面抗衡的程度。所以,凱末爾只能抓緊時間讓手下人馬加固工事,然後催促伊斯坦布林的援軍。
協約國集團攻擊加里波利半島的接連失利,引發了英國戰時內閣的政治地震。身為陸軍大臣的基欽納抱怨海軍沒有及時清除掉海峽兩側的奧斯曼軍隊炮臺,讓自己的步兵白白送死。而海軍大臣丘吉爾雖然堅持繼續作戰,但卻遭到了自己的副手——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勳爵的質疑。費希爾在會議上聲稱自己原先就不贊成達達尼爾海峽的軍事冒險,很明顯,這已經有些“事後諸葛亮”了。突襲達達尼爾海峽以攻打伊斯坦布林,本就不是丘吉爾一個人的心血來潮,但現在卻彷彿成了海軍大臣的一意孤行。
海軍和陸軍方面扯皮不斷,雙方都盼望對方先在新的進攻計劃裡下注。
03未結束的戰爭
到了8月份,經過加強後的協約國軍,又發動了對加里波利半島蘇弗拉灣的搶灘登陸。可是,這同樣無濟於事,因為奧斯曼土耳其方面於半島的軍備和人力,也在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得到了質的提升。負責半島整體防務的德國將軍桑德斯及其團隊,為奧斯曼步兵和炮兵設計了一套相對堅固和隱蔽的防禦工事,有效減少了傷亡。另外,協約國軍的每次進攻雖然聲勢浩大,但都是各自為戰式的進攻,各灘頭之間缺乏協調支援,這也有利於奧斯曼方面調動有限的預備力量將其各個擊破,實現絕地反擊。
(奧斯曼土耳其部分高層軍政官員)
但是,一旦德國人感到自己的防禦綽綽有餘,就不顧傷亡的讓奧斯曼步兵去強行衝擊協約國軍的灘頭工事,這自然也是飛蛾撲火。主張持久戰的凱末爾對此十分不滿,甚至為此差點和德國人撕破臉。由於半島的懸崖和沙灘上堆積了過多的屍體和傷者,作戰的雙方不得不達成一次又一次停火協議,以派人掩埋屍體,救治傷者,雙方的底層士兵也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交流幾句話,甚至做起了簡單的商品交易。這也算是殘酷壓抑的戰爭環境中,難得的一點人性的光輝。
12月,漫長的戰爭終於接近了尾聲。半島上的協約國軍的作戰和補給都達到了極限,累計傷亡達到了26.5萬人,英國國內怨聲載道,殘餘力量不得不在新任將領門羅指揮下秘密撤離,奧斯曼守軍自然也未強到哪去,他們精疲力竭,缺少彈藥,根本無力追擊。
在雙方高層面前,丘吉爾引咎辭職,離開了海軍部。而凱末爾雖然因為指揮半島防務有功,但因得罪了被奉為上賓的德國人,被暫時調離一線作戰部隊。但這並不是結束,日後,他們將在新的戰場相遇。
參考文獻:
(英)溫斯頓·丘吉爾《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譯林出版社
約翰·吉根《一戰史》,北京大學出版社
尤金·羅根《奧斯曼帝國的衰亡:一戰中東1914—1920》,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dward .J.Erickson《Mustafa Kemal Atatu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