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廣東省議會結束,我在議會廳的走廊邊見到了兩年前與我曾有一面之緣的那位熟悉的議員,他站在陰影裡,身形瘦弱,四肢瘦長,像樹枝盤旋,收縮緊握著他身邊的空氣。
我走到他身邊輕拍他的肩膀,邀請他走入會客室,欣喜的向他表示“去年省政府批准,廣東的菸絲捐正稅和附加稅實行招商承辦,招商承包稅收既可以減少設定機關和人員的費用,同時也可以保證稅收,此一辦法實施以來,收效如何?”
他看到我精神百倍也為之輕鬆一笑,隨後拿出了一份材料,那是一份今年的中央預算表。
我接過預算表仔細閱讀,在表內,表明各省解款數額為3240餘萬元,實收額僅僅為560餘萬元。
“各省肆意截留使得實解中央之款大減,中央雖名為握有全國財政,而事實上各省自為收支,地方軍閥截留,侵蝕國家稅款以致中央財政收不抵支,不得不靠借債度日。”
“我陳某絕非一介軍閥,截留稅款實在是為了廣東建設,廣東要獨立,沒有錢可不行。”
我將廣東獨立的議題儘快拋給他,希望他能停止在現有路線上的思考,轉而支援我的政治主張,我不是軍閥,我也不是“空想理論家”,現觀全國之境,廣東偏居中國領土南端一隅,而剩餘之國家皆處於軍閥統治下,想要長久的不服務於軍閥,必得先謀求對廣東採取良性建設的道路和措施。
在我的思索中,我們一直沉默著,但是在這寬廣的沉默中彷彿暗暗湧動著千言萬語,他最終對我展現了一個寬和的笑容。
“南方各省在十幾年前就實行了商人設局承包稅收的措施,雖然是減輕了省政府的財政負擔,但是商局層層盤剝,免不了要激起民憤,各地反抗抽捐的鬥爭和武裝起義發生得十分頻繁,影響較大的,竟然聚集千餘人將捐局和辦捐官紳的房屋付之一炬。總而言之,這樣長期的做下去,有很大的隱患。”
“北面(清政府)實施新政以來可有變化?”我緊跟著問。
“新政實質上是透過設立國家稅和地方稅而釐清稅收界限,實質上是捐稅增加了,北方各省農民都起而反抗,南方各省的反抗鬥爭由於會黨常常加入而更加激烈、持久,廣東自然也不能免於亂事,香山最近就發生過農民搗毀稅卡的騷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只知道從前全國釐卡林立、商業捐稅猛增,甚至設立些荒唐的稅收專案,什麼屠捐、豬捐、酒稅,荒謬以極。以為新政以來這些名目已有減少,確不知道真實的情形是這樣令人憤怒!”
我攥緊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捶著桌面,後知後覺得陷入一陣心酸。
“競存兄,南方各省接連獨立,以我的本意,一定不希望國家分裂至此,但我更不希望廣東再遭磨難。甚至,我想看到廣東的發展。”
“是啊。想要發展,談何容易。北方的發展命脈尚且在洋人控制之中,我們不受洋人掣肘,已經是幸運之極了。”
我哽咽著看向他,他用手楷抹著眼睛,我和他同時陷入一片朦朧之中。對於未來,我們只能忍著痛苦艱難的摸索著前行。
許久,我平復心情與他握手。
在走廊中與他告別時,我說“再過些日子,廣東要舉辦第一次美術展覽會,此次活動交由你籌備,具體方案你可以找黃雲(陳炯明妻子)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