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大漢式微國祚秋,文臣武將競風流。
五經博士陳蕃客,一代儒宗天下猷。
賀齊救駕吳主喜,餘汗出兵山越愁。
風流總被風吹去,斜陽殘照簇亭丘。
相傳,東漢永平十年(67年),天竺倆高僧竺法蘭、葉摩騰,應漢帝之邀,赴京都洛陽建寺。兩位高僧騎白馬雲遊民間,偶遇洪水滯於餘汗縣東。縣令聞訊,急招壯丁500,晝夜伐木架橋,高僧感贊,遂卸馬鞍歇於此,傳經送法,救難蒼生。附近有山酷似馬鞍,故賜名馬鞍山,後眾佛蒞臨,此地香客不斷。後世百姓感恩,木橋上刻石,曰“白馬橋”,馬鞍山上建寺,稱“白馬寺”。
話說東漢年間,餘汗德化南鄉(今餘干江埠鄉)出了一個大學問家,其人姓張名遐,字子遠。史載張遐幼時聰敏,勤奮好學,“日記萬言”,是有名的孝子。11歲讀《易》,已能“通大義”。13歲父親去世之後,很想對《易》的研習有個提高,可惜餘汗縣實在找不到更懂《易》的老師。這時,他聽說豫章城(今南昌)裡有位徐孺子,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學問很深,便決定去豫章拜師。
這位徐孺子,就是東漢時期名士、世稱“南州高士”的徐稺(zhì),因其“恭儉義讓,淡泊明志”的處世哲學受到世人推崇,被認為是“人傑”的典範和楷模。徐孺子曾赴江夏(今湖北雲夢)拜著名學者黃瓊為師,後來黃瓊當了大官,徐孺子就與之斷交,並多次拒絕黃瓊邀請他去當官。黃瓊死後,徐孺子身背乾糧從南昌徒步數日趕到江夏哭祭,後人敬佩道:“邀官不肯出門,奔喪不遠千里。”陳蕃任豫章太守時聞徐孺子大名,一到豫章郡走馬上任,就打聽徐孺子的住處,想先去拜訪他。主簿稟報說:“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進官署視事。”陳蕃說:“周武王剛戰勝殷,就表彰商容,當時連休息也顧不上。我尊敬賢人,不先進官署,又有什麼不可以呢!”並禮請徐孺子擔任功曹,徐孺子不免前往,謁見之後就退出來。陳蕃在郡裡從不接待賓客,只有徐孺子來時特設一個榻,徐孺子走了陳蕃就將榻懸掛起來,留下“徐孺下陳蕃之榻”這樣一個禮賢下士的千古佳話。
且說年輕少年張遐揹著行囊和書奩來到族亭湖邊,準備乘船從水路去豫章。張遐與同伴上了一艘木船,船家將船帆升起來,湖邊有一點輕風,水面很平靜,只有些細細的波紋。前面還有4只木船,也往豫章方向駛去。船帆鼓著風,船家使槳,船徐徐沿餘水往西北邊駛去。當時的彭蠡澤還未達到今日鄱陽湖的位置,水路去豫章,須行駛至與鄱水交匯口,後折往西南。大約半天之後,船行到與鄱水交匯處,只見水面茫茫一片,少年張遐第一次走出家門,正想好好欣賞一下風光,豈料風雲突變,從東北方刮來一陣狂風,烏雲翻卷而來,登時水面大浪滔滔,木船像一片葉子在水面飄蕩。船家連忙招呼張遐趴在艙板上,手忙腳亂地將帆下了,緊緊把住船舵。只聽得“咚”的一聲,張遐所攜帶的書奩掉進了餘水當中,將張遐嚇出一身汗,既心疼自己的藏書,又擔心自己小命在風浪中不保。
“不好!前面那船翻了!”隨著一聲驚呼,趴在船艙板上的張遐扭頭一看,不遠處,駛在前面的兩隻木船因為未來得及落下船帆,被一陣大風吹翻在水中,船上的人全落在了水中掙扎,不一會兒水中的人就不見了影子。正在心驚膽戰之時,同來的另兩隻船也先後翻沉,雖然這兩隻木船降下了風帆,但因為船艙中進水,也無力迴天。眼看著同行五舟,有四舟翻沉,船上所有的人及財物全部覆沒於洪浪之中,第一次出遠門的張遐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就這樣在水面驚濤駭浪中過了半個時辰,風漸漸小了,浪也平息了。
經過九死一生,張遐所乘的船終於抵達了豫章。驚魂未定的張遐揹著行囊,找到了徐孺子,說明來意以及來豫章的經過,徐孺子被眼前這位年輕人感動了,立即答應收下他這個學生。於是,張遐投到徐孺子門下,刻苦鑽研易經。
此後幾年,張遐對易經的研究越來越精深。清代周亮工所撰的讀書筆記《書影》中提到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次,張遐曾隨他的老師徐孺子拜訪豫章太守陳蕃。陳太守家高朋滿座,往來皆鴻儒。徐孺子將他的得意門生介紹給在座者說:“此張遐也,知《易》義。”陳蕃一看張遐還這麼年輕,就試探性地問張遐有關《易》學之義。張遐侃侃而談:“易無定體,強名曰太極。太者,至大之謂;極者,至要之稱。蓋言其理至大至要。於混沌之中,一動而生陰陽;陰陽者氣也,所謂理生氣,而氣寓夫理者是也。”
這段話大意是說,“易”是無形之物,如果一定要叫個名字,可以稱之“太極”。“太”,就是非常宏大;“極”,就是非常重要。就是說,“易”的含義至大至要。天地之初本來一片混沌,後來有了變化,太極生陰陽。“陰陽”,其實是氣,天地之理化而為氣,而氣之中即蘊涵宇宙萬物之理。
陳蕃聽了張遐研習《易》經的這番心得,大為驚服,感覺他的學問確實了不起。真可謂名師出高徒,何況張遐是自己敬仰的徐孺子的弟子,就透過“舉孝廉”的方式推薦張遐做官。東漢時期尚無科舉制度,朝廷選拔官員主要透過“徵辟”和“舉孝廉”兩種方式。前者是朝廷徵召名望顯赫的人士出來做官;後者是中央行政長官如三公、地方官如州牧、郡守等官員,可自行徵聘僚屬。所謂“孝廉”,就是對親孝道,為人廉潔,在鄉里有聲譽的人。陳蕃給張遐補了一個豫章郡“功曹”的官職。“功曹”,又稱司功,主管選署功勞、對官員進行考核,是很有權力的官職。然而淡薄功名的張遐卻堅辭不就。
張遐不願做官,只想好好做學問。他的眼光更高了。他後來又遠遊華山,拜當時全國聞名的大學者楊震為師。楊震通曉經傳,博覽群書,對各種學問無不深鑽細研,四方學者絡繹不絕,學生多達2000多人,人稱“關西夫子”。張遐拜到楊大師門下之後,楊震“每以所授覆之,發其意所未及”,張遐對楊大師每次講授的經義都能做到舉一反三,有一些見解,甚至超出了楊大師的水平,引得楊震大加讚歎,不由自主對別人說:“張遐少齡積學至此,詎可量哉!當為天下儒宗!”意思是說,張遐年紀雖小,學識卻如此淵博,前途難於估量,將來一定會成為全國聞名的“一代儒宗”!
張遐的名氣越來越大,引起了中央朝廷的重視。東漢建寧二年(169年),張遐被朝廷召為五經博士,即以易、詩、書、禮、春秋教授弟子的京官。後又任鴻門都學士。這是什麼官職?鴻門都原為藏書之所,東漢光和元年始設學,生徒都是皇帝下詔,由州、郡三公舉召選拔的能文工書之士。
後來,張遐因病辭官返回家鄉餘汗教授生徒。據載,當時四方來餘汗求學者,每年有數百人。一時間,餘汗縣成為方圓數百里學子心目中的經學聖地。張遐在教學之餘,埋頭著述,有《五經正義》20卷,《五經通義》30卷,《易傳》9卷,《筮原》、《龜原》、《吳越春秋外紀》等。他是繼何湯、徐孺子、程曾、唐檀、陳重之後,東漢時期儒家經學在江西地區傳播的又一重要人物,是後世景仰的一代經學大師。
張遐年八十三而卒。朝廷後來追贈他為“族亭侯”,墓葬今餘干楓港鄉傅家弄。傳說,唐敬宗寶曆五年(826年),當地官員發現漢族亭侯張遐墓有豫樟古藤盤其上,夜有紫氣縈繞,遂上報朝廷。太史認為,族亭侯系大漢先賢,百世景仰,紫氣縈繞乃有天子之氣,朝廷於是派人將墓上的古藤砍伐乾淨。迄今其墓仍然隱隱可見伐坑。後世有詩讚曰:
易行天下文風古,博士窮經著哲言。
一代儒宗開易學,天人受道鬼歸魂。
且說,到了東漢末年,天下又不太平。漢獻帝初平二年(191年),以劫掠起家的豫章郡笮(zé)融發生叛亂,到處搶劫財物,並以鷂子舟將餘汗百姓劫走,逼迫他們加入叛亂。興平二年(195年),揚州刺史劉繇起兵討伐,笮融部屬潰散,笮融逃亡到深山去,被山中百姓和山越聯手殺死,將笮融首級獻給劉繇。
史載,山越屬百越,是漢末三國時期江南、福建一帶部分山區古越族後裔的通稱。由於地處國中,秦漢以來長期民族融合的結果,使得山越與漢民區別不大,雖稱為“族”,其實是山地土著,稱為“山民”。他們以農業為主,出銅鐵且能自鑄兵甲,有大分散、小聚居、好習武之特點,常組成半獨立於中央政權的地方武裝集團。
東漢末年發生了黃巾起義,因社會動盪,諸多山區越族地方割據勢力不納王租而佔山為王,也被統稱為山越。山越人仗著山高林密,經常作亂。而餘汗作為閩越與內地交通要道,往往成為朝廷與山越人角逐的戰場。後來,孫權派大將賀齊鎮壓山越之亂。
賀齊是孫吳名將,會稽山陰人。早年時,曾任郡吏,後來代理剡縣長。漢代有“縣長”這個官職嗎?還真有。原來,東漢縣制,萬戶以上的縣置縣令;萬戶以下的縣置縣長。當時一個叫斯從的縣吏輕薄放蕩、為非作歹,賀齊想懲治他,但縣主簿勸他說:“斯從,郯縣豪門大族,山越人都附從他,您今天懲治了他,明天賊寇就會前來進犯。”賀齊聞言大怒,當即就斬殺了斯從。果不其然,斯從的族人黨羽便相互糾集聯合,聚眾千餘人,舉兵進攻縣城。賀齊率領官吏百姓,開啟城門發起突然進擊,大獲全勝,由此威震山越。後來太末、豐浦兩地發生叛亂,賀齊被任命為太末長,誅惡扶善,僅用一個月的時間便將叛亂鎮壓。
建安元年(196年),孫策開拓江東時至太末,經過觀察後,察舉賀齊為孝廉,後以賀齊為永寧縣縣長。建安八年(203年),會稽郡南部建安、漢興、南平等地的山越首領洪明、洪進、苑御、吳免、華當等起兵反對孫權,此五將領各率萬餘人在漢興一帶形成多梯隊、多層次的縱深佈防,又派出吳五率本部6000人屯大潭防守,派鄒臨率6000人屯駐大潭南面的蓋竹。山越兵先發制人,屯駐蓋竹、大潭的一路人馬,越過武夷山,殺向餘汗,洪明、洪進一路則攻打漢興,來勢洶洶。
孫權封賀齊為“南部都尉”,傳命各縣出兵5000兵卒,由縣令、縣長率領,統歸賀齊指揮。賀齊估計形勢,認為山越人兵多,自己兵少,在部隊到達餘汗與山越軍對峙之時,便不再前進,怕深入進軍後被山越人斷了退路。餘汗是個重要戰略據點。賀齊便命令松楊縣長丁蕃率所部守餘汗。丁蕃認為,自己與賀齊是鄰縣的縣長,是平起平坐的將領,如今成為他的部屬,受其指揮,心中不服,不肯留下。賀齊堅決執行軍法,斬首丁蕃!這一來,全軍上下無不震驚,沒有不服從命令的,都同心協力,拼死力戰。賀齊部署一部份兵力留守後方,然後親率主力攻打洪明等部,連敗洪明等山越將領,並臨陣斬殺洪明,迫使洪進、吳免、苑御、華當四將全部投降。賀齊又乘勝率軍打敗駐紮在蓋竹的吳五,然後,軍鋒又轉向大潭,迫吳五、鄒臨也投降。
史載,賀齊在餘汗境內斬殺山越軍6000餘人,並且俘獲了山越全部名將,收編精兵萬餘,恢復了原設縣邑,穩定了統治秩序。孫權大喜,拜賀齊為平東校尉,並重新恢復了名為漢廷、實為孫吳在這一帶所立各縣。建安十年(205年),賀齊率軍又轉討從餘汗縣東部分置的上饒縣,並分建安之桐鄉地,設立建平縣。
建安二十年(215年),山越人尤突又起反叛。尤突本是鄱陽一個百姓,因為受到曹操的鼓惑,曹操給他一顆印綬,許他官職,讓他起兵反吳。結果在尤突的煽動下,鄱陽、餘汗山越民首先叛吳,陵陽、始安、涇縣等縣也起來造反,與尤突呼應。孫權又派大將陸遜、賀齊來餘汗討伐。賀齊不愧是名將,所向披靡,斬首數千,餘黨震服,沒過多久各縣皆降。賀齊將這些山越民抓獲之後,吸收到自己的軍隊中來,得精兵8000餘人。孫權因此對賀齊更加器重,拜他為安東將軍,封山陰侯。
東吳黃武六年(227年),又有一個鄱陽百姓彭綺自稱將軍,打著舉義兵為魏討吳的旗號造反。剛開始,彭綺的軍隊聲勢浩大,攻沒諸縣,眾至數萬。孫吳以周魴為鄱陽太守,與解煩督胡綜一起鎮壓。因為造反不得民心,彭綺兵敗,最後被一個餘汗百姓抓住了,押送至太守周魴被處死。
在漢末亂世,餘汗百姓被裹脅在山越反叛行列中,家園因為戰爭被毀,平民死傷累累,許多地方民不聊生。處國中、能自產糧食自造兵甲、又不服政權管束的山越,成了東吳政權的心腹大患。山越廣泛分佈在會稽、丹陽、新都、鄱陽、餘汗、樂安、海昏等地,依託山體為阻各成勢力,使得討伐山越的戰爭無法象孔明徵蠻一樣一次悉數平定。再加上孫策時代開始,孫吳與山越人就積怨甚深。最終,東吳透過數十年時間的殘酷征討,使絕大部分山越被迫出山淪為兵、奴。直到其後300餘年,山越終於被完全漢化,舉族消亡。唐代杜甫有詩曰:
滿川秋獲重赬肩,拾穗兒童擁道邊。
夜夜江村無吠犬,家家市步有新船。
奪攘不復憂山越,安樂渾疑是地仙。
惟有衰翁最知達,避胡猶記建炎年。
(《餘干通史演義》著作者為盧新民、王金玉,全書共54回,約28萬字,系江西省第一部縣域通史演義,內容自上古舊石器時代始,至1949年5月餘幹解放結束,全面展示餘干的漫長曆史變遷、重大歷史事件,勤勞勇敢、崇文尚義的餘干人民在幹越這片古老大地上的生活、奮鬥、走向歷史舞臺的歷程,以及各個時代的文人騷客、王侯將相、英雄豪傑在餘干留下的歷史印記,創作態度嚴謹,考據翔實。本書不僅是餘干人必讀愛讀之鄉土典籍,也是研究贛東北地區人文歷史社會發展之重要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