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今年68歲,他是雅緻小區有名的富老頭。
李森的老伴走得早,兩個孩子也定居在海外,三兩年都不一定回來一趟,但是每個月都會給李森打一大筆的生活費。前幾年李森的身體還算硬朗,但近半年,他的腿腳越來越不聽使喚了。
這不,他又接到了大洋彼岸打來的電話。
“爸,你就請個保姆吧,這樣我和小莉都能放心一些。”李牧的聲音有些無奈。
“請啥保姆啊,我身體倍兒棒,不用不用。”李森回答道。
“行了,您老就別騙我了,昨天我二姑還跟我打電話說你又摔了。”李牧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這人咋這樣,我跟她說讓她別告訴你,她就是記不住,等下次她再來我非得罵她。”李森有些生氣。
“好了好了,人家好心去 照料了你兩天,你還要罵人家,她不是你親妹妹嗎?”
“放在小時候,我就揍她了,哈哈。”李森哈哈大笑。
“行了爸,這個月生活費我給你打過去,多給你打一點,你去找個保姆,要不行的話,我讓姑姑去給你找一個。”李牧態度逐漸強硬了起來。
“我有錢啊,你給我打那麼多錢幹嘛,我又花不多。”李森想要拒絕。
“留著吧,沒幾個錢,你別岔開話題,你去不去找保姆?”李牧差點被繞走。
“去,我去,我等會兒就去,”李森回答道。
“那好,那就先不跟你說了,記得找個好點的,錢不用你操心。”李牧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這小子,風風火火的,性格真像他媽。”李森嘟囔著。
說完後,李森披上外套走出了小區,然後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心裡想著哪裡能招到保姆。
當李森走到一家月嫂服務中心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尋思那裡應該沒有照顧老人的。在他剛轉身要走的時候,後面傳來一聲大音量的喊聲。
“俺啥都能幹,啥髒活累活我都能幹。”
李森好奇地走了過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女性對著一個穿著有些土的中年婦女在解釋著什麼。
“大姐,不是我們不想要你,是現在的僱主要求都比較高啊,文化水平這方面是硬性條件啊。”
“哦,這樣啊,那你早說就行咧,俺還以為你看不起農村人咧。”那中年婦女的嗓門依舊很高。
“不是的不是的,我們都是打農村出來的,咋會看不起農村人呢,大姐您想多了。”年輕的前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俺再去其它地方看看吧,給你們添麻煩了啊。”中年婦女道完歉就朝李森那邊走了過去,還邊走邊嘟囔:
“現在當保姆都得學問高,俺這小學畢業的啥都幹不了啊。”
李森心想這真是瞌睡遇到枕頭啊,這不是送上門的保姆嗎?
“咳咳,你是要找保姆的工作嗎?”李森將她攔了下來。
“啊?是啊,但是人家不要俺。”中年婦人想都沒想的就回答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
“俺叫張芬,您老人家是有親戚要招保姆嗎?俺可能幹了,在村裡俺一個人能幹三個人的活。”張芬自我推薦道。
“哈哈,能看得出來,不是別人要找,是我要找的。”李森笑道。
“你家裡沒孩子嗎?”張芬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
“孩子不在身邊,在外地,工作太忙了。”李森留了一個心眼。
“好啊,當初俺娘臥病在床,都是我照顧的,她那個時候都不能自己上廁所了,按天天都得給她擦身子,你曉得不,那氣味太難聞了。”張芬繼續說道。
“嗯嗯。”李森點了點頭。
“那你先跟我回去吧,把行李放一下,看你這揹著怪累的。”李森說道。
張芬跟在李森身後,一路上不停地說著話,終於到了家門口。
門開啟後,張芬站在門外沒進去。
“怎麼了?進來啊。”李森有些疑惑。
“您這房子太氣派了,俺怕把您的地板給踩髒。”張芬顯得有些拘束。
“沒事的,我給你拿雙拖鞋吧。”李森從鞋櫃裡拿出來了一雙拖鞋遞了過去,那還是他女兒小莉兩年前回來時買的。
“行李你也別揹著了,你就放那間次臥裡吧,以後你住那個屋。”李森指了指。
“好,那俺每天都需要乾點啥啊,俺看你身體還挺硬朗的。”張芬撓了撓頭。
“你放好後,咱倆再細談。”李森擺了擺手。
幾分鐘後張芬走了出來,坐在了李森的對面,然後兩人討論著工作內容和薪資。
是的沒錯,就是討論,一個是第一次給別人當保姆,一個是第一次請保姆,兩人啥也不懂。
當張芬說出想要兩千五的工資時,李森愣住了,看到李森愣住了,張芬嚇得不敢說話,趕忙再降了五百,畢竟在村裡一畝地一年的收成也不過才能賣個三千來塊錢,還不去掉化肥什麼的。
李森愣住是因為他聽別人說,現在的保姆很賺錢,好一點的一個月都要一兩萬。
最後在李森強硬的態度下,把工資加到了四千,每天只負責做三頓飯,洗洗衣服,打掃一下衛生。
張芬十分開心地接受了,然後二話不說就開始打掃衛生了,李森也很佩服她的這種執行力。
兩人的僱傭關係就這樣開始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
半年後,李森撐起了柺杖,身體說垮就垮了下來。
一天傍晚,李森開啟家門的時候,發現客廳裡的地面上坐了一個男人,男人面前擺著一個大紙箱子。
李森傻眼了,他以為家裡進賊了,他沒看見張芬,他以為張芬遇害了,於是大喊道:
“你把張芬怎麼了?你可千萬別傷人,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不得不說李森年紀那麼大了,思想還是挺活絡的,他想著只要不傷人性命,錢都是身外之物。
那男子一臉尷尬。聽到聲響的張芬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李叔,你回來了啊,忘了跟你說了,俺給你買了一個輪椅,俺不會裝,所以把俺男人叫了過來。”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咋回事呢。”看著快組裝完成的輪椅,李森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那個男人憨憨地笑著,也沒說話。
“等他裝完俺就讓他走。”張芬也有些尷尬。
“胡鬧,裝完在這住一夜,走啥走。”李森佯裝生氣。
“好的好的李叔,我先去把菜做好。”張芬高興地跑到了廚房。
“對了,你等會兒把我那酒櫃裡的茅臺拿出來,我們今晚喝點。”
廚房裡響起了張芬的應答聲。
李森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男人面前,和他一起組裝了起來。
聊天期間李森瞭解到,這個男人叫王強,在南三環那邊的一個工地做小工,幹一些雜活,年中和張芬一塊來到這邊的,尋思著這快過年了,就來商量著回家的事兒,看看能不能請個假。
剛好張芬買的輪椅到了,就一塊幫忙給裝起來了。
開飯後,三人一起喝了點就,聊的也很融洽。
吃完飯後,李森回到臥室給張芬包了一個大紅包,說是她的年終獎。
摸著紅包的厚度,張芬不敢收,應要還回去。
最後在李森的一句:“你不拿著,明年就不用來了。”
張芬收下了。
沒過兩天,李森給張芬放了年假,並且送他倆到了車站,臨走時還塞了倆紅包,說是給她娃娃的壓歲錢。
春來秋往,過了五個年頭,期間李森的兒子女兒回來了一次,看到認真負責的張姐後,他們很放心,並且還給張芬漲了工資。
從最開始的四千,慢慢的漲到了如今的一萬二,張芬和王強也在老家蓋了一套小別墅,李森還去住過一段時間。
五年的時間,張芬對李森來說,不再是一個保姆了,更像是親人。
第六年的時候,李森病倒了,臥床不起了,李牧在國外的工作更忙了,他怕張芬走,於是他提到給她的工資漲到兩萬,只要她能好好照顧。
張芬拒絕了,她說你們李家對我已經很好很好了,如果這個時候我再坐地起價,那我太不是人了,那種事我做不出來。
李牧也沒再多說什麼。
第七個年頭,李森挺不住了,在他嚥氣之前,兒子李牧趕了回來,見到了最後一面。
葬禮上,親朋好友來了一大批,有面無表情的,有哭的梨花帶雨的,唯獨張芬一個人站在角落裡默默不語。
葬禮結束後,李牧在出國前將房子贈送給了張芬,態度強硬到張芬難以拒絕。
作為一個兒子,他李牧沒有盡到應有的孝道,但是張芬替他做到了,如果不報答張芬的話,李牧這輩子心裡可能都過意不去。
所以,他將房子贈送給了張芬,算是了斷了在國內的牽掛。
張芬去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那個破舊的輪椅後,她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那個輪椅是她當初從工資裡拿出來一千多塊錢買的。那天李森沒問她,也沒說感謝之類的話,但是李森給她發了一萬塊錢的“年終獎。”
她真的不是圖李森的錢,她只是感覺李森很可憐,孤零零的一個老人,晚年了子女都不在身邊。打那以後,她經常叫王強過來陪李森說說話,喝點酒,有時假期的時候,還會把在家裡上學的孩子接過來住兩天。
也許在別人看來,她這保姆做的很不好,太不把僱主當回事了。
但是李森知道,張芬只是想讓他能和別的老人一樣,能有孩子陪伴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