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月就是年。”童謠中唱的是人們盼望殺年豬、吃大肉的心情。每到年末，闔家團圓是最重要的節日主題。而這個“家”字，與豬密不可分。“家”是一個會意字，拆開來看，上面的“宀”代表房屋，下面的“豕”即為豬。早在上古時期，豬就被尊為六畜之首，是家庭富裕的象徵。所以，年豬拱門，意味著財富、運氣、喜氣統統到來，一整年過完，有了年豬才顯得富裕、吉祥。
在廣西德保縣的西南角東凌鎮定坡村，偏遠的大石山村隱於山林，是定坡土山豬年豬的天然餵養場所，本地保留了一套瑤家傳統土年豬餵養方法。年末歲尾，《農村新技術》雜誌記者帶您走進桂西南大石山區，揭秘流傳數百年的瑤家年豬，傾聽新時代的動人故事。
吃百草、養足年、石山散養……
“90後”大學生土法養年豬的奧秘
航拍定坡村移民安置點
“年初我養豬，年底豬養我！”在廣西德保縣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說的就是德保黑豬的養殖模式——養年豬。德保黑豬是中國地方優秀黑豬品種之一，是國家農業部地理標誌保護產品，其發祥地和主產區在東凌鎮定坡村，這裡保留了德保黑豬最純正的豬種。
定坡村高山瑤族世代有養殖德保黑豬的傳統，餵養草料配方獨特，餵養週期長，多以野外放養為主，經過數百年精心選育，逐漸形成個體大、耐粗飼，具有較強適應性的優質豬種。定坡人養豬通常是年初開始餵養，年底留自家食用或出售，經過整整一年的草料餵養，年豬肉味醇厚，深受當地百姓喜愛。然而近幾年，這種自產自銷的年豬傳統養殖方法有了新的突破，而讓定坡年豬走出大山的是一對“鳳鳥歸巢”的返鄉創業“90後”大學生。
“90後”大學生的“逆行”青春
蘭吉來是廣西德保縣東凌鎮定坡村土生土長的瑤族青年，2017年畢業於西北民族大學金融學系，本可以在城市裡有穩定、體面的工作，2018年4月蘭吉來卻帶著從小在蘭州城裡長大的女朋友陳紫輝回到大石山區的老家，幹起了當地“七叔公八大姨”才幹的活兒——養豬，養純正的德保黑豬。沒有進過大石山的陳紫輝，跟隨蘭吉來一路顛簸到定坡村，儘管來之前進行了心理建設，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震驚：四面是石山，村裡房屋破舊。加上語言不通、飲食不慣，讓從小在城市生活的陳紫輝一時間無法接受。“當時腦海裡就只有一個念頭：走。”巨大的差異讓這個在來之前做著“要愛情也要麵包”美夢的女孩退卻了。
“土山豬用石山百草餵養，品種很有特點，若向市場推廣，必定受歡迎。”蘭吉來用自己的堅定感染陳紫輝，最後陳紫輝下定決心，瞞著家人再次來到定坡村與蘭吉來開始創業。創業的第一步，就是翻山越嶺，入戶拜訪土山豬養殖戶，學習養殖方法。定坡村不少山豬養殖戶都在深山裡，連摩托車都無法到達，陳紫輝就跟著蘭吉來，在石山路上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又累又餓，鞋子都磨壞了好幾雙，有時下雨路滑，摔得滿身是泥。”特別累又無助的時候，陳紫輝也會沮喪，也會發脾氣，此時男友蘭吉來總是安慰她：“一切都會好的。”
可現實面對的困難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建一個規模化養殖基地，需投入大量資金，想要純正的土山豬種苗，就得說服養殖戶跟他們合作……缺錢、缺技術、缺場地，擺在眼前的一個個難關，一度讓兩個赤手空拳的年輕人一籌莫展，就連村裡人也勸他們放棄：“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在外面找個體面的工作，也比回來養豬強。”
蘭吉來和陳紫輝上山採集草料植物資訊
即使這樣，陳紫輝也沒想過放棄：“既然下決心來了，我就要堅持到底。”性格溫柔的陳紫輝紮起頭髮，換上工作服，給豬餵食、接生、看病，談到創業，眼裡滿是堅定。蘭吉來說，在最困難的時候，他曾懷疑過自己的選擇，是女朋友陳紫輝給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氣，幫助他分析原因，找出解決辦法。
定坡村原駐村第一書記蘇志付得知兩人的情況後，便聯絡幫扶單位、發動身邊親朋好友一同幫忙。在眾人幫助下，吉尚共富種養專業合作社於2018年5月建成運營，就連曾反對兩人返鄉創業的蘭吉來父母親也從外地回來與兩人共同打理養豬場，陳紫輝與蘭吉來的創業夢邁出了第一步。
2021年6月，定坡土山豬體驗店在廣西南寧正式開業，定坡年豬走出大石山區，以高品質進入城市百姓的餐桌。2021年1月，蘭吉來當選了定坡村村民委員會副主任，陳紫輝便擔起了管理養豬場的重任。兩個年輕人的步伐並不止於此，陳紫輝利用所學知識，將當地人用來餵豬的草藥整理成定坡土山豬養殖配方，並由此制定出定坡土山豬的餵養標準，將定坡土山豬養殖做到專業化、標準化，並指導村民養殖。
2022年，兩人的養豬事業邁入第五個年頭，定坡土山豬在南寧等地的供貨渠道已初步建立，陳紫輝成為四里八鄉公認的養豬能手。陳紫輝的選擇也逐漸得到親人朋友的認可和支援。陳紫輝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無論身在何處，我相信只要肯努力奮鬥，就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定坡土山豬的“晶片”
在養豬從業者的眼中，種豬育種堪稱豬的“晶片”。《2020年度中國種豬市場調研報告》指出，中國雖然是全球最大的豬肉生產國和消費國，佔世界生產和消費總量的一半，但中國的原種豬多是依靠進口。德保黑豬是廣西七大原生豬種之一，2020年6月獲頒國家農產品地理標誌登記證書。作為德保黑豬的發祥地，定坡土山豬種源成為德保黑豬的“晶片”。
陳紫輝懷抱小豬仔
定坡土山豬的豬種具有耐粗飼、適應當地氣候、抗病力強、繁殖力較強等特點，因為長期生長在大石頭山上，經過自然多次淘汰，遵照適者生存法則，最後存活下來的品種逐漸適應當地山多、地少、糧食匱乏的生存環境，以及大石山的地形地貌和乾溼熱的氣候條件。由於長期飼餵當地植物飼料，其胃腸道也逐步適應當地植物的消化，形成了耐粗飼的特點。在品種培育過程中，出於增產增收的考慮，蘭吉來也曾想過選育養殖週期較短的品種，但為了保留定坡土山豬肉質鮮嫩、肥而不膩、營養豐富等特有的優點，他堅持選用定坡土山豬純種的繁育方式。由於多年馴養所形成的採食習慣，定坡土山豬大多采食百草，耐粗飼，易飼養，適應性強，加上長期爬山運動使肢體肌肉非常發達，其肉質嫩，味美可口，瘦肉纖維勻稱，肥而不膩，是肉中極品。
如今，蘭吉來和陳紫輝已經建成了德保原種黑豬保種基地，採用“合作社+貧困戶+基地+公司”的發展模式，即基地集中育種，養殖戶分散餵養，合作社統一收購，公司負責訂單銷售。2020年3月，吉尚共富種養專業合作社申請的“定坡土山豬”文字商標透過審定，並實現土山豬養殖“六統一”，即統一種源、統一草飼、統一配方、統一回收、統一檢疫、統一上市。
源於傳統、超越傳統的養豬奧秘
定坡土山豬能很好地適應當地環境，使當地自然資源得到有效利用。根據定坡土山豬的特點，蘭吉來和陳紫輝吸取了“七叔公八姨婆”流傳數百年瑤家年豬的養殖方法，融入現代技術和理念，形成了一套適合定坡土山豬成長的養殖技術。
定坡土山豬並不是全年養在豬圈裡，而是散養在石山上，養殖戶通常會根據天氣情況讓土豬到石山上覓食，使其保留土黑豬的野性。此外，陳紫輝堅持採用瑤家傳統煮熟食餵養方式，用紅薯葉、芋頭葉、決明子、小蓬草、飯包草、五色梅、艾草、野茼蒿、構樹葉等百草，與自產玉米粉、米糠、黃豆粉攪拌煮熟餵養。為了提高土山豬的抗病能力，發揮草料的藥效，陳紫輝將益生菌種加入厭氧環境下使生物菌得到有效活化繁殖。有益菌能有效抑制腸道疾病，加速飼料的分解和吸收，降低排洩物中的蛋白殘留量，減少臭味，改善畜舍環境，從而明顯減少藥物及治療成本。生物草料餵養能有效改善豬肉品質，提高肉產品的蛋白質含量，降低脂肪量和膽固醇，從而明顯提高產品競爭能力和銷售收入。
陳紫輝（左）向蘭吉來媽媽（右）學習熬煮豬菜
草料配方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蘭吉來介紹，即將申請專利的定坡土山豬草料配方會隨著春夏秋冬不同季節盛產的植物進行科學選配，也會根據不同季節土山豬常見疾病加入相應的中草藥，從而提高土山豬的免疫力。例如，針對寒冬土山豬容易出現拉稀的情況，他會在熬煮草料時加入白頭翁、柴胡、魚腥草等中藥材，防治土山豬出現的急慢性腸炎、腸道紊亂、腹瀉、痢疾等。為了滿足廣大養殖戶的草料需求，蘭吉來和陳紫輝自行研發草料發酵技術，將山上採下的百草用機器切碎，加入益生菌等配方密封發酵，最後壓成顆粒狀，成為土山豬最喜愛的零食。
在吉尚共富種養專業合作社的養殖基地我們看到，一口大型蒸汽高壓鍋正熬煮玉米粉，工人將玉米粉汁和切碎的紅薯葉、芋頭葉、牧草等倒入一口大缸，陳紫輝一邊攪拌一邊介紹：“攪拌好的草料會透過飼餵管道直接輸送到豬圈，工人可以在監控室檢視飼餵情況，現代技術的運用節省了養殖人工成本。”
做有溫度的年豬產業
在定坡村，每年臘月，沒有了農忙時的喧囂，此時會迎來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殺年豬，辦年豬宴。定坡村家家戶戶都會選一個好日子殺年豬，邀請親朋好友一起到家裡品嚐，這便是俗稱的“殺豬飯”。舉辦全豬宴席時，瑤族男女老少要清唱瑤族山歌、成年男子都要大碗喝自釀的瑤族土山酒，不醉不歸。全豬宴席，既是美食聚會，也是飲食文化活動展示，吃的不僅是一桌熱騰騰的土豬宴，更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濃濃鄉情。
蘭吉來（左）、陳紫輝（右）和他們的土山豬
殺年豬，是一種習俗，也承載著家家戶戶盼團圓、迎新春的美好願望。蘭吉來小時候對年的期盼就是吃“殺豬飯”，父母也是透過養年豬賺錢供他上了大學。外出求學，年豬竟成了一種鄉愁。如今他把這份期盼和鄉愁融入自己的事業，因為他知道自家養的年豬才是原生態的、最美味的，做出來的臘肉也是最好吃的。打造生態美味的定坡土年豬是蘭吉來和陳紫輝對年豬文化的傳承，更是一種年俗文化的堅守。
“未來3年，年出欄量2000頭！”近年來，在各級扶貧幹部和扶貧建設者的共同努力下，定坡土山豬產業從無到有、從傳承到發揚、從大山走進城市，產業發展的每一個突破都留下了蘭吉來和陳紫輝艱苦奮鬥的足跡。奮鬥是青春最靚麗的底色。蘭吉來、陳紫輝把夢駐在這大山裡，把希望和努力傾注在定坡土山豬產業上，成為鄉村振興路上的“追夢人”，他們正在和定坡百姓激情澎湃地描繪著致富“藍圖”，譜寫鄉村全面振興新篇章。
《農村新技術》直播團隊在基地現場
記者手記
第一次見到陳紫輝，我被她真誠、燦爛的笑容“治癒”了，我佩服於她的決定與勇氣，也感動於她的堅持與努力。一個城裡的姑娘，放棄穩定的白領工作，毅然決然背井離鄉深入大石山區養豬，從做出決定到創出品牌，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養豬，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定坡土山豬要走出大山、走向全國百姓的餐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希望蘭吉來和陳紫輝不僅為了愛情而回鄉，更要為了定坡土山豬的產業發展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採寫：鄧進利 攝影：蘇志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