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
滾石慶祝四十年,推出的系列計劃中“滾石撞樂隊40團拼經典”是第一部分,由滾石唱片召集兩岸各20支樂隊翻唱經典滾石歌。滾石唱片僅為翻唱樂隊提供一份幾百首歌的歌單,任君選擇。
第一批放出五首,最夢迴是這首。1998年,《堅強的理由》對華語流行歌迷來說還是很新的東西。這首歌像中國畫,近觀混沌,原聲吉他、失真電吉他、鑔、兩位歌者沙啞的聲線混合成難解的畫面。莫文蔚和伍佰對唱的分手情歌繪出心碎景色,粗線條塗抹擦黑的天色。傷心讓詞短意更長,混沌裡自有很強的感染力。
倘若你退後幾步,或者一過二十年再聽,又會不一樣。當時吸引你的是強烈的情緒和其中難辨的詩意,現在每根線條都更清晰,連當時忽略的背景裡似有若無的淡筆旋律線都浮現。莫文蔚遙遠寂寂的和聲好像伍佰高歌的回聲。她的歌聲愈低迴,電吉他solo就越孤亢。人聲再也沒有出現,長長一段器樂後歸於平靜。二十年後才知道,失聲、手腳不便、邏輯缺失的夢裡,每每出現的遺憾就是這首歌的樣子。無需撕心裂肺去唱,裹在鬆軟的夜裡,最美最真切的東西會像旋律一根一根地凸顯,和聲顯出記憶建築雄偉的形狀。
《堅強的理由》是滾石浪花中不可思議的一朵。莫文蔚和伍佰合作,誰能想到?伍佰為莫文蔚製作的歌裡生出另一個莫文蔚,都市、摩登、繾綣的氣質淡化,本真、赤誠的更內在部分裸露。
段落結構上,鯨浪改《堅強的理由》是忠於原著的翻譯。和聲乘明朗的吉他線駛入湖泊,節奏輕輕踏浪。也是在相同的轉折處登樓,電吉他的綿延聲浪對應伍佰的失真吉他。他們切削了原作中混沌的迷霧,把中國畫的筆法改作西洋手法,用複雜的節拍變換推動感官體驗。無需退一步,亦不需要隔著時間。鯨浪的新版本是水晶刻面折射七彩光,傷心輝煌耀目,傷口鮮紅欲滴。
周華健《有沒有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雖然唱著味極已淡的感情,卻是一首很廣闊的歌。第一段寫景,淡月孤枕,心聲微弱,遠處傳來熟悉的歌聲。第二段歌者開始對“你”唱歌,心聲在副歌的迴圈中漸強:“我”對你的孤獨感同身受,“我”想對你說什麼?好像也沒什麼非說不可的,心曲都在這首承載了記憶的歌裡。這首歌可以是任何一首歌,就像故事裡巢狀著另一個故事,有形的歌裡藏著另一首無形的歌。音樂的力量超出語言,這是這首歌的魔法。當時的編曲簡單明澈,輕紗保護著欲說還休的情愫。也很難想象還有比周華健更合適的演唱者。他用說故事的口吻唱歌,不知不覺從他者變作你我。歌已經成為這種長存不滅的情緒的一部分,留待日後被喚起。
大象體操的改編急急如律令,天真又澄澈。他們把副歌拉到第一段,切碎的節拍像刨冰爽口,復活久遠的情緒。原作中情感漸強的古典感被輕快的渴望代替。新的編曲乾淨爽利,戛然而止,因此產生奇特的效果——日子匆匆過,聽老歌新唱,發現自己已比當時更年輕。
落日飛車的《愛錯》和李心潔的原版有同樣的心跳,直通詞曲作者張震嶽。復古,對味,路子正,雅痞質感在過橋時放光芒。唱《愛錯》的李心潔是撞進新千年的年輕歌姬。那個年代,音樂頻道有好多這樣無憂無慮的面龐和聲音。落日飛車是千禧年掛曆褪色後的一代,離張震嶽的粗獷更遠。他們把直白情歌搬進暗室,打光,令光影和真情淺淺地流動。
火星電臺翻唱楊乃文的《明天》,最好的就是開頭幾疊和聲。“嘟嘟嘟”,序幕拉開,準備好了嗎?讓時間倒流,逆流而上,有點做作的咬字也乘風而去。
神棍樂團版的《Fly Out》趕國風時髦,嗩吶開路,一上來就很放。不過開場即高潮,此後仍襲用兄弟本色G.U.T.S.的路數,咬字、韻律都不怎麼改。所以儘管新的編曲亮眼,其實不如原版有嚼頭。本來這首歌是饒舌最常見的主題,全程很飛,張震嶽、熱狗及頑童MJ116各位都有份展示迥異的聲線及個性,要義在於幽默感和自信,要說著黑話,還很純真。翻唱版的遜色,一部分在成員的個人能力方面。還有就是,有時候剋制的演繹更有力量,在某些地方吃一個音、掉一個拍,比笛子、琵琶、嗩吶的激情聯手還要有用。
四十支樂隊四十首歌,12月3日起每週上線五首。由歌延伸出的40集播客節目將由馬世芳主持,聊老歌新生的故事。請期待。
責任編輯:陳詩懷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