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宗自和議達成,高興了幾日,心中也生疑慮,半未大遣官吏、兵馬往河南、陝西收地,僅派了劉光世先去陝西,相機行事。金人扣著高宗梓宮、欽宗及其子嗣、韋太后不放,僅將其他趙氏宗族送還,三京都還是金人駐守著。高宗也將貢銀拖著不送,邊貿拖著不開。遣王倫再去金國商議。不想左拖右拖,左商右議,金人得了兩年貢銀五十萬兩、絹五十萬匹後,僅撤走了三京的金軍,二聖與韋太后還是拖延不還。高宗無奈,只得命劉錡出發,先去接管汴京。
高宗已知金熙宗殺了宗磐、宗雋,將撻懶趕去了燕京,金國三個主和派的領袖都倒了,高宗也是心中疑慮,乃令各處邊軍加強戒備,不得鬆懈。
這日,忽得報兀朮領兵至燕京,殺了撻懶。又過些時日,又得報金熙宗扣押了宋使王倫等人,下詔兀朮起兵南下,奪回河南、陝西。高宗大驚,秦檜也是大驚。這老賊知道自己背了無數罵名簽定的和約,僅一年有餘,便被金人撕毀,也怕要大禍臨頭。朝堂之上,秦檜作出一腔義憤,大呼起兵。他為獨相,掌政掌軍,喊完起兵,卻無計劃,只叫各路軍馬相機行事。岳飛、韓世忠兵馬都還未開撥,金兵已重佔了三京。陝西一路,因著接替吳玠的胡世將和吳璘據險而守,金右副元帥完顏撒裡喝一軍依然無法突破陝南川北防線,宋金兩軍膠著。
兀朮佔了亳州,領軍來奪順昌(安徽阜陽)。此時,岳飛已遣張憲、王貴、牛皋各領軍北上,韓世忠也領軍向北迎戰金軍右路兵馬,已兵至淮陽(邳州)。嶽、韓兩路暫且不表,單來說劉錡一路。
話說劉錡四月從臨安出發,率所部八字軍三萬七千餘人,殿前司軍三千人,隨軍家眷近兩萬人,分乘九百餘艘船隻,溯江絕淮,趕往汴京。因家眷、輜重太多,大軍前進緩慢。劉錡與眾將商議,決定向北到順昌後,將家眷暫留順昌,兵馬先趕去汴京。這日,到了渦口,剛坐下吃飯,忽地暴風吹倒軍帳。劉錡道:“此凶兆,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進。
五月,行至離順昌三百里處,得報金人已撕毀合約開戰,向南大舉侵犯。兀朮已佔汴京,又南下佔了亳州。劉錡料定兀朮必奪順昌,好沿穎水南下,乃領將佐、馬步軍舍舟陸行,急趕往順昌。劉錡軍馬入了順昌,順昌知府陳規見劉錡兵到,急迎了過來。劉錡說道:“順昌城中有無糧草?若有則能與君共守。”陳規道:“城中有米數萬斛。”劉錡道:“可矣。”
此時八字軍選鋒、遊奕兩軍,護著家眷、輜重,相去尚遠。劉錡遣馬軍接應,半夜四鼓乃至。至凌晨時得報,金騎前鋒已到陳州,距順昌僅六七日路程。
劉錡駐軍順昌,準備死守,以阻兀朮南犯。為堅定將士守城決心,劉錡派人將穎水中所有船隻鑿穿沉入河中,以示“破釜沉舟”,不留退路。又將自已和眾將校的家眷都安置於城中寺廟中,四處堆放柴草,派兵守護,並叮囑士兵,如果城池失守,就從他的家眷居住的地方先放火燒起來,不讓一戶家眷落入金人手中受辱。於是軍中激奮,爭呼:“平曰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為國破賊立功!”
書到此處,若不單說說劉錡和八字軍,殊舉不妥。此次兀朮大舉南犯,正因有了劉錡和八字軍在順昌,阻得金人半步不能向南,方保住了江南無虞。兀朮只得棄淮北退。此戰,金軍死傷無數,便是鐵浮屠重灌馬軍,也被八字軍擊垮。劉錡首次以步軍大破鐵浮屠馬軍,令金人膽寒,劉錡、八字軍也是名動天下。
先說劉錡,年長岳飛五歲,瀘州節度使劉仲武之子,自少隨父征戰,有神箭手之美名,且生得玉面朗目,容貌俊美。高宗在應天即位後,見了劉錡,十分驚喜,任其知岷州(甘肅岷縣),又任隴右都護,率軍與西夏作戰。張浚到陝西督軍,也喜劉錡才能,提升他為徑原路經略副使。劉錡參與富平之戰,與劉錫同率徑原路軍馬大破金人從汴京調去增援的兩萬精騎,幾將其殺絕。富平之戰後,劉錡又隨吳玠與金戰於仙人關,大勝。高宗知其戰績,詔令他去臨安朝見,任為江南東路馬步軍副總管,劉錡始留於江南。後楊析中領軍駐泗州,高宗又令劉錡代析中之位,權提舉宿衛親軍,護衛高宗左右,深受器重。因王彥所部八字軍在通州(江蘇南通)與侍衛親軍司解潛部屬械鬥,高宗奪王彥兵權,任為知州。王彥八字軍調歸劉錡節制,劉錡始單獨治軍,駐守廬州,又奉詔移駐鎮江,再改任樞密院都統制,所部成為樞密院直屬部隊,駐守臨安。劉錡在順昌大敗金軍後,次年又在柘皋大勝,金人見劉錡軍旗,俱驚呼“此順昌旗幟”,四散奔逃,此後劉錡一直在淮上與金相戰。二十年後,劉錡以六十三歲之齡,帶病領軍抵抗金主完顏亮南侵兵馬。完顏亮分配作戰任務時,攻打宋軍各路將領兵馬的任務都一一落實,唯有攻擊劉錡所部,金軍無一人敢應聲接令。完顏亮下令,軍中將領不得將劉錡領軍來抗的訊息傳播,軍中有敢言劉錡姓名者,罪不赦,可見劉錡雖老,猶令金人膽寒。第二年,劉錡六十四歲,因病而逝,獲封開府儀同三司,諡號“武穆”。宋孝宗時又追封吳王,為南朝七大異姓王之一,中興四將之一。
說完劉錡,再來說說王彥和八字軍。靖康年間,河東上黨(山西長治)人王彥棄家赴河北,討賊報國。投在張所帳下為將,率所部七千人強渡黃河,與金激戰。金髮大軍圍困王彥一軍,王彥率軍突圍後入太行山打游擊,襲擾金軍。因高宗應天府即位後南渡,王彥一軍孤懸河北。所部將士俱在臉上刺下“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個字,遂被呼作八字軍。河北義兵義民都來相投,王彥兵馬一度達十萬之眾。王彥欲率軍北取太原,因宋廷向金乞和,不許他出兵。王彥及其精銳萬餘人被召護衛汴京,乃回河南,受宗澤節制。宗澤遣王彥領軍去建康護駕,遂留江南。后王彥率軍隨張浚入陝,為前軍統制。因和曲端意見相同,不主張在富平與金軍決戰,張浚將王彥轉地方任職,知金州(陝西安康)。富平兵敗後,王彥率軍同吳玠會攻饒鳳關,敗後率軍奔達州(四川達縣)休整,被改知荊南府,領軍到了荊南。張浚起復後,奏請王彥任行營中護軍副軍都統制,王彥率軍赴臨安,使駐通州(江蘇南通)。後因與侍衛親軍司解潛部屬械鬥,高宗解王彥兵權。知王彥有治民理政之才,乃使任洪州觀察使,知邵州(湖南邵陽)。其所率八字軍遂由劉錡節制。王彥八字軍雖轉戰南北數年,卻無甚可誇囗的大戰績,又因兵將多為河北義兵義民,雖已在宋朝官軍建制內,卻被各路軍馬譏呼為“民兵”,頗被小視。劉錡知八字軍忠勇,接手後視兵將如親兄弟,多有激勵,常贊八字軍乃是一等一的鐵軍,只恨無機會盡顯其壯勇。眾軍都願為劉錡效死。劉錡在順昌自絕後路,要與金軍死戰,八字軍將士爭相赴死,狂呼陷陣,大破金軍,摧垮鐵浮屠,遂成勁旅,名動天下。
話說劉錡準備死守順昌,遣人將城外六千餘戶百姓盡遷人城中,燒燬房屋,堅壁清野。在城外離城牆百步,構築環城土牆,稱為羊馬垣。牆上開洞為門,六日剛好築成。順昌城牆上取偽齊所造痴車,以輪轅埋城上,以增牆高。城上守軍配以神臂弓,強弩(人力硬弩),備齊滾木礌石,熱油、金汁(帶毒糞水),阻敵爬城。城內平民住戶的窗扉,俱命用物堵住,防金軍箭雨傷人。劉錡還讓陳規召集城中醫者,配好大量毒劑備用。又召匠人做了數千只竹哨,也收好備用。
一應準備停當,金軍遊騎已涉穎水至城外。劉錡早得了探報,已在城下羊馬垣內設伏。金人遊騎也只數百,遇宋兵伏擊,措手不及,折損些人馬,逃竄而去,倒叫宋軍擒獲了千戶阿里黑。審訊得知,金萬夫長韓常領軍一萬,紮營在白沙渦,距城三十里。
這個金將韓常,劉錡卻是識得。他原是宋將,驍勇異常,降了金人,頗得重用。當年富平大戰,韓常隨喇罕領精騎兩萬,趕去助戰,正是劉錫、劉錡領涇原路軍馬將其圍住。死戰一日,金人兩萬精騎幾乎全軍覆滅。韓常被飛箭射傷一目,猶自死戰,護住喇罕突圍,僅百餘騎破圍而出。劉錡料定韓常領軍剛到,紮營未穩,乃連夜遣軍馬三千襲營,斬獲頗豐。次日又遣軍五千,再攻他軍營,與韓常惡戰,又殺敵逾千,方收兵回營。
不久,金國都統、葛王完顏褒與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領三萬人馬,兵臨城下。劉錡命大開城門,金人狐疑不敢靠近。劉錡與部將許清已在羊馬垣後列陣。金人放箭,或射在羊馬垣上,或射在城牆上。宋軍從羊馬垣洞中以弓箭、弓弩還擊,城上宋軍也以強弩射金人,射殺許多金兵,金兵稍往後退。劉錡急率軍從羊馬垣後殺出,金人步兵被趕人穎水中淹死無數,馬金也死傷數千,金軍退去。
劉錡在城中休整兵馬,添置戰具。忽有聖旨到,特授劉錡沿淮制置使,令其“擇利班師”。劉錡與眾將商議,說道:“船已盡毀,如何可退?若走旱路,我軍多為步軍,家眷又多,必遭金人追殺。況且我們八字軍已兩敗金軍,正要再戰,揚我軍威。”眾將都不肯退。劉錡知兀朮定發重兵來奪順昌,定會四門圍攻。乃遣部將許清、賀輝、焦文通、鍾彥、杜杞等分守西、南、北三門。他料定兀朮若來,必親自領軍來攻東門,乃自領軍馬,防守東門。
是時金人來順昌已數曰,金兵越聚越多,俱移駐到距城二十里的東村。劉綺觀天,料定當夜雷雨,乃命驍將閻充募敢死隊千人,夜裡去劫營。給每人發竹哨一枚,分為多組,以哨聲集結配合,又囑多殺扎辯子的女真兵。當夜,天降雷雨,不時閃電漫天。閻充率敢死隊衝進金營,見人就砍,特別是扎辮子的,絕不放過。也是老天助力,暴雨如注,金營中燈火全熄,一片漆黑。敢死隊閃電時奮擊,閃電停則藏住不動。又以竹哨呼應,尖厲之聲響徹金營。金人不得不向後撤退。劉錡得報金人後退,又遣敢死隊五百人,趕去增援。於是金軍大亂,暈頭轉向,也分不清敵我,終夜自戰。結果一夜,金兵積屍遍野,後退數十里,天明才扎住陣腳。
兀朮得知順昌失利,親率大軍十萬趕來。劉錡知金人勢大,決意智取,部將曹會、李奇得劉錡面授機宜,率部去迎擊兀朮。只交戰幾下,宋軍敗退。曹會、李奇假裝墜馬,被金兵俘獲。審問時,曹會二人便說道:“劉錡乃太平邊帥公子,喜聲伎。朝廷以兩國講和,使其守汴京圖逸樂耳。沿途遊山玩水,只到了順昌。順昌城牆既矮且薄,不得已建土牆於城外駐守。”兀朮大笑,對眾將說道:“順昌城壁如此,可以靴尖踢倒,來日順昌府衙會食。”便令眾軍御下攻城重灌備,輕裝快進。哈迷蚩道:“王爺,劉錡已敗我軍數次,恐有詐,不可輕敵。”兀朮道:“我帶鐵浮屠、柺子馬合擊,豈懼他個公子哥兒。”遂領軍直逼順昌城外紮營,連亙十五里,毫無戒備之心。
劉錡遊奕軍探得兀朮大軍行程,隔一時辰一報。看要到了,劉錡命人在城外草地上遍灑毒液。待金軍紮營,知天熱,金人定取水飲用、造飯,早遣人候在穎水上游,掐準時間,將毒液從上游倒下。只兩日,金兵病倒大半,死了不少,戰馬也多病倒。劉錡看時機已到,乃將他軍中唯一一架巨型床弩在東門城樓上安好。且說這巨型床弩,乃是宋軍最大的殺器,守城最是給力。一架巨型床弩需數輛大車裝運,十數兵士操控使用。要用時,需幾個時辰才可安裝停當,一弩還配兩頭健牛,用於拖拽絞盤,方可將弩弦拉滿扣往。此巨弩,平射可達一千二百步,還裝有標尺,可用以仰射,落下殺敵。一支弩箭,便似一杆重鐵槍,需一壯漢來扛。十數兵士,專管一弩,負責運輸、安裝、使用。更有一緊要任務,一弩配數桶燃油,若遇城破,潑油燒弩,弩燒為灰燼,兵士才可離開,以免巨弩落入敵手仿製。有宋一朝,與西夏戰,與遼戰,與金戰,敵國兵敗則先殺馬,不以戰馬資宋。宋城破,則毀弩,不使弩資敵。由是床弩、強弩之材料、製法一直不為敵國所獲。當年宋與遼戰於澶州,城上床弩,千步外,射中遼軍主帥蕭撻懍,肖太后輟朝五日,方有澶淵之盟。
劉錡待床弩裝好,乃大集將校,鼓勵三軍。劉錡知金人鐵浮屠、柺子馬都在城外,早已與眾將議定,做好了安排,當下對眾人說道:“我八字軍,縱橫太行,孤軍奮戰,金人膽寒。然奉召南歸後,雖數年征戰,未建奇功。各路軍馬,譏我八字軍為“民兵”。今日順昌,金兀朮、鐵浮屠、柺子馬就在眼前,今日諸君破之,則我八字軍名揚天下,不惟金人不敢側目,便是宋人,也再無人敢輕看我八字軍。他日國中,諸君但報出順昌八字軍名號,哪個敢不敬服。殺敵報國,揚名天下,只在今日。我輩軍人,今日不死,更待何時。”將校俱狂。劉錡下令按原計劃開東門出兵擊敵,他自上了城樓,來擂鼓助威。
八字軍從東門湧出,列好軍陣。左右兩翼馬軍居前,步軍居後,殿後不離羊馬垣,免被金人柺子馬兩翼包抄合圍;中路俱是步軍,打前的數列,都舉巨盾,後面的俱持長斧、長刀、長標槍,依令向前,向金軍緩緩逼去。兀朮見宋軍出城來戰,也擺好陣勢迎戰。中路鐵浮屠,兩翼柺子馬,步軍居後。只一遭,正是酷熱時節,鐵浮屠是人馬俱披重甲,鐵圍盔護住頭頸,只不動,便是一身臭汗,馬喘如牛,人喘如狗,已是吃了虧。再則兀朮犯了兵家大忌,北人不耐暑熱,他入夏興兵,又千里奔襲,趕來順昌,已是疲師。又兼劉錡在水中、草中投毒,金兵、戰馬倒下多數,勉強出戰兵馬,也是人困馬乏,戰力大減。柺子馬輕裝馬軍還好,鐵浮屠卻是遭了大罪。兀朮原建有鐵浮屠馬軍一萬五千人騎,這次來順昌,帶來了五千,病倒下二千人馬,上陣的僅有三千,個個通身大汗,頭上汗流得眼晴都是模糊。
兀朮列好軍陣,看逼上來的宋軍,莫說頂盔慣甲,便是單衣,也少有人穿,俱赤了上身,顯見是來求死的。眾金兵金將見宋軍如此,便都心虛。兀朮大怒,便叫擂鼓。城樓上劉錡也領兵士擂起戰鼓。一時間順昌城外,是戰鼓如雷,喊殺震天。柺子馬和劉錡馬軍,縱馬對沖,彎弓對射,多有中箭墜馬,撞在一處,絞殺一團。鐵浮屠也鼓餘勇,並列向前,飛蝗如雨,宋軍步軍方陣,舉盾擋箭。鐵浮屠衝到近前,停了射,俱挺重刃來衝陣。宋軍盾手棄了盾,都將鐵蒺藜往前亂扔。鐵浮屠有的戰馬踩上,傷了蹄腳,俱都慢了下來,衝擊力大減。宋軍步軍就等這一刻,擁上去,舉長斧、長刀亂砍,先砍馬腿,再劈人身,標槍兵也是挺槍亂捅。那鐵浮屠前幾排被砍倒,後面的便進不得,想要展開,那八字軍怎容他展開,早圍了上去,圍住了亂砍。鐵浮屠兵士一個個困在鐵盔鐵甲中,閃挪不得,叫苦連天。莫說與人拼命,只個熱,便已是個個頭暈目昡,幾要中暑。兀朮急得在馬上亂罵,遣金軍不斷來攻,八字軍左右兩翼馬步軍也是發了狠,抵死不退。
劉錡在城樓上,見兩軍絞殺,遠處金軍帥旗下,一將著紅袍,往來指揮,料是兀朮。劉錡命親兵接槌擊鼓不歇,自己便來指揮床弩兵,要射兀朮。床弩射手,一真在瞄兀朮,奈何兀朮前後左右亂竄,總是抓不住他。忽地有金將打馬到兀朮跟前與他說話,兀朮便停了馬。床弩射手哪肯放過,瞄定了,扣動扳機,弩箭破空而出,直往兀朮射去。
也是天不滅兀朮,那過來的正是葛王完顏褒,乃是兀朮的叔輩。完顏褒的坐騎正往前挪兩步,擋住了兀朮,劉錡的飛弩便到了。兀朮只聽到利刃破空之聲,急如颶風,嚇得魂飛魄散,抬眼一看,一支巨弩箭從天而降。要躲已是來不及了,兀朮大喊一聲“罷了”,是閉目等死。也是完顏褒當命絕於順昌,那巨弩箭直射入他前胸,是透胸而出,將他射得騰空飛出數丈,紮紮實實釘在地上,早已沒了性命。兀朮的親兵這才回過神來,都舉盾來護兀朮。哈密蚩也是大叫:“王爺快退後。”兀朮跳下馬,親兵拿盾天上地下護住,往後急退。按軍法,主將死,親兵俱斬。葛王的親兵見他被射死,都是大哭,來拔弩箭,又搖又晃,哪裡拔得出來。沒奈何,將箭尾繫了繩,用馬來拉,總算拔了出來,那葛王已是胸腹間稀爛,好大個窟窿。金軍眾將領個個膽寒,舉目望天,都往後退。劉錡遠遠看見金軍帥旗後退,見弩箭又已扣好一支,乃令往金軍帥旗處再射。又一支弩箭飛來,又將一個金軍小校給射飛了去。眾金人都嚇破了膽,散開來往後急退。
再說那鐵浮屠、柺子馬與八字軍戰了兩個時辰,已是死傷遍野,三千鐵浮屠一個也沒活下。金軍雖輪番進攻,終是無法突破八字軍軍陣。劉錡見金軍氣勢已衰,急命城中守軍從各門殺出。金國兵將,都已知葛王被射殺,兀朮已退,俱沒了膽氣,都往後退。劉錡揮軍掩殺,只把金軍趕出數十里,方才止住。八字軍返回城中,劉錡遍詣諸營,撫死問傷,家至戶到,人人皆得其歡心。三軍感奮,傷亡雖重,卻請再戰。
劉錡知金軍士氣已消,次日又發兵攻金營,整日不歇。入夜,又遣敢戰之士襲金營,雖未攻人,也叫金人徹夜不寧。如此數日,金兵但聞宋軍鼓響,俱是膽裂。又逢連日暴雨,穎水漲水,衝了金營,兀朮無奈,只得撤金北歸。
是時,韓世忠部統制官王勝與金軍在淮陽(邳州)南二十里處交戰,從陸戰到水戰,將金兵趕入沂河,淹死無數。還奪了金人戰船兩百餘艘。世忠舉全軍來奪淮陽,在洳囗鎮又大敗金軍。部將許世安和成閔攻破淮陽城門,突入城中與金兵巷戰。許世安身被四箭而不退,成閔身中三十餘刀仍大呼殺敵,金軍棄淮陽而逃。世忠軍威大振,又知劉錡順昌大捷,乃邀八字軍一齊北上。
當時金國國內紛紛傳言:“自過南朝來十五年,未有如此戰,必是宋國起鬼兵,我輩不敢當也。”又聞韓世忠、劉錡要聯軍北上,岳飛大軍也已從襄陽出兵。金人震恐喪魂。不惟河南金人,“燕京金人,悉攜重寶珍器,遷徏往北,幾欲捐燕以南棄之”。
再說金軍圍攻順昌之時,高宗與秦檜迫於形勢,只得改變態度,發詔命諸將進兵,並頒佈賞格。又發詔書聲討金國都元帥金兀朮。高宗討伐詔書恰似一篇血淚控訴,盡顯跪了又被打臉的無奈,“昨者金國許還河南諸路,及還梓宮、母、兄。朕念為人子弟,當申孝悌之義,是以不憚屈己。所遣使者,有被扣留,有被拒卻,皆忍恥不問。今金兀朮背棄和約,又來侵擾,朕感傷痛,又感情何以堪?”乃命三大宣撫使韓世忠、張俊、岳飛,都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之銜,分別晉封太保、少師、少保。高宗又命岳飛火速馳援順昌,並許岳飛舉兵北伐,收復失地。高宗本意罷秦檜相位,但秦檜此時卻主戰積極,辛勞籌措。高宗慮大戰將起,不好換相,二則他心裡還是個求和的決心,還需秦檜助力,遂依然讓秦檜獨相,把持朝政。
岳飛在鄂州已整軍三年,接詔後,即派李道領選鋒軍東進,去馳援順昌,隨後親率大軍,北伐中原。出師之前,將士都與家人約定,平定中原,再相團圓。
西線金軍與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將、行營右護軍都統制吳璘部相持,陷入膠著。李道領軍未到順昌,劉錡已大敗金軍。韓世忠在東線又拔了淮陽。看見形勢已穩住,高宗忽命已任司農少卿的李若虛去向岳飛傳達詔命,命岳飛“兵不可輕動,宜且班師”。李若虛趕到已至德安府(湖北安陸)的岳飛軍中傳詔。
岳飛知道要他班師後,大為激憤,說道:“李大人,當此大好形勢,正利北伐。金軍慘敗,以至燕京的金人都在北逃。金國軍心已亂,民心已亂。此時北伐,正可先收復河南,重奪三京,再一氣渡河北上。此時撤軍,豈不可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此次定要北伐,決不撤軍。”
是時薛弼、黃啟年、王佐都在。黃啟年說道:“李兄,之前聖上發詔,便說被金人打了臉,情何以堪。如何剛勝幾仗,又要退兵,想是還要求和?這敗了求和,勝了也求和,是不是有病哪?何不去五國城住下,病便好了,和得也乾淨。”
李若虛道:“啟年兄,恐怕聖上又是受了秦檜鼓惑,才有此詔。”
王佐道:“秦檜籤的和約,只一年,金人便毀了約。可秦檜依然獨攬朝政。若還說是奸臣惑主,恐怕無人肯信。這個主,看來真的是要龍椅不要臉皮,要偏安自甘下賤了。但能安,跪著趴著都是可以的。”
岳飛怒喝道:“我此次北伐決心已定,不容更改。便來抗這個旨,便來犯這個橫,萬事都不顧了。”
欲知後事,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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