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成語,濃縮歷史精華;曲徑通幽,遇見不一樣的“中國”。
公元前662年秋天,在曹劌幫助下大勝齊國的魯莊公,在位32年後,身染重病,開始走向生命的盡頭。
回望自己這一生,雖然與遠祖周公旦相比遠不可同日而語,但政聲也算可圈可點。如今大限將至,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誰來當繼承人和國家能否長治久安。
在病榻上思來想去,他想到了一個人,於是叫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叔牙,問何人可繼“大統”,果不其然,叔牙推薦了自己的親哥哥慶父——公子仲,並極力誇讚說“慶父是難得的人才(慶父材)”。莊公心裡暗暗冷笑,送走叔牙後,又即刻命人叫來自己的親弟弟季友。季友說:“我寧可以死來保舉子般(臣以死奉般)。當初您辜負了子般的母親,現在該有所補償了。而且慶父為人殘暴,叔牙推薦他不過是為了兄弟私情而已。”這話說到了莊公心裡,於是點頭答應。
話說這子般並不是外人,而是莊公的親兒子。莊公三年,建了一座閣臺。一天,莊公登臺遠眺,恰巧看見了黨氏家的漂亮大女兒孟任,心裡直癢癢,於是偷偷派人請孟任“約會”。孟任不從,莊公就許諾她做正室夫人,並一起割臂盟誓。後來,孟任生下了一個兒子——子般(《史記》作子斑)。莊公想立孟任為夫人,可母親文姜不答應,而是精心挑選了齊國孃家那邊齊襄公的大女兒姜氏為妻,但那時姜氏還是個娃娃。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莊公一開始就不喜歡姜氏,而且姜氏還不能生育,久而久之,倍感冷落的姜氏又犯了家族女眷們不守婦道的老毛病,和叔伯哥哥慶父有了私情,並密謀奪權,讓慶父當國君,叔牙為相。
正像我們在無數影視劇裡看到的橋段一樣,這廂莊公還未嚥氣,那廂“宮廷大戲”就迅速上演。季友告別莊公後,立即派人鴆殺了叔牙,不知為什麼卻放過了野心勃勃的慶父,給魯國埋下了動亂的種子。
同年10月,子般的外祖父去世,子般前去弔唁。慶父秘密叫來了圉人(掌管養馬的人)犖,慫恿他說:“你後背還疼吧?現在你報仇的機會來了,公子般去他姥姥家弔孝,身邊人少,所謂蛟龍離水,匹夫可制。子般一死,我就是國君,你可就是開國元勳啦。”圉人犖一聽,頓時熱血沸騰,連夜跑到黨氏家殺了公子般。
犖,本意為雜色牛。他的父母以此名之,大概早就看出這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混小子,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話說莊公去世的前一年,整個冬天沒有雨雪,那時也沒有天氣預報和人工降雨,只能祈求老天開恩——行雩(yu)祭秋雨。祭祀儀式的前一天,一干人等在大夫梁氏家彩排,梁氏家的漂亮女兒聞聲跑出,站在牆頭瞧熱鬧。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般不愧是莊公的親生兒子,當即使出當年老爸的泡妞手段,成功與梁大美女私訂終身。
正當公子樂不可支時,在門外值班的圉人犖也看到了牆頭上的大美人,便出言調戲(畫外音:“小姐姐,加個微信唄”)。癩蛤蟆竟然想吃天鵝肉,公子般聞訊大怒(畫外音:“好啊,敢泡我的馬子”),於是命人用鞭子把圉人犖抽了個七葷八素。莊公聽說後擔憂地說:“你這麼打他一頓,還不如殺了他。這人是個愣頭青,而且力大無窮,我擔心將來對你不利啊。”但是年少氣盛的公子般並沒有把老爹的話放在心上,結果一語成讖。
聽到子般遇刺的訊息,季友立刻想到是慶父作亂,慌忙逃到了陳國。慶父和姜氏密謀一番後,讓圉人犖當了替罪羊,同時考慮到莊公還有兩個兒子,不好篡位,就立姜氏的妹妹叔姜的小兒子、齊桓公的外甥為國君,這就是短命的魯閔公。
閔公元年(公元前661年)的冬天,齊國派仲孫湫來魯國慰問。回到齊國後,仲孫湫告訴齊桓公說,“慶父這傢伙一天不死,魯國就一天安生不了。”這就是今天要講的著名成語“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來由。
而事實也正像仲孫湫的判斷一樣。閔公二年,賊心不死的野心家慶父又對閔公亮出了屠刀。
與謀殺公子般一樣,“國妖”慶父這次仍是借刀殺人。不同的是,這次被利用的“鬼頭刀”叫卜齮(yi)。當初,閔公的老師(太傅)強佔了卜齮家的地,官司打到閔公那裡,閔公辦了人情案,卜齮懷恨在心,結果被慶父挑撥利用,趁夜色在武闈殺了閔公。訊息傳來,季友又用上了“跑得快”,拉起睡夢中的公子申(閔公的哥哥)逃到了邾國。
短短兩年,一位公子一位國君遇害,魯國群情激奮,熊熊怒火燒向了卜齮和幕後黑手慶父。慶父見勢不妙,趕緊喬裝打扮一番,帶上大量貴重珠寶,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逃到了莒國。
季友聽說慶父逃走,魯國出現權力真空,一邊派人向齊桓公求援,一邊保著公子申急急回國。公子申,即魯僖公。
僖公即位後,把復仇的屠刀指向了人神共憤的“國妖”——慶父,於是派人帶著厚禮來到莒國,要求定點清除。莒人見此時的慶父既無鉅額存款又無絕密情報,留著反倒是個累贅,就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慶父想投奔打著“聯合國”(周王朝)旗號而頻頻發動戰爭且人權紀錄惡劣的“世界警察”齊國,但齊國的有關領導以慶父有著“曾經恐怖而腐敗的過往”而拒絕他入境。走投無路的慶父只好呆在汶水邊的館驛裡尋找出路。一天,出使齊國歸來的公子魚路過館驛,慶父就哀求公子魚幫忙說和,希望饒恕他的罪過,讓他重回魯國。
慶父的異想天開之舉當然被魯僖公堅決拒絕。忠厚老實的公子魚覺得沒臉見慶父,就在門外放聲大哭。慶父聽到哭聲,心裡一下全明白了說:“子魚回來後不見我,而是在外面哭,一定是魯國容不下我了。”說完,慶父解下衣帶,在車轅中間的橫木上自縊而死(抗輈經而死),結束了可恥而罪惡的一生。
隨後,與慶父狼狽為奸的姜氏,被齊桓公作為家族恥辱和亂政的禍水而逼迫自殺,並飛報魯國。但僖公認為“母子之情,不可絕也”,遂隆重埋葬了姜氏,諡號“哀”,是為“哀姜”,後又請入太廟祭祀。
“國妖”慶父的故事講完了,但類似的一幕幕在中國歷史上曾經不時上演。筆者想說的是,“國妖”“國賊”們固然可惡,把他們押上道德和法律的審判臺批倒批臭也容易,但如何根除它們生存發育的土壤才是最重要的。或者換句話說,能不能給“野心家”一個出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讓贏的人理直氣壯,讓輸的人心服口服呢?
國學經典欣賞:
齊仲孫湫來省難,書曰“仲孫”,亦嘉之也。仲孫歸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
——《左傳•閔公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