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24年第一次國共合作開始,中國的革命形勢快速發展,成果斐然。其中,兩黨共同籌建的黃埔軍校,更是為中國培養出了一大批軍事人才。
1927年,正當大革命轟轟烈烈之際,蔣介石竊取了國民黨最高權力後,為了實現個人獨裁的野心,悍然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肆抓捕、殘害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至此,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無數革命人士被抓捕,整個上海陷入到白色恐怖之中,隨之蔓延到整個中國。
上海的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許多同事被捕或者失散,陳延年為了儘快重建黨組織,不顧個人安危,仍然積極開展工作。1927年6月6日,陳延年被國民黨逮捕,歷經殘酷折磨仍堅貞不屈,誓死守護黨的秘密,最後被國民黨殘忍殺害,年僅29歲。
陳喬年被捕
大哥的犧牲,並沒有嚇倒陳喬年,反而激發了陳喬年的革命鬥志。就在大哥犧牲不久,他放棄原先安穩的工作,來到上海,擔任中共江蘇省委組織部長。誓死繼承長兄遺志,追隨著哥哥的步伐,一定要將革命進行到底。
此時,白色恐怖正是猖獗之際,上海的空氣中瀰漫著血雨腥風。在到達上海之後,陳喬年一刻也不敢放鬆,一邊加強對工廠和學校的工作,一邊想方設法尋找失散的同志,重新凝聚革命力量。
陳延年比陳喬年大四歲,兄弟二人從小便缺少父親的照顧,陳延年一直像父親一樣保護弟弟,可以說長兄如父。陳喬年對哥哥的感情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對一個從小就追隨哥哥“腳步”的人,這樣的噩耗傳來,陳喬年心如刀絞,悲痛萬分,恨不得將敵人碎屍萬段。悲憤之下,他將悲痛化為力量,更加積極地投入到工作中。
陳喬年像變了一個人,工作十分賣力,根本不讓自己閒下來,因為只要稍有空閒,腦海中便會突然想起哥哥的音容笑貌,不一會眼睛就溼潤起來。陳喬年也時常在心中憤恨地說:“哥,你最不應該死!你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完呢。”
只可惜,沒過多久,由於叛徒唐瑞林的告密,國民黨反動派掌握了陳喬年的行蹤。1928年2月16日夜,陳喬年正在成都路刺繡女子學校主持一場秘密會議,國民黨特務突然闖入,將參加會議的12名同志全部逮捕。
敵人為了從陳喬年口中得到共產黨的機密,對其用盡了各種酷刑,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在各種威逼利誘之下,陳喬年始終堅貞不屈,沒有吐露半個字,面對凶神惡煞的敵人,更是沒有一絲恐懼。
在監獄的幾個月中,酷刑沒有摧毀陳喬年的革命意志,面對危急局面,陳喬年反而十分坦然和樂觀,他不斷安慰和鼓勵獄中的同志們,一定要堅持革命。敵人見無法從陳喬年口中得到任何東西,便決定將其殺害。
6月6日敵人將陳喬年、鄭復、許白昊三人押到了上海龍華刑場,26歲的陳喬年腳上帶著沉重的腳鐐,渾身佈滿傷痕,光著腳走在滿是血水的泥路上,坦然赴死,為新中國獻出了年輕的生命,犧牲時高喊著:“共產主義萬歲!”
其留下的遺言,“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享受前人披荊斬棘換來的幸福吧!”至今仍感動無數人。去時少年身,歸來烈士魂,無數革命先烈將生命獻給了這個可愛的國家與信仰。
妻子史靜儀
陳喬年和哥哥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在情感上。陳延年性格更加堅毅,而陳喬年的情感更加細膩。兩兄弟在對待父親陳獨秀時,有明顯的不同。陳延年對父親的怨言極深,一直不肯原諒他,而陳喬年似乎更能理解父親,在私下見面時,也願意尊稱其父親。
在對待愛情時,陳延年更像是一個“苦行僧”,在革命與家庭中做二選一,而且選擇了革命,直至犧牲,也沒有結婚,這其中受到父親陳獨秀的影響不小,因為他不想和父親一樣,為了革命而犧牲家庭。
但陳喬年卻二者都選,在遇到真愛後,會義無反顧地追尋。從蘇聯留學回來的史靜儀在工作中,與陳喬年日久生情,二人於1926年下半年舉辦了婚禮。第二年,史靜儀為陳喬年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陳紅五。在陳喬年被捕前,史靜儀又一次懷孕了。
令人悲傷的是,在營救陳喬年的期間,陳喬年的大兒子陳紅五因病夭折了。當史靜儀知道丈夫犧牲時,悲痛萬分,好幾次都想隨丈夫而去,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為了給陳家留下後代,她只能咬牙堅持、安心養胎,後為陳喬年生下一女,取名陳鴻。
當時白色恐怖猖獗,革命形勢十分嚴峻,在陳喬年遇害後,國民黨到處搜捕史靜儀。為了保護還在襁褓中的陳鴻,史靜儀只好將陳鴻送到上海互濟會,後來陳鴻又被上海互濟會送到苗家寄養。
當時為了讓陳鴻生活得好一點,黨組織特意給了苗家人兩塊大洋,讓他們回安徽老家。苗家人給陳鴻起了一個名字,叫苗玉。但後來時局太過動盪,到處兵匪橫行,老百姓想要吃飽飯都成為一種妄想。陳鴻在苗家只生活了幾個月,苗家實在無力再撫養陳鴻,不得已將其送到一戶陳姓農民家中。這樣多次的轉移寄養,加上當時寄養的黨組織被破壞或辦理寄養的同志犧牲,讓好多烈士的子女都失去聯絡。
組織上為了保護史靜儀,在暫時安頓好陳鴻後,便將其送到莫斯科學習。在蘇聯,史靜儀又與李國琛相識,後來二人便結為夫妻。1936年,史靜儀從蘇聯回到國內,她便想盡一切辦法去尋找陳鴻,無奈陳鴻已經杳無音訊,最終一無所獲。史靜儀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只可惜,直到她去世的時候,也沒有再見到自己的女兒陳鴻。
悲慘的童年
此時,中國農民的生活真的窘迫到了極點,能有一瓦遮頂、一粥充飢便算是很不錯的了。陳家原本家境殷實,因戰亂而家道中落、每況愈下,陳鴻小時候只能住在牛棚裡,稍微長大一點,便要給地主做工,換取一點口糧。
9歲的陳鴻佝僂著幼小的身軀背柴、打豬草、割稻子,什麼活都幹,但地主給的吃食卻糟糕到了極點,還少得可憐,經常吃不飽。可惡的地主把自己吃剩下的飯,寧願餵豬餵狗,都不願意給窮人們吃。
陳鴻只好到山上摘些野菜,或者抓些小魚小蝦拿到集市上去賣,以換取一點糧食,在集市上時常還會受到地痞惡霸或者軍警特務的欺負。就這樣,陳鴻飢一頓飽一頓地長大了。
在陳鴻13歲這年,陳家祖母得了重病,眼看快要不行了,她可憐這個孩子,決定告訴陳鴻她的身世,她並不是陳家人,她的親生父母在上海。起初,陳鴻是不相信的,自己的親人怎麼能不是自己的親人呢?她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祖母在騙她的。
這件事之後,陳家人對陳鴻一如既往地好,陳鴻也更加感恩。漸漸地陳鴻更加想見一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想要去尋找他們。15歲的時候,陳鴻終於對養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陳鴻的養父卻勸她不要去,因為太危險了。隨後,養父又告訴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
早些年,陳鴻的養父便去過上海,尋找陳鴻的親生父母,幾經波折之後,卻沒有任何進展,原來的人和組織都已經找不到了。自己還被國民黨特務當成“赤匪”給抓了起來,在監獄中被關了五年。陳鴻聽了養父的勸告,暫時擱置了尋找親生父母的想法。
走上參軍之路
常言道“虎父無犬子”,陳氏父子雖然多有隔閡,但陳延年、陳喬年投身革命多少受到了父親的影響,而這種革命精神在陳氏一門中潛移默化的傳承著,延續到了陳鴻的身上。
亂世之中,陳獨秀舉起了革命大旗,他的兩個兒子相繼為國家獻出了年輕的生命。而陳喬年的遺腹女陳鴻,似乎是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也走上了參軍報國之路。
1944年,正是抗日的決戰階段,而這一年,陳鴻16歲了。新四軍來到了村子裡,不僅幫助窮人幹活,還教窮人的孩子學習識字,帶窮人像親人一樣。陳鴻一見到他們便覺得親切,便有了想加入他們的想法。此時陳鴻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用苗玉的名字報名參了軍。
參軍以後,陳鴻一邊參加革命工作,一邊尋找自己的親人。陳鴻身上堅韌的品質,有源自陳氏血脈的因素,也有從小在苦難中磨礪出來的。面對什麼樣的工作,陳鴻都願意接受,而且能夠很好的完成,從來不挑肥揀瘦,不發牢騷。
剛到部隊時,陳鴻被分配到後勤部洗衣班工作,這個工作枯燥乏味,整天就是洗洗涮涮,是一份沒有成就感的工作,特別是在冬天,冰冷的河水瞬間便可浸透骨髓。但陳鴻卻把平凡的工作做到極致,贏得了領導和同志們的認可,僅僅半年便升任了班長。
陳鴻任勞任怨的性格,加上工作時極其細心,1948年,陳鴻又被調到華野第10兵團擔任倉庫管理員,這個崗位十分重要,大量的物資需要細緻的管理,如果稍有差錯必定影響前線戰局的形勢,但陳鴻不負眾望,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了任務。
陳鴻一直跟隨部隊作戰,後來還參加瞭解放福建的戰役,之後便與福建結下了不解之緣。解放後,先後在福州市公安局、輕工局工作,直至退休,一直居住在福州。
這麼多年過去了,陳鴻也已成家立業,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但陳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只可惜,經過多年的戰亂,早已物是人非。直到1973年,才稍微有了一點線索。
可以說天隨人願,陳鴻終於找到第一個收養自己的苗家,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當陳鴻見到苗家養母時,她已經病得不行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她一眼便認出了陳鴻,苗家養母用顫巍巍的手拉著陳鴻的手,似乎在用最後的力氣說出最後的話,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陳鴻。
1927年的時候,苗母在上海打工討生活,後來在孔家做保姆,苗母的人品很好,得到了孔家的認可。不久孔先生和吳先生便勸她幫別人領養孩子,能有一份不錯的收入,苗母便同意了。
1928年9月,苗母在大輪碼頭見到一位懷抱嬰兒的婦女,婦女將女孩交到苗母手上,並告訴苗母,女孩名叫陳鴻,還給了兩塊大洋。
之後,苗母便帶著陳鴻回了安徽老家,無奈才過了四個月,苗父得了重病,家中斷了收入,更無力再撫養陳鴻,只能再次寄養到陳家。陳鴻對自己的身世瞭解地更清楚了一些,但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唯一的線索便是上海的孔先生和吳先生,但他倆至今下落不明,因革命形勢所迫,有可能名字都是假的,只能大致推斷可能是革命者的後代。
陳鴻只好請省委幫助自己,查詢自己的親生父母,省委也十分重視這件事,一直積極尋找線索。而另一邊,陳家後人也在苦苦尋找。楊纖如受妻姐史靜儀所託,一直將尋找陳鴻的事情放在心上。
楊纖如曾一直跟隨陳喬年工作,兩人還是親戚。1989年4月,楊纖如託人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名為《喬年烈士有女陳鴻,天涯何處》的文章。文章釋出之後,有太多個陳鴻前來認親,但都被楊纖如否定了。文章中的敘述和苗玉很像(陳鴻參軍至今之一使用苗玉這個名字),省委的同志自然高度重視這一線索,便寫信和楊纖如進行確認。
可惜的是,雙方僅通了兩封信,楊纖如便去世了。楊纖如去世前,將這件事託付給了史靜儀後來所生的兩個孩子身上,希望李湘生和李文能夠完成母親的夙願。
1994年12月,李文專程前往福州看望陳鴻,陳鴻和史靜儀長得太像了,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很像。後來又經過陳家後人多人確認,陳鴻確實很像史靜儀,而且陳鴻的孩子和陳家後人長得也很像,陳家後人便和陳鴻相認了。
但由於當時條件有限,時間太過久遠,又沒有確鑿的人證和物證證明,即使陳家後人相認,組織上並不能給出核實確認。但陳家後人一直與陳鴻保持著聯絡和走動,時常相互串門做客。
此時陳鴻已經是一位近70歲的老人了,還是離休幹部,子女也都長大成人,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她也為自己是陳喬年的女兒而驕傲,她並不想向組織提太多要求。
陳鴻經常對人說:她從一個吃不飽飯的農村女娃,到現在擁有美滿的生活,這一切都要感謝黨。她也是父親口中千千萬萬個“子孫後代”中的普通一員。
陳鴻一生下來,就顛沛流離,沒有父親母親的陪伴,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憑藉著與生俱來的善良和堅毅的品格,像野草一樣頑強生長,而且還像父親一樣加入了革命隊伍,走著一樣的路,唱著一樣的歌,為新中國的成立披荊斬棘。想必陳喬年若泉下有知,一定會為有一個這樣的女兒而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