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年度佳劇榜單上,《叛逆者》是繞不過去的一部。
它打破了諜戰劇男主人公一貫的成熟革命戰士形象,完整展現了一個國民黨復興社幹部特訓班的學員,如何加入共產黨陣營的過程。可以說,它用一個“叛逆者”尋找信仰的過程,書寫了硬核諜戰的新篇章。
而這部劇的導演周遊,似乎也是這個時代的“叛逆者”。他先學法律又學戲劇,畢業後跟隨山影的張新建導演學習、實踐。在《闖關東》《知青》等大劇的拍攝中,都有他忙碌的身影。
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踏踏實實在片場做著執行導演,有時也做演員。2014年後,流量時代到來,網劇元年開啟,整個行業再次提速。他依然不緊不慢磨鍊技能,為了尋找到能夠“震顫心靈”的劇本,等待多年。
在這個人人彷彿開啟了倍速的時代,放慢自己的腳步不是一件易事,但周遊做到了,而且做得遊刃有餘,享受其中。
以下是周遊導演的自述:
入行之初的三部大戲
2006年拍攝的《闖關東》是我跟的第一個大戲。
當時我剛從中戲畢業不久,跟著張新建導演進了組,主要是做場記。也會參與到張導的工作臺本中去,不過當時比較稚嫩,主要還是做整理工作,還很難提出什麼好的建議。
從前期籌備,到後期製作,再到播出,我在《闖關東》劇組待了十幾個月,經歷了每一個環節的工作步驟。跟在張導身邊,耳濡目染地學到了好多。
最重要的是,《闖關東》之後,我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大戲”。大戲的“大”字,除了那些可以量化的東西,還包括它所書寫的那些沉甸甸的歷史,那些題材的魅力點。我不光在學習和工作時感受到了很多,那種震撼是長久留在心裡的。
尤其我自己獨立工作的時候,遇到一些不易解決的困難,腦子裡會閃現當時的畫面。該怎麼做,或者用怎樣的方式解決問題?在張導身邊學習和體悟到的那些東西,自然而然就呈現了。
《闖關東》之後就是《情繫北大荒》,這部戲我開始做執行導演了。我對如何呈現一段歷史有了更直接的感受。
拍這部戲,我們請了挺多老軍墾來座談。有一個老爺子跟我說,那時是真的特別荒,糧食產量也沒有現在高,工資再高也沒地兒花。在這樣茫茫的荒野上,只有擁有軍人一般的鋼鐵意志,才能夠紮根生存下來。
這些話留給我的印象特別深。我就覺得,這些歷史的痕跡,和觸碰過它之後留下的記憶,都是無比珍貴的。
我參與的第三個大戲是《知青》。在這個組,我跟著張導一起做工作臺本,也做了執行導演,還嘗試著演了一個角色。可能是我的身高、外形和劇中的演員有點差別,看著比較有喜感,就讓我上了。
雖然挺新鮮,但我壓力也挺大。演戲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嘗試,佔用了比較多的精力。導演組的其他工作人員替我分擔了很多工作,我才有機會更好地琢磨人物、貼近人物。
整個拍攝過程很艱難。冬天時,室外溫度最低是零下四十度。每天早上大家出工,大棉襖套著二棉褲,穿衣服就要十分鐘。
下雪的時候,如果車能進片場,就直接把我們拉過去。如果車過不去,就要先剷雪。我們就在賓館裡等著。在艱苦的條件下,劇組的演職人員建立了挺深的情感。
如今再回看這三部戲,從民國時期到建國初期到知青時期的故事都有了,我一個山東人和東北還挺有緣分。在這裡,我一步步從場記做到執行導演。以前只能幫張導整理一下工作臺本,後來也能稍微提一些有用的建議了。可以說,這些經歷深深影響了我的創作。
帶著導演思維創作劇本
《叛逆者》是我第一部真正獨立執導的作品。
上大學時候,我比較喜歡文藝範兒的東西,常看一些“沉悶”的藝術片。但也僅僅只是喜歡而已。法律專業畢業之後,我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了一段時間。
這段經歷對我的幫助挺大的。考中戲的時候,老師們讓解讀一張關於非洲部落的照片,別人都是從攝影技術和藝術內涵角度來說的,我就從人權、法律的角度來講解,給面試老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後來跟著張新建導演學習,一直走到今天。我覺得能把愛好變成工作就已經很幸運了,享受這個過程就好。拍一部戲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劇的體量大小、投資多少,而是能不能找到打動自己的那一部,能不能讓我有那種震顫心靈的感覺。
2016年,跟隨孔笙、孫墨龍兩位導演執導《鬼吹燈之精絕古城》,我仍然是去學習的。在這裡,我對由大IP改編的網路劇有了更多經驗。
2018年,新麗傳媒董事長曹華益先生給我看了畀愚老師寫的《叛逆者》。原小說只有四五萬字,但它特別打動我,讓我有創作的衝動。裡面有很多歷史事件,時間和空間的架構比較大,值得挖掘的部分很多,可以做成比較厚實的故事。
當時,我給關係特別好的歷史顧問關景峰先生打電話,請他出主意。他看過小說之後說,你也不看看難度有多大。
我之前沒做過類似題材的片子,一個四、五十萬字的劇本,需要擴充的人物、事件較多,故事跨越的歷史階段也比較多。改編體量很大。
《叛逆者》的劇本做了很多年。我接手時,李曉明、秦雯和陳婷三位老師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我又和編劇李汝俏、張斌、關景峰等人組成團隊,對劇本進行了大約兩年的梳理和調整。
做了這麼長時間,其實是要帶著導演思維把細節落實到劇本里,為將來的拍攝提供更多的便利。
關於林楠笙和朱怡貞的感情,我們思考了很久。他們倆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尤其在那種年代,他們聚少離多,為什麼情感濃度和熾熱程度又始終如一,到底是什麼在支撐他們這種感情?
這個部分就想了挺長時間。這種飽含革命理想的、剋制的情感,要做出那個年代的味道,太難了。
林楠笙收聽《論持久戰》是他命運轉向的關鍵點。他的人生已經到了最低點,一口氣吐不出來特別難受,生無可戀。死對他來說並不可怕,從特訓宣誓那一天起就不怕了,跟日本人戰鬥也多次出生入死,可怕的是有勁使不出來,不知道為誰而戰,為誰而死。
怎麼能把他打撈起來呢?我們想到了《論持久戰》。最初毛主席的《論持久戰》是新華廣播電臺播的,播了不止一次,給全球華人都打了強心劑。林楠笙聽到廣播之後,醍醐灌頂,從低谷中走了出來。
另外,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劇本中提到了“防奸股”的說法。說林楠笙和廖通都在懷疑名單上,防奸股派人來調查這件事情。這個“防奸股”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單位,影視劇中表現較少,歷史顧問也是查閱了很多資料,才找出了這樣一個稱謂。
全劇沒有旁白和內心獨白,很多關於人物的獨角戲,要用實實在在的戲用道具輔助完成。比如《草葉集》、左秋明的鋼筆、朱怡貞的胸針等。這些道具能幫助演員展示人物情感。
有了較為完備的劇本,各部門以此為依託,又研究了很多的細節。我看到一些觀眾對我們陳設道具的解讀,比如說辦公室裡掛的字畫,黑板報上寫的時事,等等。這些確實都是經過仔細考量的。
導演思維和編劇思維是很難徹底分開的。這也是張新建導演對我的影響。遇到不確定的歷史細節,他會去一一查證。當初創作《青島往事》的時候,他就找來厚本的青島發展史來看,我也跟著看了好多。說到底,這都是為了讓劇情更嚴謹。
用“造假”的方法造夢
《叛逆者》於2020年4月在車墩開機。真正到了片場之後,需要處理的問題更多了。
故事發生地主要是上海、香港和重慶,拍攝主要是在橫店和車墩。橫店影視城用於影視拍攝,也用於參觀遊覽,遊客看見明星就要圍觀,封閉拍攝就是個大問題。
全劇一共600多個場景,實際可以取景的地方難以完全實現劇本的場景設計,很多同場的戲是在兩地拍攝完成又剪輯在一起的。其中也包括一些重要場景和重要場次。
比如劇中朱怡貞上的申江大學,本來想到蘇州大學拍,但當時因為疫情不開放。我們把兩個外景地的七八個場景拼接在一起,完成了申江大學的構建。
藍小姐和老紀犧牲的那場戲更復雜,幾乎全部都是拼接成的。藍小姐上樓開槍的那部分是在上海拍的,但她的主觀鏡頭中對面的街景是在橫店拍的。老紀的戲,下車那一部分是在上海拍的,在仙樂斯門口英勇犧牲的這一段又是在橫店拍的。
幾場戲中間隔了一個多月,兩邊的戲要接上,這個計算量特別大,可費了老勁了。說起來,影視是造夢的藝術,也是“造假”的藝術。
臺詞方面,因為劇中都是南方人,說話不能有明顯的北方口音,比如兒化音就要注意避免。一開始提示較多,後來就形成了默契。
形體方面,軍統的特工人員,都有體能考核,形體過於笨拙的,或者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肯定不行。這樣一個半軍事化管理的單位,上下級關係很分明,這在形體上也有要求。
每一部戲,都是團隊共同創作的成果。攝影、燈光、美術等部門都很有經驗,對我幫助很大。演員們也相當敬業,他們都是早早就做足了功課。
《叛逆者》如期殺青,順利播出。雖然在整體呈現上還有一些不足,但觀眾喜歡這部劇,對我們很包容。
關於諜戰劇,《叛逆者》把我儲備的東西掏得差不多了。即便是再拍同類題材,我也希望能夠有一個比較新的角度。
未來也想嘗試不同的題材,我一直對老年生活、女性獨立意識覺醒、商戰等題材都很感興趣,另外,喜劇的創作也很想嘗試。我會按照自己的節奏,準備好了再開新戲。
【文/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