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號之前曾多次刊登以日本海軍軍官福地周夫為主角的文章(參見文末連結),透過他的私人視角反映了他作為海軍軍人的經歷見聞。福地周夫於1902年出生在日本佐賀縣的農家,1921年考入海軍兵學校,為海兵52期畢業生,在日本海軍中服役了20年,親歷了侵華戰爭和太平洋戰爭,成長為艦艇損管方面的專家,曾任“足柄”號重巡洋艦、“翔鶴”號航空母艦、“陸奧”號戰列艦等大型戰艦的運用長(日本海軍中負責損管事物的部門長),因為在珊瑚海海戰中有效控制了“翔鶴”號的損傷而在歷史上留下名字。1945年,福地周夫以海軍大佐軍銜退役,戰後撰寫了多部有關日本海軍歷史的著作,於1996年去世。這篇文章就來聊聊福地周夫為何會選擇海軍作為職業志向。
■今日的佐世保港,如今依然是駐日美軍和日本海上自衛隊的主要基地。
福地周夫決定把成為一名海軍軍官作為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年暑假,福地生平第一次坐上火車到佐世保的伯母家度假。因為是第一次坐火車,一路上望著車窗外移動的景色既新奇又興奮,不知過了多久,著名的海軍港市佐世保就展現在這位青澀少年的眼前。當火車出了福石隧道,眼前的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蔚藍色的大海跳入眼簾,以遠處的蔥鬱青山為背景,海上停泊著數艘巨大的鋼鐵軍艦,旭日軍旗在艦上隨風飄揚。福地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覺得如同畫卷一般壯麗華美。
這一天對於福地周夫來說意義非凡。他出生在偏僻落後、資訊閉塞的鄉間,第一次坐上了火車,還第一次看到了軍艦,眼前一幕又一幕前所未見的新景象使他一次又一次發出驚歎,而軍艦的偉岸身影對他幼小心靈的衝擊無疑是最大的。雖然當時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軍艦,而且未來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看到,他心裡卻忍不住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就是想要上到軍艦看一看。
■佐世保鎮守府官廳,是日本海軍四大鎮守府之一。
福地根本壓抑不住這個衝動的想法,在拜見了伯母之後就急不可待地來到軍港的正門前,想湊近去看看軍艦,便站在門前東張西望。軍港是軍事重地,門口自然有衛兵站崗,值班的衛兵看到福地鬼鬼祟祟地徘徊在門前,就從崗亭中走出來,厲聲對他說:“喂!小鬼,禁止入內!”只有透過軍港大門才能前往碼頭近距離觀察軍艦,可是衛兵的嚴厲態度讓福地深感畏懼,只能放棄這個念頭。無奈之下,他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帶著不滿的情緒眺望山下的軍艦,也正是在這時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成為海軍軍人乘上軍艦。
某天早上,還是小學生的福地站在佐世保河的河岸邊,長久地望著對岸佐世保海兵團新兵在練兵場上操練的情形。新兵們在白色訊號杆的附近訓練手旗訊號、吹奏喇叭等,軍樂隊在音樂堂進行奏樂訓練,站在對岸的福地也能聽到時而激昂,時而悠揚的樂曲聲。在練兵場不遠處的河面上,還有新兵在進行短艇划槳訓練。當時在河對岸眺望的福地全然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海軍大尉,並被任命為佐世保海兵團第四分隊長,而那些在佐世保海兵團練兵場上訓練的訊號兵、軍樂隊和運用兵都將成為他的部下。
■佐世保海兵團正門,海兵團屬於日本海軍的新兵訓練設施。
讀到初中的時候,福地周夫再次到佐世保的伯母家。某天早上,不經意間從房間望向街道,看到一位海軍大尉身著整齊利落的海軍制服,腰間吊著短劍,手上戴著純白手套,提著公文包出勤。那個颯爽英姿在他腦海裡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想要成為一名海軍軍官的願望在那時達了頂點。
當時,伯母家的二樓有兩名水兵借宿,福地對其中一名水兵聊起了自己想考入海軍兵學校成為軍官的願望。那名水兵對他的決心表示懷疑,告訴他海軍兵學校的入學門檻相當高,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考得上,如果不加倍努力學習就沒有希望。雖然福地不認為他是在侮辱自己,但是仍是心中的志向更加堅定,一定要考上兵學校讓他大吃一驚。福地第三次到佐世保的時候,那兩名水兵已經退役返回家鄉了,但是他們的名字福地一直記在心裡。
■佐世保海兵團的水兵帽帶。
1921年8月,在過五關斬六將的考試後,福地周夫闖過了海軍兵學校入學考試的難關,終於跨進了理想中的海軍兵學校的校門,成為海兵第52期學員,同期學員中有兩位在太平洋戰爭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即策劃和指揮了珍珠港襲擊的源田實和淵田美津雄。說起來,福地進入兵學校的時機相當微妙。當時,日本海軍正處在擴張的全盛期,兵學校最近三年每年的招生數量都在三百人上下,福地正好趕上兵學校大擴招的最後一屆。在福地入學三個月後,英美日等國簽訂了《華盛頓海軍條約》,日本海軍的擴軍勢頭得到遏制,如此以來海軍兵學校的招生員額就顯得過剩了。不過,海軍並未對當年度的學員進行裁減,而是留下來作為備用之才,福地也得以繼續留在學校裡學習,成為夢想中的海軍軍人。到了次年,也就是1922年,海軍兵學校的招生數量就銳減到50人,這意味著全日本各縣平均每縣僅錄取一名學生。福地周夫後來坦承,如果他是那一年的考生,想必無論如何都不被錄取,因此感覺自己非常幸運。
■櫻花盛開的江田島海軍兵學校校園。
在江田島海軍兵學校經過三年嚴格而刻苦的學習後,福地周夫成為海軍少尉候補生,乘上“淺間”號巡洋艦,跟隨訓練艦隊進行遠洋航海實習。那個孩童時代的夢想終於成真,福地登上了日思夜想的軍艦,同時也成為了一名戴著白手套,腰間掛短劍的海軍軍官。訓練艦隊的遠洋航海從江田島出發,第一個停靠點就是佐世保軍港。既然到了佐世保,我就想著順便去看望一下伯母,途中需要經過小時候曾經遭到驅趕的軍港正門。時至今日,那個十二年前令我害怕的軍港衛兵一看到我就在崗亭中立正,高喊一聲“敬禮”,先我一步向我行軍禮。數年後,即1935年8月,已晉升海軍大尉的福地周夫成為佐世保海兵團的分隊長。從小學四年級被軍港衛兵喝斥算起,已過去了23年。每天他提著公文包往來海兵團,就與中學時代從伯母家看到的那個海軍軍官完全相同。
■1924年度遠洋航海期間“淺間”號巡洋艦上軍官候補生的合影,福地周夫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