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20世紀二十年代後期,大正改革失敗了。這是第一件大事。
第二件事,就是日本出現了一幫少壯派憤青。當時整個世界都流行極端思潮,日本也深受影響,出現了一大群態度激烈的憤青。這幫人動不動蠢血沸騰,覺得別人都不愛國,都在賣國,就他們最愛國。
對賣國者怎麼辦?就得殺掉。以前日本就有暗殺政治人物的惡習,到了三十年代,這簡直就成了一種時髦。
首相浜口雄幸簽了一個《倫敦海軍條約》,轉眼就被人刺殺了。
首相犬養毅不太贊成跟中國打仗,轉眼也被人刺殺了。
前首相齋藤實老老實實啥也沒幹,也被人衝進來拿槍打死了。
首相尚且如此,普通的大臣被幹掉的就更多了。最瘋狂的時候,憤青們甚至打算攻進皇宮,把天皇給廢黜掉,換成雍仁親王。他們覺得自己理直氣壯。首相不愛國,我殺他怎麼了?我是愛國者,看你賣國就幹你!愛國誰能說不對呢?所以輿論還真向著他們。老百姓都說他們是英雄,就連法院也不敢重判謀殺者。
這就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結果。大家都害怕他們,只好爭先恐後表現自己的愛國熱情。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扯著嗓子喊:皇國萬歲,有進無退!
如果只是老百姓受到影響,可能還不要緊。可高階官員也這麼幹,那風險可就太大了。本來,政治是最需要理性的,該妥協的時候妥協,該權衡利弊的時候權衡利弊,但是這種氛圍下,誰敢權衡利弊呢?誰敢妥協呢?誰敢說“要適可而止”呢?
說到底,誰敢被別人當成懦夫,當成賣國賊呢?政治家都是昭和男兒滿腔雞血,那還怎麼得了?整個日本就像蒙上眼睛的怪獸一樣,使勁往前衝。如果我們站在日本的角度考慮,在三十年代後期,他最理性的策略就是保持現狀,消化掉中國東北。這個過程最少要持續二三十年。只有瘋子才會想去全面進攻中國。原來軍部一直強調,把戰爭侷限在華北和上海一帶,結果軍隊一激動就打到華中了。戰線越拉越大,可問題也就越來越大。其實日本人也知道,中國太大了,他們不可能滅亡中國。就算是最狂妄的將軍,也沒有過佔領全中國的打算。他們的想法是打敗中國,讓中國認輸。但是如果中國不認輸,怎麼辦?他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美國出來壓制日本,要求它從中國關內全部撤軍,其實幾乎所有日本高官都知道,日本打不過美國,可他們還是決定偷襲珍珠港。為什麼呢?就是沒有人敢負責。
就像海軍大將永野修身,平時他叫的很厲害,“我們海軍不怕戰爭!晚打不如早打!絕不退縮!”可真到別人正式問他意見的時候,他就開始推卸責任了:“我當然覺得應該打。但是如果外相(當時的外相為豐田貞次郎)覺得還有希望,那我也贊成繼續談判.....這不是我們軍隊的事情啊。”
其實他就是盼著外相頂上這個屎盆子,自己繼續當一個愛國英雄。如果可要是外相真屈服了,他自己就會跳出來臭罵外相,扣著他腦袋把這個屎盆子按得更瓷實一些。就連天皇也在推卸責任。
他曾質問總參謀長杉山元:你當初說一個月就能打敗中國,可現在四年都過去了,也沒打敗中國。現在又要打,那需要多久才能結束?杉山元辯解說:中國太遼闊了……裕仁說:太平洋不更遼闊麼?
裕仁對情況並不是不瞭解。他也不願意打仗。可事到臨頭,他也在推卸責任。
裕仁說:內閣主張打仗。天皇推翻內閣的決議,這沒有先例啊。
天皇是日本最高領袖,統帥陸海軍。碰到關係到國家存亡的時刻,居然拿“沒有先例”來說事,其實這就是推卸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