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夏天。
從棗南縣到卷子鎮有一條30餘里的土築公路。公路南側有個小陳莊,是八區的堡壘村,公路北側有個楊柳莊,是抗日縣大隊的臨時駐地。在小陳莊和楊柳莊之間,一粗一細兩條線,構成一個特大的“x”字。
這天下午兩點多鐘,烈日當頭,瀉火流金,路上行人稀少。這時,有兩個人冒著盛夏酷暑,正沿著這一粗一細兩條線向著交叉點聚攏。
從公路上來的是一個綽號叫“大金牙”的偽警察。走在小道上的是抗日遊擊隊的小聯絡員肖雙林。
大金牙騎一輛半新腳踏車,身穿新警服,腰插德國造手槍,口哼小曲兒,得意洋洋。今天,他從卷子鎮到縣城,是要去見一位日軍翻譯官的二姨太,打算把剛弄來的一塊藕荷底散紅花的旗袍料子和一雙最新款式的高跟黑皮鞋,拿去進獻,以討得二姨太的歡心。此一舉,說不定自己提升的事馬上就能實現。大金牙越想心裡越得意,不由地腳上用勁,車行如飛。
這傢伙正使勁蹬車,忽聽那兒“咔叭”一響,車子立刻三扭兩歪,險些把他撂倒。下來一看,原來是腳踏車鏈子掉了!
這時,肖雙林從楊柳莊出來,背個草筐,拿把鐮刀,也走得滿帶勁兒,儘管天氣熱得如蒸似烤,可他心眼裡是涼爽爽、甜滋滋的。
原來,他今天到縣大隊送情報得了兩大便宜:一是中午吃了一頓小米乾飯加粉條黃瓜拌冷盤;二是正趕上縣大隊上軍事政治課,讓他也當了個旁聽,真把他高興壞了。由於他跟縣大隊的幹部戰士都很熟,大家都很喜歡他,只是那個炊事員裴大鬍子有點兒瞧不起他。中午吃飯時候,雙林問大鬍子:
“老裴大叔,這回指導員號召殺敵立功,怎麼不分給我任務?”
“你算個啥喲,才十五歲個毛孩子,能弄個聯絡員乾乾,就滿不錯了。”
“什麼?殺敵立功還分年齡大小哇?論武的,長短傢伙咱都會使;論文的,目前形勢什麼的咱也講得了,哪樣不如你?”
老裴眼皮不抬地瞥了小雙林一下。
“不服,咱倆比試比試!”
說著,這一老一小便放下飯碗去摔跤。老裴個子大,他居高臨下,上去摁住小雙林兩隻肩膀,使了個“霸王彎弓”的招式;不料小雙林來個“黑狗鑽襠”,一下子把大鬍子弄了個仰面朝天。逗得看熱鬧的戰士一個個笑得把飯噴了出來。老裴爬起身來,一面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土,一面咧著大嘴笑呵呵地說:“這小兔崽子,我還真沒有看透他!”
小雙林正想得過癮,腳下猛地被一棵倒伏的高梁稈絆了一下。他的思路一轉,耳邊立刻聽見滿地的蛔蟈在亂叫。他輕輕撥開高梁稈,順著蛔蟈的叫聲向前察看。驀地,透過高梁棵子,只見公路邊上一個肥頭大耳的警狗子正蹲在地上修腳踏車。他左右一看,公路上空無一人。小雙林馬上動了心,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抓狗日的一個俘虜!
於是,他迅速地審視了對手的上上下下,又繞到那傢伙的背後,一個箭步躥上去,用鐮把頂住脊背。
“不許動!舉起手來!”
好像晴天一聲霹靂,大金牙被嚇懵了,立刻順從地舉起手,顫顫兢兢站起身。小雙林迅速從這個警察腰裡拽出了手槍。接著又後退了兩步,熟練地扳開機頭,“嘩啦”頂上子彈,用真傢伙對準獵物。
那警察舉著雙手,慢慢轉過身。當看到站在眼前的竟是個砍草的孩子時,剛才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便“咯噔”一下落回肚子裡。他把臉色驟然一變,吼道:
“把槍還給我。要不,老子揍死你!”
“嘿,你還敢發犟哩!咱看到底誰揍死誰!”
“你敢開槍?皇軍聽見了,看你往哪兒跑!”
“我先揍死你。等鬼子來了給你收屍吧!”
“你不怕死?”
“怕死不當八路!”
大金牙仔細一看,那孩子端槍的姿勢,還真像受過正規訓練。那沾滿高梁葉霜的小黑胳膊粗墩墩的,滿結實;一雙眼睛射出犀利的光。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金牙!”小雙林從牙縫裡擠出了這三個字。
大金牙心想:這小八路不會輕易開槍。千條妙計,走為上策。他急轉回身,趕緊踢撐跨車。不料剛用力一蹬,只聽“咔巴巴”一陣響,當即車倒人翻。原來是被一根鐮把插進了後輪輻條之間,哪裡還動得半步。
說時遲,那時快,小雙林跨上前去,一屁股蹲下,騎在大金牙身上,掄起槍把,朝著他的鼻子猛砸,只一下,就砸了個“人面桃花”。又一下,大金牙腦袋嗡的一聲,便昏了過去。
“快起來,跟我走!”
一陣昏迷過後,大金牙醒過來。他不肯跟著雙林走,要拖延時間,等待過路人。
忽然在不太遠的地方響起了車鈴聲。不一會兒,只見兩個便衣特務,綢褂飄忽地從棗南縣城方向,騎著腳踏車朝這邊走過來。這一意外情況,真讓人手足無措。
可是,小雙林卻沉著鎮靜,略一思忖,便在那開花的鼻子上又加了兩拳,大金牙立刻又昏了過去。接著,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他的警服,連同手槍一起扔進公路旁的高粱地裡。小雙林看看沒有什麼破綻,便採取先發制人的辦法,迎上十幾步,攔住騎腳踏車的人哭訴說:“先生,先生,我舅舅喝多了酒,在路上摔了個鼻青臉腫,您行行好,幫我把他送回家吧!”
那兩個油頭粉面的人打量了一下小雙林,煩膩地說:“媽的,誰有閒工夫管你這屁事!”一把推開小雙林,吱溜就躥了。
小雙林等兩個特務走遠,便解下大金牙的腰帶,倒剪了雙臂捆起來。然後,像拉死狗一樣把他拽到高粱地深處。隨後,又藏好了腳踏車,從高粱地裡找到手槍,這才撒腿跑向小陳莊去叫人。
等到大金牙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小陳莊牲口棚的土坑上,“正式”作了俘虜。
來源:《冀南抗日鬥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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