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了,曾經的緬北之旅,不但沒有在大都市的繁華喧囂中淡出記憶,相反,當初霧裡看花中的零碎印象,反而更加激發我對那裡無限的想象與嚮往。2004年,趁回家鄉參加中國佤族“司崗裡”狂歡節之機,我決定重返那個被世人唾棄一百年的角落;那個曾經讓我倍感蒼涼的土地。這一次不再為探險遊歷,我要真正走進佤邦,真正去了解那裡的風土人情,同時,也去了解那裡的人們怎樣告別百年罌粟,怎樣在短時間內卸下百年重負,完成產業的歷史性大轉變。
時隔六年,再次踏上佤邦的土地,我驚喜發現毛路已經鋪成了彈石路。不過,路面還是有些坑窪不平,坐在車上身體被顛得快要散架了。
這是通往佤邦北佤地區(勐冒縣)的彈石路,路中間小石縫裡蓬長著綠絨絨的青草,顯然長年過往車輛比較少。
在阿佤山,四季都是在青山綠水和花香鳥語間悄然來去,冷暖皆宜的春夏秋冬裡,萬物恬然美麗地生長著。這是個春天,大地更顯得風光無限美好。
越進入佤邦的境內,就越峰疊谷幽,樹綠林翠,在白茫茫、輕柔柔的雲霧的撩撫之下,那些延綿不斷的群山,深幽幽的峽谷,都顯得格外翠綠清爽,更加生機勃勃,其景甚為壯美。
駛出口岸沒多久,一棵大青樹龐然赫立於眼前,粗壯茂盛的枝葉猶如一把巨傘,擴充套件籠罩半空一片天,在散落樹葉的路面上,幾頭小豬甩著尾巴拱土覓食。一般只要有大青樹的地方,就會有阿佤人家。車子駛出一個小彎,前面果然出現一個佤族村寨。
佤族被稱為大山的民族,他們喜歡依傍高山大樹安營紮寨,這與本民族迷信和崇拜造物主及各類神靈有直家關係。我的家鄉也有大青樹,它們分別立於村旁的東南西北,哪家做招魂驅鬼之事,便會殺雞宰豬,然後,把雞頭豬肉等連同其它祭品,送到大青樹底下襬放,點菸灑酒,對之叨唸咒語,以此招回被家人被驚嚇離體的魂魄,或者驅逐入侵害人的神靈鬼怪。
一路上,大青樹接連赫立路旁,且多為陳年老樹,棵棵枝壯葉茂,一樹便能罩蓋附近幾十米地,從下而上的樹根彼此纏繞,好似緊緊擰攏的粗繩,十幾個人也難環抱得住。看到這些參天大樹,自然使人聯想到阿佤山的古老,阿佤人的粗獷。
我們經過一個村寨的時候,看見路邊一個竹筒水下,許多小孩子各自在忙碌著,他們洗菜、洗衣服、洗澡、挑水等等,發出小鳥一般嘰嘰喳喳的嬉鬧聲。從竹筒淌流的那股水,像飄帶一樣在孩子們頭上隨風搖曳,灑得那些小人兒個個渾身淋溼,那情景煞是有趣。
我趕緊下車,準備拍攝這生動可愛的畫面,可沒等我走近,那些孩子就像突受驚嚇的小鹿“倏”地散開了,他們跑到幾米外,然後又全站在那兒朝我觀望。驚恐中,有一個沒穿褲子的小男孩的“車”散架了,他慌忙抓起“車”,抱著就跑。小時侯,我也玩過這種“車”,把一根長棍條的尖頭切出一個凹口,綁住一節小棍子,在小棍子的兩頭戳住兩個枇杷果,接著握住棍條的另一頭,一推就走。不過,那小男孩的“車”頭上還多綁著一個礦泉水瓶子,瓶身從上到下被切去一個長口子,裡面就是兩頭各“挑”著一個枇杷果的小木棍。
一個走路還不穩當,光著小身子的男孩兒被同伴給撂下了,他嚇得大聲哭起來,一邊恐懼的回望我,一邊蹣跚挪動腳步。
看見他們這麼害怕生人,我就用佤話對他們說,你們不要怕,我也是佤族人,我口渴,想喝水。
孩子們依舊恐慌不安,不敢回來。
不遠處陽臺上,一位婦女正梳理長髮,這時侯便沒好氣的丟來話,他們怕你們。我對婦女說,我想給他們照照像。婦女急忙擺擺手,不照,不照,我們不照。
我想起小時侯大人也不讓孩子照相,他們說相機能攝走人的魂兒,照相會折人壽,讓人死的快。難道這裡的人們也這麼想嗎?
我有些失望。正轉身準備離開,陽臺上的那個女人又說,你要給他們照相,也得先讓他們把衣服穿上嘛。
是啊,應該先讓他們把衣服穿上才對的。曾經何時,我為很多好事者對佤邦這塊土地不負責任的宣染感到憤慨,痛恨他們對這些山民進行汙辱性的描述,而此時,我自己又在對這些同胞幹了些什麼?那婦女的提醒頓時讓我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我衝那群衣著襤褸,樣子滑稽而不失可愛的孩子們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越過了一座山,又擋來一座山,經過無數個峰迴路轉,北京時間下午三點多,我們終於來到佤邦命脈之地—北佤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