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論．第七部》（125）

人生後臺上演的悲劇

催人淚下的人間悲劇都是在臺上演出的，但最悲的劇情卻從不啟幕上演，它只在後臺進行，這就是人人都在經歷的個人悲劇。更悲情的是，我們自己做了悲劇的主角，卻一無所知，我們在幕後演了一生的悲劇，卻毫不知情，直到懵懵懂懂死去，又渾渾噩噩活來，我們不知道是誰讓我們進入到悲情世界，去做了個沒有觀眾的主角。最致命的是，我們不知道我是什麼？或者什麼是我？我們不知道“我”的唯一性有什麼意義，我們不知道“我”的存在意味著什麼？

撩開每個人的“後臺”，也就是揭開每個人存在的真相，其簡單的事實令人感慨，人怎麼會這樣窘迫地生活呢？生活的表象遮沒了個人真實的困境，個人複雜曲折的人生命運其實不過是極其簡單的內在事實，我們的個人內在設計完全錯了，其後的執行根本無法改變，這是極為簡單卻重複輪迴了千萬年的錯誤，簡言之，就是個人模式錯了。

個人模式的根本錯處在於，我們讓每個人自立生命秩序，就是自設一套執行程式，個人執行自設的程式生活，社會則執行一套共設的公共系統，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社會的介面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個人系統怎麼與公共系統相通？個人與個人的不同系統怎麼相容？能夠在個人與個人之間運行同一種軟體嗎？這種不相通、不相容、不匹配難道不是正常現象嗎？當然是，這是我們設計上的問題，跟某一個系統的正常執行有關嗎？跟某一個人做沒做好自己有關嗎？況且，最根本的問題是，我們從生到死，有誰來有效地指導我們建立自己的執行程式嗎？我們能夠接受這種指導嗎？我們個人的執行程式是在什麼情況下建立起來的？這因種種原因建立起來的執行程式是完整的、正確的、能正常執行的嗎？如果這些問題全都不能確切地回答，那誰來為我們個人的命運負責呢？我們自己能對自己負責嗎？憑什麼負責？這種負責有用嗎？人生後臺的帷幕一拉開，這些極為簡單的問題就立即曝光。我們拉開過嗎？這些極為簡單的問題能解決嗎？

非常奇怪的是，我們怎麼能極不負責任地讓個人在自我秩序中生活，個人根本沒有建立個人秩序的能力，我們竟然一直默認個人生活在自我秩序之中，其實，更多的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個人在自己建立的秩序中淪陷與掙扎，我們卻無法施以援手。一個人建立的自我秩序是他的意識的總和，這種個人秩序的非理性特質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個人無從尋找理性的標準來建立起標準的自我秩序，個人秩序的形成都是隨機的、無目的的和充滿偶然的。每個人這至關重要的執行程式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產生，我們難道不知道嗎？顯然，我們是知道的，我們一直在為人能夠樹立起正確的三觀作努力，但個人的自我秩序僅僅是受教化或外部的影響而形成的嗎？這是在問，個人自我秩序形成的主要因素是什麼？無疑肯定是生命的倫理原則，從個人作為生命的一員開始，他難道能不按生命的倫理邏輯來執行嗎？個人不得不按生命的倫理邏輯來執行，那生命的倫理邏輯是一套標準的、正確的、能夠長期維持執行的存在秩序嗎？正因為生命倫理邏輯秩序是最不可靠的執行模式，才產生了個人應急生成的自我秩序，這一系列關係的背後，就是我們這些主觀及自我的秩序造就了每個人內在的悲劇性事實。

或許，個人會強作鎮靜，努力保持穩定的姿態，但是，失序、混亂和矛盾不可能不在人的內部發生，也就是自我執行系統不可能無故障執行，因為沒有一個人的自我執行系統是完善的，沒有一個人的秩序介面是通用的和萬能的，沒有誰的自我秩序系統可以在世界上通行無阻，沒有誰的自我秩序不是在作艱難的執行。每個人都持有自我係統在運轉，但層出不窮的矛盾衝突在不斷導致個人系統的失序和崩潰，個人秩序故障執行的體現就是人的各種痛苦，我們無可奈何只有忍受，只有在各種秩序的銜接和錯位的執行中求得暫時的幸運，但我們大機率得到的是無法拒絕的不幸，因為這是我們個人的秩序執行註定了的結果。

為了保持個人秩序執行的持續性與完整性，許多人採取的辦法是逃避，有人修行、有人躲進寺院、有人藏進深山……更多的人抱著無奈的態度隨波逐流，以改變自我來迎合各種外部秩序的介面，不過，自我的很多外在的需求是可以放棄的，但自我的內在秩序無法放棄，人的痛苦大都是內在秩序無法放棄所致，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個人都會保持著內在的自我秩序不放，直到死去，這世上唯一的一套存在秩序徹底崩潰，對於繼續的存在而言，一個人堅持到最後的存在秩序沒有任何意義。（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