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世間有真情,那麼戰友情肯定要算在其中。特別是戰爭年代,在艱苦的環境中,隨時都面臨死亡危險,這種情境下結成的生死情誼,更是令人嚮往。
今天,隱者與大家說一下徐海東大將與他的一名警衛員的戰友情。
在徐海東大將的軍旅生涯中,曾經有很多人給他當過警衛員,有些還成長為高階幹部,例如開國少將詹大南,以及之後的陳福勝將軍,等等。
但今天,隱者與大家說的是徐海東與一名普通警衛員的故事,兩人之間雖然有著巨大的身份、地位差別,但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他們之間濃濃的戰友情,以及徐海東大將寬廣博大的胸懷。
一
1941年,一名叫鹿立友的戰士被調到新四軍江北副總指揮徐海東身邊擔任外部警衛工作。
徐海東大家應該都不陌生,參加過北伐戰爭、黃麻起義,是紅二十五軍的創始人之一,是開國十大將之一。1935年冬,黨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達陝北後,部隊缺衣少糧。毛澤東親自給紅二十五軍軍長徐海東寫了張借條,希望他能借2500塊大洋,解決中央紅軍穿衣吃飯問題。此時的紅二十五軍,只剩下7000塊大洋,但徐海東只給自己部隊留下2000塊大洋,其餘全給中央紅軍送去,解了黨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陝北後的燃眉之急,連毛主席都稱他是“對中國革命有大功的人。”
話說回來,到這麼大的首長身邊擔任警衛工作,那不是誰都能去的,必須要經過嚴格的選拔。
首先,政治上要合格。在殘酷的鬥爭環境中,政治上必須是可靠的。鹿立友是安徽省肥西縣花崗鎮人,自幼失去父母,從小被寄養在叔父家,12歲便在地主家開始當長工,受盡了生活磨難。1938年9月,鹿立友剛剛年滿20歲,便偷偷離開地主家,用僅有的一雙布鞋換了4塊銅板,隻身徒步趕到革命老區大別山南官亭參加游擊隊。
後來,他所在的游擊隊後改編為新四軍五支隊挺進團,再後來改編為新四軍第二師五旅十三團一營。1939年7月,鹿立友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還擔任過班長、副排長等職務。從出身和成長經歷看,鹿立友政治上絕對清白,沒有任何問題。
另外,軍事上要過硬。保衛首長人身安全,處理各種突發情況,需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在這方面,鹿立友也沒得說,自參加新四軍以來,他就參加了數十次戰鬥,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兵”了。
1939年冬天,大雪紛飛,鹿立友所在的一營5人奉命去津浦路東的大紅山進行偵察,不料與1000多個日本鬼子狹路相逢,槍聲一響,部隊迅速搶佔高地,向衝來的鬼子射擊, 擔任偵察班長的鹿立友將機槍架在墳頭上,朝敵人猛掃,戰鬥異常激烈。一會兒大部隊趕到後,敵人落荒而逃。
更重要的是,要有犧牲精神。就是在危急時刻,為了首長安全,能夠不惜犧牲自己生命。1940年,鹿立友所在的部隊駐紮在安徽省定遠縣周家崗。一天,哨兵突然發現國民黨一個營的兵力向山上包圍過來,為了掩護部隊撤退,班長鹿立友帶領兩名戰士守住山頭,掩護部隊撤退。敵人向山頭髮起猛攻,鹿立友和這兩名戰士用猛烈的火力死死壓住往上爬的敵人。
眼看部隊已安全撤離,鹿立友果斷命令兩名戰士立即往後撤,自己斷後。正往下撤時,忽聽身後有人喊:“班長,不要丟下我!”鹿立友猛回頭,發現一位戰士腿部受傷,鮮血直流,便跑過去一把抱起他,馱在背上,拖著兩支長槍迅速向山林撤離。這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右胳膊,鮮血頓時染紅了衣服,負傷的他揹著戰友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樹林裡。
二
鹿立友對徐海東的鼎鼎大名也是早有所聞,聽說能夠到這位傳奇將軍身邊工作,鹿立友高興得不禁蹦了起來。
當時,徐海東身邊的外部警衛有12人,晚上大家輪流站崗。營房離崗哨約有500米,換崗時經常會出現空檔。為了首長的安全考慮,鹿立友想了一個辦法,用一根細繩拴住在屋裡休息的換崗人的腳脖子,臨到換崗時一拉繩子,人立即醒來,上崗前再把繩子拴在下一個人的腳脖上,這樣,就不致出現換崗時短時間無人在位的險況。
也許有人會問,用得著這麼麻煩嗎?定好鬧鐘,換崗的人自己按時去,在哨位上交接班,難道不可以嗎?現在當然可以。這裡需要提醒大家的是,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鬥爭條件極其艱苦,物資極其匱乏,整個警衛班能有一塊懷錶就很不錯了,怎麼可能人人都有一塊表呢?
這小小而又心機細密的發明,得到了徐海東的肯定,隨後,鹿立友被調到徐海東身邊擔任貼身警衛。徐海東的貼身警衛共4人,鹿立友參軍時間雖然不算長,但戰鬥經驗豐富,遇事肯動腦子,因此被任命為警衛班長。
他時刻牢記保衛首長安全是他和戰友們的神聖職責。1945年8月,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一天,警衛大隊護送生病的徐海東轉移,傍晚時分,隊伍進駐津浦路邊的大賈莊。晚飯後,有人主張在此宿營,但徐海東認為:“此地不可久留”。遂指示警衛大隊從村東出發。
鹿立友和其他3名貼身警衛絲毫不敢懈怠,保衛徐海東迅 速撤離。不出所料,隊伍出發不久,國民黨軍隊就趕到了村西,結果撲了個空。這次險情後,鹿立友更加佩服徐海東,在後面的警衛工作中更加細心了。
在我軍諸多戰將中,如果要說誰勇敢,徐海東絕對是排在前面的。即使擔任高階指揮員後,他都是在一線指揮戰鬥,有著“徐老虎”的稱號。每次作戰都衝在一線、奮不顧身,受傷次數也就多了。據統計,他9次受重傷,身上一共有17處槍傷,8顆子彈穿身而過。由於傷病原因,從1940年開始,他基本就沒再上過戰場,而處於休養狀態。
1947年,徐海東的肺結核病越來越嚴重,黨中央要他去大連療養。這年8月的一個夜晚,徐海東只帶著20餘人從山東威海來到大連,住在大連文化街二號樓。
當天晚上,徐海東把鹿立友叫到跟前,此時收音機里正在播放美國舊金山電臺的一則新聞“中共要人己住進大連,住址不明。”
聽後,徐海東爽朗一笑,“他們的嗅覺夠靈敏的!”
站在他身後的鹿立友聽到這一訊息,心頭不覺一緊,暗想道:“首長剛到,敵方就已經知道訊息了,一定要確保首長安全。”
在這之後,作為貼身警衛班長,鹿立友時刻要求其他3名貼身警衛打起十二分精神,嚴加防範和檢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徐海東住處的大門外有門崗,貼身警衛負責內室,房子後面沒有圍牆,用鐵絲網圍著。為了增強防衛力量,鹿立友建議首長養只狼狗,徐海東採納了這個建議,後來這條狗果然派上了用場。
兩個月後,國民黨便派特務潛入這裡。一天晚上,特務躡手躡腳,抵近後院避開哨兵防線,剛想從後面的鐵絲網潛入。就在特務動手剪網時,那隻狗狂吠起來,於是站崗哨兵與警衛人員火速趕到,特務們在夜色中落荒而逃。第二天,鹿立友立即通知大連市公安局,要求安排警力巡邏,加了一道強有力的安全保險。
照顧首長吃藥,也是一項重要任務。徐海東每次吃藥,都由鹿立友負責拿取,桌上有一排藥罐,他牢牢記住哪樣該取幾粒,一次也未拿錯。徐海東常對別人說:“別看老鹿識不了多少字,為我拿藥可一次也未錯過。”
這時鹿立友才剛剛29歲,卻被首長一口一個“老鹿”叫著,感覺心裡暖暖的,熱乎乎的。
1949年初,聽說肥西已經解放了,鹿立友心裡想著回家看看。但是回去後,首長安全怎麼辦?況且,這種事情也沒法向首長提起。
徐海東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天對他說:“老鹿,你離家12年了,如今家鄉也解放了,你回去看看吧,我這裡你儘可以放心。”這一年臘月,依依不捨之下,鹿立友轉業至安徽省肥西縣紫蓬山林場工作。
三
鹿立友離開後,徐海東經常唸叨著他,惦念著他,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他還給鹿立友寄過兩封親筆信。
一封信上寫道:知你在皖北進去做林場工作,並知你工作很好,我聞之高興……你走後至今,我的病體一直很好。目下天氣炎熱,對我病還是有利的,故在這時,尚可常常起來,有時也到外面去玩玩,病體及精神,較前為佳,望勿以遠念 ……
從這封信中,我們只看到了老友之間的關心和問候,根本看不出兩人是身份懸殊的領導與部下的關係。
在另一封信中,徐海東寫道:……知你業已結婚,我聞之,頗為歡喜,並願你倆今後互相勉勵,相互努力與進步,終身為人民服務……我之警衛員,大部已調換了,除原有吳必華和李紀德同志外,其餘俱是新調來的,一般都還好,工作上當然有些生疏,遠趕不上你們過去的工作……
在這封信中,我們看到徐海東對鹿立友的關心和愛護,同時看出,他對當前的警衛員並不十分滿意,從另一個側面也說明了鹿立友的工作能力。
這兩封親筆信上,徐海東大將不僅親筆署名,還鄭重其事地蓋上了私章,而且結尾處都有夫人周東屏寫的這句話:東屏附筆問好!
四
1956年,在黨的八大會議上,徐海東大將當選為中央委員,他的家也從大連遷到了北京。
1957年春,一直掛念鹿立友的徐海東找到時任安徽省省長的黃岩,讓他告訴鹿立友,想讓鹿立友再回到他身邊當貼身警衛。當黃岩省長把這一訊息輾轉告訴鹿立友時,鹿立友激動得幾夜睡不著覺,他多麼想早一天來到首都北京,去見見朝思暮想的徐海東大將啊!
這年7月的一天中午,剛抵北京的鹿立友來到了王大人衚衕觀音寺一號徐海東大將的住處。這時,首長正在午睡。睡前他特意對妻子周東屏說:“老鹿來了,一定要叫醒我!”
周東屏一見到分別了8年的鹿立友,便熱情地把他引進臥室,並把徐海東喊醒。徐海東坐起來,緊握住鹿立友的手:“你對我沒感情,你不會來;我對你沒感情我不會叫你來。我們有著很深的感情啊!”
此時,鹿立友已經娶妻生子,如果再次來到徐海東身邊工作,必將面臨兩地分居的境地;從另一個方面說,警衛員已經轉業回家,多年後又被調到首長身邊擔任警衛工作,也是絕無僅有的!
那天中午,鹿立友和徐海東大將談了很多,分別8年的心裡話,似乎想在一中午說完。
1957年11月,鹿立友回家探完親剛回到北京,徐海東就要鹿立友立即隨他去機場迎接一位首長。他見鹿立友風塵僕僕,衣履不整,便叫愛人周東屏拿來一套新衣服和一雙新皮鞋,接過新衣新鞋的鹿立友激動得噙淚花。到了機場,鹿立友站在徐海東的左側,徐海東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毛主席從莫斯科回來了,飛機馬上就要到了。”
在那個年代,能夠見一眼偉大領袖毛主席,是每一個人,每名戰士的夢想!鹿立友也不例外。但實際情況是,夢想歸夢想,怎麼能實現得了!令他沒想到的是,徐海東大將這麼忙,竟然還把這件小事記在心上,特地安排這個機會,讓他了卻了多年的心願。
1959年10月1日,國慶十週年大典。金日成、胡志明和多個國家的代表以及中央首長們都出席了慶典,天安門廣場有萬 群眾參加遊行,熱鬧非凡。徐海東出席慶典時,特地帶上了鹿立友,並悄悄向他介紹外國首腦和中央首長們。第二天晚上,徐海東又帶他去看焰火,痛痛快快玩了一夜。
解放後,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徐海東大將身體更不如以前了,外出、開會等工作起來很容易忘記吃藥,都是鹿立友記著醫生囑託,督促首長按時吃藥。
負責首長服藥,看似小事,卻休現了首長對鹿立友的無比信任。他文化程度雖然不高,記憶力也不太好,那些藥物的名稱、服法相當複雜,但他下死功夫把這一切記得一清二楚、 爛熟於心。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家庭的需要 , 他於1962年2 月份又回故鄉肥西縣做地方工作。鹿立友再次離別了徐海東一家。臨別前,徐海東夫婦緊握住他的手,久久不願鬆開。
回去之後,鹿立友時時想念徐海東,他特地買了個收音機,想聽聽徐海東大將的點滴訊息。後來,他陸續聽到一些對徐海東不利的訊息,總希望那是謠言。
直到1979年1月25日,從收音機裡聽到了為徐海東平反 昭雪大會的訊息,老人禁不住嚎啕大哭、淚水長流。他怎麼也沒想到,日夜思念的老首長已於1970年3月25日含淚離開了人間。
此後,他一直珍藏著徐海東60歲生日那天與警衛人員和秘書留下的合影照、第二次分別時徐海東夫婦贈給他的全家福以及他的親筆信。一看到這些東西,他便沉浸在對過去歲月的美好回憶中,想起在徐海東大將身邊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