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友,小勇,閒來無事,心血來潮,微信群裡發了一張近四十年前的黑白合影照片。靜默如水的群裡一下子似丟進了一塊石頭,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端詳著這張照片,陳年舊事即刻浮現在了眼前,那是我、小勇和二虎一段難忘與苦澀的旅行記憶…….。
1983年,我們20歲出頭,芳華青澀,朝氣蓬勃,剛剛學校畢業即走上教師工作崗位。那時正值改革開放之初,科技不發達,通訊不暢通,經濟形勢還處於低潮,大部分人的工資還是兩位數,不論物品供應還是購買力都相對較弱。
8月一天,三人一商量,憑藉著在鐵路大院長大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競逃票坐火車到了北京,然後中轉到了秦皇島、北戴河。在秦皇島那晚,住的是一間理髮店,每人一個木製白色帆布的行軍床,一人五角錢就睡到了第二天。
到達北戴河是一個下午,那時石塘路一帶為數不多的工人療養院散落在海邊的高坡上,到處還是一片片空曠和未開發的荒野土地和沙灘,
傍晚,三人孤寂且尷尬站在海邊,明知道沒有入住工人療養院的可能,但還得找可容身休息的地方;石塘路最熱鬧的路段,幾間地面鋪著乾草且低矮逼仄空洞著門窗的磚房裡有人在那裡準備過夜。
這時,一個身穿黑色外衣的中年男人來到了近前,說是附近的漁民,每人2元錢可在他家住宿,考慮也沒更好的地方可去,隨即坐上三輪車晃盪了半個小時,來到一個紅磚紅瓦頂藍門窗房子的小院,房間裡除了一個通鋪大炕和一個白色蚊帳外什麼都沒有。
因旅途睏乏,三人慢慢打起了瞌睡,猛地,小勇悄聲提醒,“咱們三人輪流睡吧,我怕那人半夜拿刀砍了咱們的腦袋…….”每人都口中應承著,卻呼嚕聲一片到了天明。
翌日,在海水裡撒歡,在沙灘上曬太陽。一會兒相互擊水,一會兒劈波斬浪,一會兒潛水,踩水,一會兒氣床上隨波逐流,玩得開心、盡興,不亦樂乎…….。
後來,我們輾轉來到了北京,去了天安門廣場、故宮和天壇等地,晚上21:50分乘287次列車準備返程。
可事與願違,事先聯絡好的熟人只能帶小勇一人,我們兩人則無奈地準備在候車室將就一晚,待明天做進一步打算。臨行前,小勇將135型和120型相機,三腳架,軍用求生圈、水壺,潛水鏡和腳蹼讓我保管,我和二虎揹著大包小包找個僻靜的角落裡準備睡覺。
此時在候車室昏暗燈光的俯視下,旅客們一個個七倒八歪地跪著、坐著、躺著,在一片呼嚕聲中神遊在了夢鄉里,汗味、臭味、混合氣味在潮熱的空氣中毫不吝惜地瀰漫著……..。
午夜時分,一聲聲尖利哨聲在候車室裡響起,驚斷了熟睡中的旅客,一臉疑惑地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快,一個個緊扎皮帶,身穿制服的警察和帶著紅袖箍,肩挎步槍的工人民兵來到了跟前,要求出示火車票和證明身份的東西,天哪!我們是逃票的,哪裡有這些東西呀?!我想,所以心裡一直恐慌。
結果,凡是沒有火車票等證明身份的旅客全部排隊,一下子候車室的氣氛緊張起來,嘈嘈雜雜,你怨我嚷此起彼伏,響成一片。被清理出無車票和介紹信的人縱向排列腳尖踢腳跟緩慢向一樓挪動。
忽然,一道閃光刺破了昏暗,是有人高處拍照。緊接著“誰這麼大膽?誰在搗亂?”的斥責聲傳來,話到人到,衝上前劈手奪下那人的相機,扯出了相機膠捲,嘴裡還調侃著“我看看你拍的效果如何?”,我被嚇得傻傻地發呆,心裡明白拍照人的膠捲曝光作廢了。
出了候車室,看到一輛輛的卡車排列在廣場,還有被捆綁著扔進車斗裡的人。昏暗夜色裡,長長的隊伍看不見頭,也看不到尾,我們夾在中間,兩側是民兵和公安。看在眼裡,驚在心上,心撲騰撲騰地亂跳,不知將要面臨什麼。
來到車站北側一個似派出所黑色的鐵柵欄大門前,一個接一個小心跨過小門的門檻進入。
這時,嘈雜聲一片,有人前面跑,後面有人追,“抓住他,抓住他……”的喊叫聲讓人不由地停步側目細看,只見那人快速爬上鐵門高欄欲越門而逃,殊不知,一腳在裡,一腳在外,被人強行揪下來,摁在地上,接著是一頓胖揍。
黑暗中被帶到了狹長的院裡,分別等待接受調查問詢,輪到我時,緊張加害怕,只記得是一個不大的房子裡有兩個警察,一個翻看我的行李,一個冷眼審問,“叫什麼名字?什麼職業?有介紹信沒有?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你來北京的目的?為什麼有兩架照相機?哪裡來的?為什麼還有腳蹼?難道還想偷渡不成?如實招來…….”我滿臉淌著細汗,心慌害怕,平生第一次遭到嚴詞被審的境遇,努力裝作鎮靜去回答每一個問題。
最後,一句輕飄飄的“你走吧!”是我被審的最終結果,有點不解,競壯著膽子回問了一句,“我這就可以走了?”“因為你包裡有一個英語單詞本,所以判斷你的回答不矛盾,不像是我們清查的物件……..”我天!一個兩寸見方的英語單詞本竟是救我的一根稻草?!
出了大鐵門,廣場上空蕩蕩的,靜得有點讓人不知所措,恍如剛才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望著暗黑的天幕,長長舒了一口氣。凌晨的風,雖細而冷,冷得讓穿背心的我打顫,心裡生寒。
十分鐘後,二虎也出來了,四目相視無語,只感到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打定主意趕緊逃離傷心之地。
乘夜間無軌電車趕到了永定門火車站附近小旅館時,已是凌晨2:50分,一元錢在通道上躺著,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登上5:45分一趟慢車,結束了倒黴的回程之旅。
後來得知,“文革”十年動亂之後,國家逐步在撥亂反正,但由於知識青年返城人口一度膨脹至全國近2000萬,他們中有的沒有工作,缺乏收入,無事生非,對社會治安造成了威脅,再加上一些犯罪分子見縫下蛆,漠視法律,做著危害社會,危害人民的事,導致社會刑事案件頻發,社會治安,經濟發展,群眾生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為了確保社會治安穩定,經濟持續發展、群眾安居樂業,1983年8月公安部出臺了《關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決定》檔案,暨83年“嚴打”活動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