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間,馬尾河邊川主廟旁有一個畢家院子。當家人叫畢志宏,年過六旬,還在做豆花。他做的豆花白如玉,嫩如雪,舀進碗中似一朵欲開的白牡丹花。甜豆花甜味適中,鹹豆花麻辣可口。
這天拱星逢場,畢大爺一大早擔著一挑豆花去趕場。一走攏,放下擔子,買主就來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賣得精光。他在一家小飯館喝了酒,吃了飯便往回走。
一路上和熟人打著招呼,遇到幾個老朋友便在么店子喝八方茶,擺幾句前明後清的龍門陣。等他殼子衝安逸,走到幹河子,天都擦黑了。這是三月二十邊上的天,河裡有點小水。幹河子沒有橋,這是馬尾到拱星的路,此處是必經之道。畢大爺心裡嘀咕道:這條道,這匹沙埂,我咪到眼睛走,都知道哪裡長的麻柳樹!
他擔著擔子下了河。沙埂離河不到二尺高。只聽咣噹一聲,畢大爺便栽進河中。他從水中爬起來一看,賣剩下的蔥花、白糖、黃糖、熟油辣子,隨水漂去。“今天遇到鬼了!”畢大爺撿起那隻篾條籠子和那根跟了他幾十年的扁擔過了河,往沙埂上走去。看到要上沙埂頂了,他一個餓狗搶屎跘倒在沙埂上。畢大爺用手撐著往起爬,他忽然覺得有塊平整的東西在手掌底下,撿起來一看:“這是哪個做的磚坯子,割這麼薄,難怪沒人要。”他將手一揚,心想:“難得碰到這麼平整的東西,撿回去蓋米罈子還要得。”
畢大爺回到家中,家裡人正在扎火把,準備去找他。看見老人那個樣子都不敢開腔。畢大爺用撿的那塊磚蓋住米罈子,心裡盤算:“生意照做,把舊傢俱料理下照用!”
第二天,畢大爺做好豆花便去堂屋頭去撮米。幾線晨光從堂屋的木窗中射了進來,他覺得有啥子東西亮晃晃的,揹著亮光一看,才是昨天撿的那塊磚在發亮。他將磚用清水洗乾淨,發現這是塊金磚。 一家老小都議論著如何用這塊金磚。
老大說:“爹,你孫兒都十九歲了,該成家獨住了。你老人家去給你孫子修幾間房子。你孫女也十六歲了,給她做一套陪奩。” 老二說:“我們一大家子人,只有三畝多旱地。你也這麼大的歲數了,還在做豆花賣。不如去買幾畝十畝飽水田,過幾天收租吃飯的安樂曰子。” 老三說:“將就現在有錢,在綿竹城頭去開個生意,你老人家當老闆,我們跟到你吃好,耍好!” 頭年結了婚的么女急急忙忙地回了家,又哭又鬧要畢大爺補辦陪奩。
不管幾兄妹咋個說,鬧,畢大爺總是笑咪咪地說:“這些事我曉得咋個辦。” 畢大爺自從將金磚換成銀子,就早出晚歸。弟兄們問他:“爹,你在忙些啥子?”
“我有啥子忙的,還是在為你們忙啊。”
幾兄弟一聽,心想:“我們這個老漢硬是好!”
轉眼又是春暖花開,畢大爺還是和從前一樣做豆花,賣豆花。兒女要問什麼,他總搶先回答:“慌啥子,好事不在忙上。”
馬尾幹河子修橋的事傳得紛紛揚揚。畢家幾弟兄想:“修幹河子橋,銀子要花一大堆,是哪個善人做的好事呢?” 綿竹,九龍,鄰近鄉鎮都知道馬尾鄉幹河子四月初八要辦踩橋會。畢家幾兄妹也知道,他們商量:“明天我們都去看踩橋!” 幹河子上,一座清石拱撟如一彎滿月橫垮兩岸。橋面寬7尺,青石板鋪成。再看左右石欄杆:欄板上雕刻著24孝,大柱拴么,沙帽頭四方刻“梅蘭竹菊”。
彩旗飄飄,鑼鼓喧天。一位長袍馬褂的老者高拱雙手:“請畢志宏老先生說幾句。”一陣如雷掌聲,畢大爺站在橋中央。幾兄妹一看,老大爺今天出頭露面,昨個還是那身老藍布衣衫。
“鄉親們,我也沒有做些啥子。修橋的錢不是我的,是我經管的,事情做好,天知地知人知。” 那位長袍馬褂長者揮揮手說:“時辰已至,請畢志宏大爺為新橋命名。”平時只知道黃豆、膽水、磨子。如今認得到條石、拱石、…幾聲嗩吶傳進耳朵,畢大爺大喜道:“孔老天子,你看那迎親隊伍要過此橋。班子上唱戲唱的,大登科金榜題名,小登科洞房花燭。我們不如請這對新人為橋取名如何”?
孔大爺連說:好,好!
他來到迎親隊伍面前送了禮,便對押禮先生說:“先生,今馬尾此橋辦踩橋會,可惜橋還無名。請轎內新人馬上開金口玉齒命名。”這位押禮先生稍一沉思,回道:“老先生放心,恭敬不如從命。決不欠老先生厚望。” 押禮先生如此這般對新郎新娘說了一通,二人連連點頭。
新郎拉著新娘一步一步地來在橋的中央。器樂息奏。新郎開口道,“新人踩新橋”,新娘介面說:“千古萬年牢”。新郎又說:“貪佔仁義字”,新娘接道:“金磚化石橋!”二人高聲說道:“德行是根本,天賜鐵板撟!”霎時,鼓樂齊奏,鞭炮齊鳴。
父老鄉親,鄉紳糧戶,禮拜畢老爺子,齊聲頌道:“功德無量,義薄雲天。” 畢家兄妹如夢初醒,點著頭,說,“老太爺此舉與家無益,方便了南北客商行人。值得!值得!” 可惜鐵板撟在大鍊鋼鐵時期被毀,如今地址尚存。(羅建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