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商務部發布資訊,中國正式提出申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
這個新聞一出,估計許多今年關注雲石君的讀者,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眾所周知,TPP,以及作為其變種的CPTPP,當初就是衝著中國來的,目的就是要打造一個將中國排斥在外的國際貿易圈子。從這個角度來說,CPTPP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反華體系,這樣的體系,中國為什麼要加入?
但如果是老讀者,可能就不會這麼驚訝。因為在去年11月20日的《對RCEP的幾點冷靜看法》一文中,我就曾經說過,中國可以在條件具備後,加入(CP)TPP。記得當時我還還舉了個聯合國的例子,朝鮮戰爭時,中國人民志願軍還跟所謂“聯合國軍”狠狠的打了一大仗,從這個角度來說,聯合國也應該是中國的“敵人”,但這並不妨礙我們二十年後加入聯合國,並逐漸成長為其中的一支重要主導力量。
所以對CPTPP,我們其實要動態的看。現階段CPTPP確實反華色彩濃厚,但它本身也確實是一個有一定分量,更有潛力的國際經貿合作組織。隨著WTO漸成明日黃花,中國作為全球化最大旗手,要想長期維繫全球化,在壯大自身主導的經貿組織的同時,也完全可以對那些原本用來反華的經貿組織進行滲透,逐漸改變其之反華性質,凸出其經濟合作屬性,進而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
這就是中國申請加入CPTPP的邏輯。只不過,大家也知道,這種加入肯定是很困難的。畢竟TPP一度跟經濟封鎖中國直接劃上了等號,雖然後來因為特朗普的反悔,TPP被迫縮減成了CPTPP,但反華的底子依舊——最起碼日本這個CPTPP的推手,就絕不會輕易讓中國進來。現在中日關係依然趨冷——未來來看恐怕會越來越冷,這種情況下,它又豈會鬆口讓中國加入?既然日本是這種態度,再加上澳大利亞、加拿大等一票美系盟友,在中美對抗愈演愈烈的大趨勢下,中國想加入豈不是緣木求魚?
表面上看,確實如此。而且可以說,現在中國提出申請,肯定會被冷遇——不說直接堵死吧,短期內肯定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但中國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進入。畢竟這種談判都是要一個週期的,光一個RCEP,都前前後後扯了十幾年,CPTPP就算可能短一點,扯個六七八年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所以,中國現在提出申請,只是一箇中長期佈局。
不過即便是中長期,大家也肯定有疑惑:不管時間長短,既然申請加入,總得先有可行性吧?日本這種態度,再加上澳大利亞、加拿大這幫傢伙,憑什麼認為他們有可能同意中國入夥?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從CPTPP的宗旨來說。CPTPP,其實說白了就是要打造一個將中國排斥在外的區域經貿體系。這個宗旨同時包含兩個目的:第一,促進成員國的經貿交流,進而推動經濟發展;第二,孤立中國。
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這兩個目標,誰相對來說更重要一些?
這個答案可以說是很清晰的:當然是發展經濟更重要。畢竟所有的國家,都是以發展經濟、增強自身實力為第一要務的。即便是反華最積極的日本,雖然這些年一直跟中國在政治上斗的熱火朝天,但也從來沒有因此耽擱過中日貿易,所謂“政冷經熱”,過去十年一直都是中日關係的常態。如果日本真的願意為了反華而不顧一切,那中國也不可能連續12年作為日本最大貿易伙伴國。
日本尚且如此,加拿大、澳大利亞這些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現在日本他們搞CPTPP,是希望既維持經濟,又把中國也排擠出去。但如果這兩個目標不能同時滿足呢?那自然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是也了。
這就是中國申請加入CPTPP的邏輯所在。中國這麼做,就是相信,CPTPP這幫國家在未來無法同時滿足反華和發展經濟兩個目標。
為什麼中國有這種判斷?答案首先就在兩個字——市場。
縱觀CPTPP成員國,無論是日本、越南、馬來西亞,還是澳大利亞、加拿大、汶萊,這些國家的經濟都有一個普遍的特徵——就是本土市場狹小,經濟發展高度依賴海外市場。不管他們是賣資源、還是賣工業品,他們都需要一個龐大的海外市場來消化。
這也是當年他們拼命要拉美國入夥的原因。這也同樣是特朗普退出TPP後,CPTPP徒具其表,一直沒發揮實際作用的原因——這幫國家都想著把貨賣給別人,可CPTPP裡面就沒一個擁有龐大市場體量、可以大量消化海外商品供應的國家。這樣的經貿組織,完全就是瘸子般的存在,又如何能起到拉動成員國經濟,推動共同發展的效果?
這種格局下,中國的價值就凸顯出來。環太平洋地區就兩個大型統一市場,一個是美國,另一個就是中國。美國不入夥,CPTPP要想真的發揮其經濟價值,那就必須把中國攬進來。
這個在CPTPP成立之初,也就是2017年可能還不太明顯,畢竟那時候中國的市場規模還沒現在這麼大。但幾年發展下來,尤其是疫情這兩年的此消彼長,中國現在的國內統一市場規模已經跟美國大致相當,在美國不進入的情況下,唯有中國才有能力承擔起啟用CPTPP,發揮其價值的功能。而如果中國不進來,那CPTPP就註定只能是一個空架子——只有資源方和生產方,而沒有消費方,這種經濟體系沒法形成有效閉環,自然也就沒法發揮作用!
當然,如果僅憑於此,還不足以讓中國入夥——畢竟日本當初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在美國退夥後保留住這個經濟反華體系。而且體系內的各成員國,其中很多也都跟中國存在衝突——要麼是澳大利亞、加拿大這種政治衝突,要麼是越南、馬來西亞這種經濟結構衝突甚至地緣衝突。
這種情況下,光為了啟用CPTPP價值,尋找經濟增量,而放棄這樣一個反華架構,這些國家也未必願意。甚至,畢竟中國的經濟體量擺在這,一旦它進入這個體系,勢必將從這個合作秩序中,獲得最大的一塊經濟增量蛋糕。這樣一來,雖然這些國家也可以透過CPTPP的啟用而成功獲利,但也有可能在反華等其他領域,面臨更加被動的處境。
這也是中國加入CPTPP道路上的第二個重要障礙。中國市場的誘惑,可以讓成員國陷入糾結,但還不足以讓它們放下顧忌,或者說不足以讓它們願意為此承受反華能量衰減的“損失”。
那麼,這份糾結,如何破除?這就涉及第二個答案:趨勢。
這個趨勢就是中國市場的發展。實際上這份趨勢從幾年前就開始了。CPTPP剛成立時中國為什麼不申請加入?除了技術發展階段、政治等其他幾方面原因外,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就是中國市場的體量還不夠大。在對方充滿政治敵意的氛圍下,要加入CPTPP,拓展經濟邊界的同時,並藉此鉗制甚至打破這些成員國借這個體系對華封鎖的戰略意圖,那麼龐大的中國市場是最關鍵、最核心的籌碼。
但現在,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一方面是幾年經濟發展帶來的自然增長,另一方面是疫情導致的東西方經濟規模此消彼長。所以到現在,隨著中國市場的相對含金量和吸引力提升,已經足以支援中國提出相關申請。
當然,提出申請和最後加入,還有相當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的跨越,除了時間,就是未來的全球經濟趨勢。而這個未來同樣是兩方面:第一,鑑於中國經濟的穩健發展態勢,未來中國市場的含金量和全球份額還會進一步較快提升;第二,美國的史詩級債務和股市泡沫已瀕臨破滅臨界點,不出意外的話明後年就會拉爆。一旦美國拉爆,全球經濟危機甚至大蕭條就會降臨——這也就是高層近兩年反覆提及的百年未有之變局。
一旦這個百年一遇級衝擊波降臨,雖說覆巢之下無完卵,但中國相對穩健的經濟基本面和相對充足的政策儲備,決定了其是最有能力扛住危機衝擊,並最有可能首先復甦的主要國家。只要這一趨勢變為現實,中國的全球經濟影響力,以及中國市場在全球的相對份額,都將獲得繼疫情之後的又一個超級加速擴張。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未來五到十年,中國經濟,中國市場對全球各國,尤其是那些依靠海外市場混飯吃的資源國和工業出口國,其意義和價值將大大增加。在全球深陷滯脹泥潭,各國都巴望著把國內產能通過出口消化的大背景下,一個龐大且願意對他們開放的市場——哪怕開放是有限度、有條件的,這也絕對算得上是久旱逢甘霖了。
到了那種程度,對拯救經濟的渴望,就會壓倒反華的意念——畢竟誰也不想反華反的自己放著救命稻草都不要。而作為全球第一大工業國,當代全球化的最主要旗手,一旦中國進入CPTPP,在強勢拉起良性經濟閉環,給各成員國提供市場的同時,也能同時構建自己主導的經濟圈——不管日本他們願不願意,只要中國進去,以它的體量,自然而然就會成為這個經濟圈的主導。而一旦經濟圈構建起來,隨著CPTPP對各國經濟重要性的不斷增加,不僅經濟圈本身政治反華必然消解,各成員國本身再想反華,也會更加投鼠忌器。
這應該就是中國申請加入CPTPP的邏輯所在。
當然,這裡面也有兩個問題:
首先,如果美國重新加入,有了這個超級大市場,CPTPP裡中國就無法獲得主導地位——甚至這些成員國都不會同意中國加入。
其次,中國的經濟結構,與這裡面的一部分工業化國家——比如日本、越南等會形成衝突。所以有可能中國一旦進入這個圈子,搞起門戶開放,最後結果中國的市場他們佔不到,他們本身的產業卻被中國製造給沖垮。
這兩個問題怎麼解決?
首先,第一個,沒法解決,也不需要解決。
說沒法解決,是因為這是美國人自己的事,它如果真想重新加入,那中國也沒辦法。而說不需要解決,是因為如果美國這麼幹,那日本他們是開心了,美國人自己卻會惹上大麻煩。
為什麼這麼說?大家想想,為什麼特朗普當初上臺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毀奧巴馬簽署的TPP協定?大家又想想,為什麼作為奧馬巴政府副總統的拜登,上臺快一年了,重新加入了一大堆特朗普時代退出的國際組織和協定,卻唯獨就沒有提過要重入TPP?
這是因為,TPP雖然有反華之效,但對美國來說傷害更大。美國現在之所以社會如此撕裂,之所以貧富差距如此之大,金融風險累積到無以復加,一個根本性的原因,就在於產業空心化、製造業外流。產業外流肥了資本,卻消滅了中產,最終造成了美國嚴重的經濟和社會危機。
如果加入TPP,雖然是可以把中國摒棄在外,但外流的工業也並不會因此迴流美國,而是會流入日本、越南這些國家——美國的貧富差距和社會撕裂依然無法緩解。甚至,在反華的目的下,為了跟中國競爭,美國市場對他們的開放程度反華會更大。與此同時,鑑於這些小國不可能打造出像中國這樣完整齊備的產業叢集,所以它們不可能做到像中國那樣穩定足量的向美國供應大眾消費品——這意味著美國的通脹會愈演愈烈,社會矛盾會更激化,底層會更憤怒。
這就是美國的困境。幾十年的產業外流,已經把美國的底氣折騰的差不多了。如果擱在20年前鼎盛期,美國倒還有可能為了封鎖中國,做點自我犧牲。而在這個將衰未衰的階段,美國要是敢這麼玩——能把中國坑成什麼樣不好說,但自己先就得被坑死。
這就是拜登至今絕口不提復入TPP的原因。這也是中國不需要擔心美國復入TPP的底氣——如果它真要復也不怕,復了相當於進入另一種互相傷害模式,但從現在的情況看,對美國自身的傷害,肯定比中國更大!
至於第二個問題,也就是與CPTPP成員國的產業結構衝突。這個是現階段客觀存在的。這個問題不解決,起碼日本、越南、馬來西亞甚至墨西哥等,真不敢讓中國這個龐然大物擠進來。
那這個問題怎麼解決?簡單點說,靠時間解決。說複雜點,就是透過中國自身的經濟結構調整,逐漸把與其他工業國的關係捋順。
怎麼個捋順法?說白了就是以我為主,透過產業升級和科技創新,把CPTPPP中的高階工業國——日本的核心產業取代,把它的技術優勢抹平。然後再把苦髒累、環保要求高的部分低端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當日本主要高階工業和技術優勢被追趕取代,自然跟中國的核心經濟衝突就自然消失,可以構建和諧經濟關係的,比如中國市場對他的那些文創、旅遊以及奢侈品的重要性就更加凸顯。而對於越南來說,當中國轉移出部分低端產業,又拿出一個全球頂級的統一市場,這樣經濟方面的矛盾自然也就化作無形。
攻克高階獲得財富增量,淘汰部分低端以改善民眾生存環境和生活品質。中國這個調結構的過程,同樣是捋順與其他工業國家關係的過程。等這個過程捋順了,大家各司其所,自然也就有了一起做圈子發財的空間。
當然,這個在現階段是不可能實現的,但也沒那麼遙遠。日本不是美國,它沒有美國那麼強的科技優勢,更別說軍事霸權和金融霸權。作為第二檔次的發達國家,日本的那點工業技術優勢,在中國現階段的瘋狂產業升級和科技創新下,支撐不了太多年。
所以中國也不著急,一邊談判一邊悶頭趕超。按照現在的趨勢,快則五六年、慢則十年八年,日本的主要技術和產業優勢,差不多就能被中國整的七七八八。到時候中日主要經濟結構衝突不再,同時中國透過產業升級獲得財富增量,也有了淘汰部分落後產業的空間,這樣上到日本,下到越南,這些CPTPP成員國就基本別無選擇,只能圍繞中國、圍繞中國市場,來打造自己的經濟發展路徑。屆時中國加入CPTPP,並將其作為中華經濟圈中的一環,時機也就成熟了。
總而言之,中國要做的,就是造勢。而造勢的關鍵,就在於自強。當你足夠強大,自然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你周圍——甚至以前的對手乃至敵人,也會因為利益的關係,加入你的朋友圈。人與人的關係如此,國與國的關係,同樣如此。
現在,中國已經比較強大,所以我們可以申請加入CPTPP。不過這只是個開始,如果接下來中國能繼續保持這種變強的趨勢,那麼,不管CPTPP成員國本意如何,為了自身利益,最終依然會別無選擇接納中國,並讓中國成為這個圈子的核心。這個昔日的反華經貿體系的政治內涵,也會在此過程中悄無聲息的轉變,逐步涅槃成中國復興崛起的助力!
那麼,隨著中國申請加入CPTPP,美國會有什麼反應?自己不能加入,但中國加入明顯又是威脅,這種情況下,美國會不會從中作梗?如果美國出手,中國又有什麼方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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