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翔雲(北京大學歷史學系博士後)
社會學家查爾斯·蒂利曾經有個論斷:“戰爭催生國家,國家制造戰爭。”這句話既適用於近代早期的歐洲民族國家,同樣也可應用於美國。公眾早已津津樂道於美國自冷戰伊始進行的各場海外戰爭與海外干涉行動,以及“軍工複合體”利益集團對美國外交政策的綁架。還有歷史愛好者透過《飄》等電影和小說了解到美國內戰的故事,以及種種西部片中所呈現的美國與印第安人關係史。可在這些公共歷史之外,專業歷史學家又是如何檢視戰爭對美國曆史與社會的影響和塑造的呢?對美國曆史上戰爭的研究體現出史學專業的哪些趨勢呢?這便是本文所要釐清的問題。
戰爭對美國曆史與社會的影響可謂極其深遠。牛可全面介紹了冷戰時期美國為應對潛在戰爭需要誕生的“國家安全國家”,其範圍覆蓋了美國政治與社會的諸多方面。最直觀的便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軍事工業複合體”:國防需求催生了一批研發和生產武器裝備的企業,它們中如波音和麥克道格拉斯同時涉及民用產品製造,首先運用於武器裝備上的技術之後又在民用產品中得到採用,軍方的大筆研發資金支援變相降低了民用產品的成本,使它們在國際市場上頗具競爭力,從而成為美國經濟的重要一環。此外,鑑於企業無法完成國防事業所需的全部研究與開發工作,尤其是投入巨大、但無法在短期內轉化成可應用技術的基礎性研究,國防部成立了一系列實驗室,並與大學展開密切合作,來自聯邦政府的撥款對美國大學的發展至關重要。
在“軍事工業學術複合體”之外,情報機構的整合與擴張也是“國家安全國家”的重要內容。名聲在外的中央情報局便誕生在這一時期,它與聯邦調查局分別負責國內外的情報蒐集與整理工作,它們與其它情報機構一道,極大強化了國家對公民個人的監控能力。此外,中央情報局及其前身都偏好從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中汲取人才,例如著名的歷史學家威廉·蘭格和小亞瑟·施萊辛格都曾供職於此,這進一步增強了國防機構與學術共同體間的聯絡,並且也符合自一戰起日益擴張的美國“國家安全國家”從私營領域尋找人才以充實國家安全機構的傳統。
在國家機構設定之外,“國家安全國家”也滲透到美國生活的其它方面,其代表便是美國社會為應對核戰爭所進行的民防工作,勞拉·麥克納尼2000年的著作便稱其為日常生活的軍事化。聯邦民防局為了提升民眾應對核戰爭的意識,進行了一系列的宣傳工作,包括在學校課堂上播放教育片和進行民防演習。此外,它還呼籲民眾在自家後院建設核戰爭掩體,在裡面儲藏食物。顯而易見,婦女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冷戰民防教育下成長起來的這一代人最終成了六七十年代美國反戰運動的中堅,同時是當時反文化運動的重要參與群體。
除了離我們年代最近的20世紀這幾場戰爭以及對潛在戰爭的準備外,19世紀的戰爭同樣對美國國家影響深遠。作為1980年代政治學“重新發現國家”研究趨勢的一部分,斯蒂芬·斯科羅內克1982年撰寫了《建設一個新美國:國家行政能力的擴張,1877至1920年》,其中便涉及美國軍人改革各州民兵,以建設類似於像普魯士那樣專業預備役梯隊,同時擴大職業軍人在參謀策劃方面職權的嘗試。斯科羅內克解釋他為什麼選取這一時段進行研究時指出,內戰時期美國國家同樣經歷了體量的擴張,但這隻發生在北方。
作為對該觀點的詳解與補充,理查德·富蘭克林·本塞爾於1990年出版了《揚基利維坦:美國中央權威的起源,1859至1877年》。該書深入考察了美國內戰期間,南北雙方為戰爭進行的物資與人力動員、資金籌措,以及重建時期聯邦政府對南方事務的諸多介入。內戰的曠日持久迫使雙方從最初的志願兵制轉向徵兵制,印刷紙幣和債券以應對戰爭開支,並給予總統以更大的許可權。激進共和黨人則為南方各州迴歸聯邦制訂了立法方面的先決條件,甚至觸及南方的經濟關係與生產模式。七年後,希瑟·考克斯·理查德森出版了《地球上最偉大的國家:內戰期間共和黨的經濟政策》,考察共和黨人藉著內戰期間掌握國會多數地位的機會透過的一系列經濟立法,包括為籌集戰爭經費的債券與紙幣發行、關稅與稅收調整、贈地大學的設立、宅地法的透過和跨大陸鐵路的修建,進一步展現出內戰如何塑造了當時的美國經濟與社會。西達·斯科克波爾於1995年出版的《保護士兵和母親:美國社會政策的政治起源》則認定鑑於其龐大的數目和極廣的覆蓋範圍,給予美國內戰老兵的津貼成了日後各種社會福利政策的濫觴。
在政治與經濟史之外,對內戰的研究也催生了性別與文化研究方面的經典作品,德魯·吉爾平·福斯特便是其中代表。1996年她出版了《創造發明之母:美國內戰期間蓄奴制南方的婦女》一書,研究南方婦女如何應對內戰導致的物資緊缺、丈夫離家和社會動盪這幾大變動,強調這些事務擴充套件了她們的職責範圍,並強化了女性間的聯絡。儘管此作存在過分關注上層白人婦女的缺陷,但仍不失為一部經典。她所關注的白人女性奴隸主與奴隸制間的微妙關係近來更是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而在對婦女本身的研究之外,男性氣概及性文化也成為學界研究的物件,朱迪·蓋斯伯格考察內戰期間軍營中的色情出版物文化,以及它如何成為戰後安東尼·康斯托克對抗宣傳避孕知識的女權主義者的依據,從而強調內戰在塑造性別觀念和性別話語方面的重大意義。
在內戰文化研究方面,福斯特也走在時代前列。她在2008年出版的《這個受難的國度:死亡與美國內戰》探討美國社會如何做出心理調適和儀式變換,以應對內戰導致的遠離故鄉和親人的大規模死亡的出現。福斯特此書也反映出美國內戰研究的“黑暗轉向”,即強調內戰的慘烈性與破壞性,畢竟60多萬人戰死或亡於疾病,這使它成為美國曆史上傷亡最為慘重的戰爭。在這批學術新作中,諸多醫療史、疾病史和身體史的作品尤其醒目,黑人奴隸獲得解放後飽受流行疾病折磨、戰地手術鮮血淋漓的情景、戰後社會上廣泛存在的傷殘老兵,一幕幕可怕的場景甚至讓人不禁懷疑起內戰的意義。而這也是此類著作讓同行詬病之處,即淡化美國內戰的必要性與正義性,突出南方的受害者形象。與之相比,突出北方女性參與戰地救護的籌劃與展開的作品更符合關於內戰正面意義的敘事。
學界對美國戰爭與性別及文化間關係的討論不僅限於內戰,畢竟現代“總體戰”早已模糊了前線與後方間的區隔,後方已成為戰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內戰時期一樣,隨著大量成年男性參軍,婦女接過了工業和農業生產的重擔,鉚工羅茜成為二戰時期婦女參與軍工生產的象徵,她們在彈藥工廠裡所冒的風險一點也不亞於前線計程車兵。此外,她們還加入各種各樣的志願組織,為受戰爭影響的難民和美國的戰爭努力籌款。還有一些婦女則直接裝上軍服,以電話接線員、護士、飛機試飛員等身份服役。儘管隨著戰後復員的進行,婦女又陸續退出工作崗位,迴歸家庭,但戰時的經歷成為後來婦女要求平等權利的依據之一。甚至早在美國革命時期,美國婦女便以拒絕消費砂糖等方式來為美國的事業做貢獻。
“小規模戰爭”與美帝國的興起
在引人矚目的兩次世界大戰及美國內戰之外,美國在對外擴張過程中所進行的零星戰爭也越來越多得到學界的關注,這其中尤其以1898年美西戰爭和1899年起美軍鎮壓菲律賓人反抗的戰爭最為顯著,反映出從帝國視角考察美國曆史在美國史研究中的興盛。1898年美西戰爭中,美國擊敗了西班牙,奪取了波多黎各、關島和菲律賓,這是自購買阿拉斯加和佔領中途島等微小島嶼後,美國首次獲取擁有大量非白人原住民人口的海外殖民地。保羅·A.克萊默於2006年出版了《帶血的政府:種族、帝國、美國與菲律賓》,探究美國在菲律賓的征服戰爭與殖民統治政策,尤其是他們對菲律賓人內部不同種族的劃分,圍繞著這一區分所制訂的相應政策,以及最終拒絕賦予他們和美國公民同等權利的決定。阿爾弗雷德·W.麥考伊和弗朗西斯科·A.斯卡拉諾三年後編輯出版了《殖民考驗:帝國在現代美國國家創生中的作用》,指出諸如警察隊伍設定、打擊毒品犯罪、監獄體系改革、醫療衛生制度改進等進步主義者提倡的措施都首先在殖民地得到施行,之後才在美國本土貫徹。
在殖民戰爭外,1846至1848年間的美墨戰爭也是19世紀對美國曆史程序影響頗大的戰爭之一。學界基本達成共識,美墨戰爭後美國自墨西哥處兼併德克薩斯、加利福尼亞、新墨西哥等大量領土,這些地區是否允許奴隸制存在加劇了美國南北之間原本便有的分歧,增進了雙方間的緊張關係,最終導致了美國內戰的爆發,而兩軍的不少指揮官也都參加過美墨戰爭。艾米·格林伯格於2012年出版《一場邪惡的戰爭:波爾克、克萊、林肯與1846年美國入侵墨西哥》,認為美墨戰爭的曠日持久催生了美國曆史上第一場成規模的反戰運動,該運動成功終結了美墨戰爭。此外,她也研究內戰前夕美國武裝團體越過邊境襲擾拉美各國的行為,指出當時對於男性氣概的推崇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在美墨戰爭之外,橫貫19世紀的美國軍隊及定居者與印第安原住民間不時爆發的衝突也對當時的美國社會影響深遠。斯文·貝克特在《棉花帝國》中便提及傑克遜總統1830年代迫使美國南方的原住民西遷為該地區棉花經濟的發展開闢了新土地,是近代西方藉助擁有堅船利炮的國家強力推動經濟發展的“戰爭資本主義”的體現。傑克遜之所以對印第安人如此強硬,與他先前越過邊境攻擊佛羅里達的塞米諾爾人的經歷密不可分。除了經濟發展方面的意義外,黛博拉·A.羅森2015年出版的新作還指出,1816至1818年間的這場戰爭發生在與英國的第二次戰爭結束後不久,向世界彰顯了美國的力量和捍衛自身邊界安全的決心,甚至不惜為此侵入它國的領土。
美國軍隊及定居者與印第安原住民間的衝突在彰顯美國國家實力的同時也塑造了美國的文化,最典型的便是19世紀末特納提出的邊疆理論,即美國的國家性格形成於西部邊疆的拓荒及與印第安人的衝突。與之相映成趣的是,當時美國社會最流行的大眾娛樂節目之一便是“水牛比爾的狂野西部秀”,白人與印第安演員合力展現定居者與印第安人衝突的場景,其結果總是文明戰勝野蠻。西部小說以及20世紀的美國西部片大多傳達著這一主旨。
當今學界對印第安原住民歷史的研究一定程度上便是為了顛覆這些固有印象,學者們考察印第安社會的組織形式與生活方式,從他們的視角出發檢視與白人接觸的歷史,突出原住民在其中的主觀能動性,例如有學者指出科曼奇人曾經依靠著狩獵野牛,在西部草原上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帝國,並導致了墨西哥獨立、美墨戰爭等重大事件的發生。而在殖民地早期,五大湖地區的印第安人能夠與歐洲殖民者分庭抗禮,各取所需,使該地成為雙方接觸的一箇中間地帶,印第安人所獵取和製作的海狸皮毛成為歐洲和東方市場上奇貨可居的商品。白人皮毛商人為了加入印第安人構建的貿易網路,不惜成為當地酋長的養子,並娶印第安女子為妻。此外,學者們也突出印第安戰爭的慘烈,尤其是白人對印第安人的一樁樁屠殺,甚至有學者呼之為種族滅絕。當然,也有學者強調,在白人殖民者到來前,各印第安部落間便已因為世仇或爭奪資源相互廝殺,其慘烈程度不遜於白人與印第安人間的衝突。
種族視角與跨國史的影響
從對印第安戰爭的研究可以看出,在性別之外,種族視角已經成為學界探討美國戰爭的重要維度。在傳統敘事中,白人是美國曆次戰爭的主角,其中美國內戰也被描繪成白人兄弟鬩牆的戰爭。1960年代民權運動的興起促使美國各族裔彰顯本族歷史,其中便包括他們對歷次戰爭的參與。外界最耳熟能詳的莫過於二戰期間日裔美國人組成的442步兵團,和納瓦霍族印第安通訊員。此外,少數族裔所在社群的戰時經歷也成為學者研究的物件,進而使戰爭史研究與移民史研究相聯結。一戰期間對德國的仇視催生了種種消除德國文化影響的嘗試,在學校教授德語和德國作品都成為禁忌,漢堡包被改名為自由包,德裔移民與酒類製造間的緊密聯絡則導致禁止酒類銷售的法令進入憲法修正案之列。原本高度以自身文化為豪的德裔移民群體也積極配合此類舉措,以免遭受迫害和歧視。
與之類似,大部分學者強調西海岸日裔美國人社群在戰時遭到遷徙和拘禁的經歷,並突出他們仍舊保持了對美國的忠誠,但艾明如指出日裔美國人拘留營中也不乏投機者和死硬分子,日夜盼望著日軍能進佔西海岸。華裔美國人社群在太平洋戰爭期間籌款支援中國抗戰,甚至直接參加對日作戰。可在冷戰期間,他們也成了美國政府懷疑的物件,需自曝家庭的非法移民史,以避免被美國政府驅逐出境。墨西哥勞工在二戰期間有效補上了美國農業生產的勞動力缺口,卻在冷戰期間變成美國政府打擊非法移民的重點關注物件。
作為在白人殖民者登岸後沒幾年也到達北美大陸的群體,非裔美國人對美國戰爭的參與可謂源遠流長。在獨立戰爭和1812年戰爭期間,英軍都以獲得自由為籌碼,誘使非裔奴隸出逃,繼而參加英軍,與美軍作戰。而在戰線的另一側,奴隸主經常帶著他們的奴隸上戰場,以照料他們的飲食起居,該情況一直延續到美墨戰爭和美國內戰。但美國南部邦聯直到內戰結束前夕才下定決心組織黑人參軍,這與北方在戰爭中期便號召獲得解放的前奴隸從軍形成了鮮明對比。對北方黑人而言,參加聯邦軍隊不僅使他們得以親手摧毀奴隸制,也是他們證明自身男子漢氣概,進而爭取本族群戰後權利的方式,不少非裔美國人內戰老兵在重建時期黑人政治組織的形成與運作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這也使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成為3K黨等白人種族主義組織攻擊的首要目標。與此同時,非裔美國人還參與了內戰後對印第安人的戰爭,“野牛士兵”的外號正是得名於此,美西戰爭等海外殖民戰爭同樣少不了他們的身影。事實上,是非裔美國人團隊而非西奧多·羅斯福的“莽騎兵”在攻佔古巴聖胡安山中起到了中堅作用,只是為戰後的宣傳所埋沒。
海外作戰在彰顯非裔美國人對美國貢獻的同時,也突出了美國種族隔離制度的不公。一戰與二戰期間,美國軍方的訓練場所多在南方,在這些地方受訓的非裔美國人得遵循嚴格的種族隔離制度,使用與白人不同的設施。可到了歐洲,相對寬鬆的種族環境使非裔美國人更加意識到種族隔離制度的荒謬。與他們內戰時期的前輩一樣,黑人退伍軍人成為非裔美國人社群組織的領導力量。與此同時,種族隔離制度與美國宣揚的偉大參戰理念之間的差異也迫使美國政府在種族問題上做出讓步。二戰期間,非裔美國人領袖威脅組織一次到華盛頓的盛大遊行,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答應在日益擴張的軍工企業中僱傭更多黑人,以避免美國在盟友輿論面前出醜,並回應軸心國圍繞著美國種族問題所做的宣傳。朝鮮戰爭期間,杜魯門總統下令解除美軍中的種族隔離,實現白人與黑人士兵的混編。正如謝國榮所展現的那樣,冷戰的輿論壓力致使艾森豪威爾政府在處理小石城事件時採取了同情非裔美國人主張的做法。
研究中採取種族視角不僅意味著指出各族裔對美國戰爭努力的貢獻,也包括探究美軍對手的種族構成與由來,上文提及的印第安部落,以及獨立戰爭與1812年戰爭期間為英軍效力的黑人近來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門話題。正如阿蘭·泰勒關於獨立戰爭與1812年戰爭的著作所指出的那樣,不同的印第安部落由於種種原因,分別為英軍和美軍效力。再加上愛國者與效忠派的存在,使得這兩場戰爭都具有“內戰”的性質。該情況早在殖民地時期,包括七年戰爭期間便已存在,有的印第安部落甚至會在不同歐洲國家間待價而沽,選擇對自身利益最佳的國家結盟。格林伯格在她關於美墨戰爭的作品中也提到有愛爾蘭裔士兵出於宗教原因開小差,選擇為墨西哥軍隊效力。美國內戰期間南方的愛爾蘭裔移民也與北方的愛爾蘭裔直接對陣,並且將南部邦聯的事業與愛爾蘭爭取從英國統治中獨立的努力相聯絡。
愛爾蘭裔美國人的經歷體現出跨國史及全球史興起對戰爭史研究的影響。移民遷徙、奴隸貿易、商業往來及知識生產和交流促使以伯納德·貝林為代表的學者提出大西洋史的概念,並在研究中加以貫徹。獨立戰爭期間,英軍由於人力不足,僱傭了大量來自德意志各公國計程車兵,《獨立宣言》據此指責英王“運送龐大的僱傭軍隊來完成死亡、破壞和暴政的事業”。此外,許多德意志公國計程車兵還把他們的家小也帶到了美國,其中一位指揮官妻子的日記成了學界研究薩拉託加戰役的重要史料。在獨立戰爭結束後,一些士兵有感於美國寬廣的土地,選擇留在美國務農。安德魯·傑克遜·奧肖內西則從英國決策層的角度出發,討論哪些因素致使英國失去了美國。而在美國方面,拉里·費雷羅強調《獨立宣言》中便蘊含了期盼歐洲國家承認與援助的內容,而來自法國和西班牙的軍事物資與軍力支援對美國革命的成功起到了關鍵作用。在美國建國後,打擊北非的巴巴里海盜成為這個新生國家在國際舞臺上的第一次亮相。美國內戰雙方都在極力爭取歐洲國家的支援,其中北方匯聚了不少歐洲1848年革命的元老,他們將這場戰爭視為自己在歐洲未竟事業的延續。也正是出於這一原因,他們異常警惕法國在墨西哥扶植奧地利貴族為君主的干涉行動,認定法國企圖以此為跳板勾結南部邦聯,進而顛覆美國的共和體制。因此直到1867年法國扶植的那位君主被處死時,他們才認為美國內戰的事業得以完成。而在他們內戰的對手中,有的選擇在戰後攜帶奴隸前往古巴或巴西,在那裡繼續奴隸制的生活方式,有的甚至遠渡大西洋,為埃及君主效力。
面對聲勢浩大的大西洋史,太平洋史也在努力凸顯自己的重要性。二戰期間,大量美國軍人進駐澳大利亞和紐西蘭,他們將美國文化和生活方式,如可口可樂和付小費,帶到當地。有一些當地的女子戰後成為戰爭新娘,前往美國。美國戰後在亞洲國家的駐軍以及對朝鮮和越南戰事的介入使得亞洲女性也加入了戰爭新娘的行列,來自朝鮮和越南的移民也隨之而來。而在19世紀,少量華人移民參加了美國內戰。一些美國軍人則前往亞洲淘金和冒險,北洋艦隊中洋員馬吉芬的故事廣為國人所知悉,而太平天國運動時期常勝軍的高階指揮官也是美國人。太平天國運動後期正值美國內戰,二者在時空上的相互交錯蘊含了不少冒險家跨太平洋的旅程。內戰結束後,部分老兵緊隨著佩裡將軍當年開闢的路線,在明治維新的日本找到了機會,擔任日軍教官。此外,這些軍人的家信有時出現在美國報紙上,構成美國人海外知識的重要來源。
結語
從以上綜述可以看出,學界越來越重視戰爭在塑造美國曆史與社會方面的重大影響:戰爭增強了聯邦政府的權勢,其觸角伸至美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戰爭迫使女性承擔起更多責任,這成為她們日後爭取平等權利的依據。在國際舞臺上,戰爭提升了美國的國際地位與國際聲望,見證了美國從東部沿海13個殖民地到超級大國的崛起,同時也夾雜著不同種族與族裔的悲歡離合。歐洲志願者在多場美國戰爭中效力,而美軍士兵的足跡也遍佈世界各地。因此戰爭史研究早已不侷限在對戰役戰爭程序的考察,而是擴充套件至對美國曆史和社會方方面面的探索,從而與性別史、文化史、社會史、移民史等學科產生交集,從中汲取資源和靈感。
責任編輯:於淑娟
校對:張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