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說,中國共產黨成立,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中國從此走上了新的道路。但是,把時間撥回1921年,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一個十幾個人的秘密會議,就改天換地,等著共產黨來改造。
中共一大確立了以後的工作方向,但是具體要怎麼開展工作?會議並沒有提供具體的辦法,很多人都在等待俄國人的指示。這是我們很容易忽略的事實,那就是中國共產黨是在俄國人支援下成立的,它是俄國,當時叫蘇聯,國家戰略在中國的滲透。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黨都擺脫不了俄國的指導,說嚴重點,也可以叫控制,這也是陳獨秀右傾主義導致1927年共產黨被國民黨大量絞殺清洗的本質原因。
參加完一大,回到長沙時已經是八月中旬,毛澤東因為身體不舒服,就從清水塘搬到船山學社養病。船山學社原本是曾國藩祠,1914年,劉人熙等人為了紀念明末清初思想家王船山,在祠堂建立船山學社,經常利用星期天舉辦講座。蕭三回憶他和毛澤東在長沙上學時,說:“長沙城裡曾組織過‘船山學社’,每逢星期日舉行講座,講王夫之的學說,澤東同志邀我們少數人也去聽講,他極其推崇王船山樸素的唯物主義和民族意識。”
王夫之,也就是王船山,因為長期隱居在衡陽縣石船山下,後人稱他為船山先生。這是一個非常有傳奇意味的思想家,他生在明末,活在清初,看過了政權的勾心鬥角,互相廝殺,看過了反清復明的起義軍被鎮壓殺害,他既無力恢復明朝,也不願意向滿清屈服,於是在深山裡隱居,開始高強度的閱讀和思考,留下了800多萬字的手稿。
這時大清帝國已進入了康熙年代,百姓的腦門都是剃得光光的,腦袋後面拖著一根辮子。只有王夫之還保留著大明衣冠。直到去世前,不管天晴下雨,他出門都頭戴斗笠、腳著木屐——頭不頂清朝的天、腳不踏清朝的地。
1839年,距離王夫之病逝已經147年,他的手稿終於得見天日,命名為《船山遺書》。
王夫之的思想,就此掙脫了一個半世紀之久的禁錮,光芒大漲。
第二年,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沉溺在天朝迷夢中的中國人驟然驚醒。面對列強入侵、世界鉅變,“心學”、“理學”對現實無能為力。幸好有王夫之。他反對空談,力倡學以致用的務實精神,治學當為國計民生致用,反對治經的煩瑣零碎和空疏無物。曾國藩曾經用一個月的晚上讀完了王夫之的《讀通鑑論》,直到去世前還在反覆閱讀。
1903年秋天,上海出現一本小冊子,名叫《黃書》,作者王船山。很快,全國掀起《黃書》熱潮,這是250年前,王夫之38歲為了逃避清軍搜捕在窯洞裡避難時寫的書。書裡重點寫的“夷夏之辨”,20世紀初,成為革命者的推崇的民族主義思想。
毛澤東在船山學社居住的這段時間裡,深入研究了船山學說。根據李銳《毛澤東的早期革命活動》一書中引用的謝覺哉的回憶,說:“在長沙有一次我到毛澤東同志住的船山學社去,他不在,他要搬家。有人正在搬運他的行李,有一大網籃滿滿地盛著筆記本,我大驚駭:毛澤東同志閱讀豐富和閱讀的用心,竟寫了這麼一大籃子。”這其中有不少關於船山學的研究心得。
這個地方,由曾國藩祠,發展為船山學社,又成為滋養毛澤東,為他遮風避雨,提供精神養料的地方。一個地址,連線三代偉人。不過它的使命不止於此。
1921年秋天,毛澤東實現了他的夙願:創辦自修大學,大學地址就定在船山學社。毛澤東起草了《自修大學創立宣言》,他說為科舉做準備的書院在1905年已經消失了。後來的新式學堂都有一個缺陷:教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是商業關係,教師要錢,學生要文憑。這種體制下的教育既刻板又脫離現實,教學計劃繁重,只注重書本。
毛澤東設想的新式大學必須打破這些精英主義傳統,建立一所面向無產階級的平民主義大學,入學的學生不用參加入學考試,而是要“提出自己對社會的批評主張”或“闡明自己的人生觀” 。課堂採用自主學習的辦法,自己去“閱讀和思考”,儘量打破學生不肯自己動腦子想問題的習慣。
《入學須知》中申明:“我們的目的在改造現社會。我們的求學是求實現這個目的的學問”。湖南自修大學成為中國共產黨成立後第一所傳播馬列主義和培養革命幹部的學校。九月開學時,入校者只有一人,就是後來著名的共產黨員夏明翰。自修大學持續了兩年,最多時有200名學生,包括李維漢、夏明翰、易禮容、姜夢周、郭亮、毛澤民,陳賡。一九二三年十一月,趙恆惕以“所倡學說不正,有害治安”的罪名封閉了湖南自修大學。
在創辦湖南自修大學的同時,毛澤東開始著手組建湖南地方黨組織,10月10日,湖南省的共產黨支部成立,毛澤東任書記,支部的地址在清水塘二十二號一處平房裡,附近住著的大多是菜農,來往人數多,很是隱蔽。
緊接著就是發展黨員,毛澤東首先發展的黨員是他的同學、親人,甚至還有他的老師,他把這當做一項必須全力以赴的事業,他的力量就是和他最密切、最不會背叛他的人。
中共“一大”後,各地相繼成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分部,毛澤東任湖南分部主任。遵照中央精神,毛澤東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領導工人運動方面。
當時湖南已經有一個規模很大,並且有鬥爭經驗的工人組織,叫湖南勞工會,負責人一個是黃愛,一個是龐人銓。毛澤東認為直接爭取湖南勞工會,把勞工會的力量發展為革命力量,這樣可以事半功倍。不過,這個團體的政治傾向是無政府主義,把他們拉攏到自己的陣營談何容易?
毛澤東的口才發揮了作用。在找到黃、龐兩個人,和他們交涉一段時間後,黃愛、龐人銓不但表示願意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而且加入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
新的運動,已經山雨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