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住院,我們姊妹幾個輪流在病房陪護。由於高齡的緣故,母親的血管出奇地脆弱。即便一直用的是留置針,還是不停地滲針,漏針。美女護士叮囑千萬不敢再漏針了,雙腳血管根本負擔不起輸液,兩個胳膊已經再找不到可以扎針的地了。我給護士承諾不再讓漏針,並囑咐我們陪護的人,各自死死抓住母親一隻胳膊,堅決不能讓亂動,確保不漏針,不滲針。雖然母親罵的說:“我又不是犯人,你們每人扭一個胳膊不讓我動。”但是我們還必須堅持這個不讓動的原則,否則真的再沒可以扎針的地了,那就是更大的麻煩。
下午吃過飯我去接班,從哥哥手裡接過母親的右手,緊緊握在我的手裡。一股冰涼的的感覺從母親的手裡傳遞到我的全身。我雙手握住母親的右手,不禁心頭湧起陣陣酸楚來。
母親的左手在五姐的手裡握著,我緊緊握著母親的右手。由於母親前幾天還在剝核桃的緣故,手指頭被核桃皮染的烏黑,反倒把母親原本黝黑的手背襯托的沒有那麼黑了。
我握著母親的手,仔細地端詳起來。纖細,修長的手指向我炫耀著它的曾經,它也曾經是一隻蓮花般潔白的手,一隻稚嫩無比的手,一隻豐滿圓潤的手,一隻光滑細膩的手,一隻涉世未深的手。只是,所有的曾經最少都是半個世紀前的故事。
此刻,我手裡握著的是一隻黝黑微涼的手,一隻根根青筋暴露無遺的手,一隻皮包骨頭的手,一隻飽經風霜的手,一隻被歲月磨練的無法伸直的手,一隻血管脆弱到負擔不起輸液壓力的手。
此刻,這隻手被我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粗壯的大手裡,不得亂動,像一隻被馴服的羔羊,乖乖的躺在我的手掌裡。
此刻,這隻手被繃帶和膠帶纏的死死地,被針頭開啟一扇通向生命的門,一股冰涼的液體從這扇門裡流過,滴答滴答地敲擊著母親生命的鐘,不斷地在喚醒母親生命新的篇章。
就是這隻手,這隻飽經風霜的手,即將風裡雨裡走過九十個春夏秋冬的手,曾經不辭勞苦,栽瓜種豆,春播秋收,硬是在缺吃少穿的歲月裡養育了八個兒女。
就是這隻手,這隻青筋暴露的手,如今脆弱到不能負荷輸液壓力的手,曾經一針一線,縫縫補補,演繹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的歲月傳奇。
就是這隻手,這隻如今沒有了縛雞之力的手,曾經不畏嚴寒酷暑,不顧忙閒,不論遠近,侍候月子,幫帶孩子,擁有了孫子外孫二十二人,如今分散在全國各地,懷揣相同的夢想幹著不同的行業。
就是這隻手,這隻如今蒼老的手,乾癟的手,曾經多少次為了兒女的吃喝伸到別人面前去借錢,失去的是尊嚴,獲得的是飽暖。
就是這隻手,和過多少面,倒了多少鹽,哪怕用野菜也要讓孩子的肚兒圓。
就是這隻手,擦過多少淚,受過多少難,風風雨雨九十年。再苦再累從不言。
就是這隻手,撐起了半邊天,建起了新家園,兒孫滿堂大家園,從不喊艱難。
就是這隻手,黝黑難看不光鮮,藏著的是心酸。
就是這隻手,握在手裡兒心酸,恨不能復原。
就是這隻手,定將傳遞能量發神功,創造母親生命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