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2月15日,粟裕大將的遺體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火化。負責火化的老師傅知道這是粟裕將軍的遺體,在篩選骨灰的時候異常仔細,粟裕大將的長子粟戎生一同參與了撿掃骨灰的工作。
忽然間,兩人在頭顱骨灰中發現了一粒約有黃豆大小和兩粒約有綠豆大小的烏黑色的東西。撿起來一看發現居然是三塊殘破的彈片。
粟戎生將這三塊彈片交給母親楚青的時候,楚青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多年來,粟裕經常犯頭痛病,但誰也沒有搞清楚原因,只能用各種外在的辦法幫助他緩解頭疼。
如今粟裕的遺體都已經火化了,楚青才從骨灰中找到了他多年來頭痛得“元兇”。
楚青回憶稱,如果這三塊彈片是水南戰役中負傷留下的話,那已經在粟裕的頭裡整整54年時間了。
水南戰役發生在1930年。那年2月下旬,時任紅四軍第一縱隊第二支隊政委的粟裕與支隊長蕭勁光一同率部進駐贛南地區,在水南地區參加了消滅國民黨唐雲山獨立十五旅的戰鬥。
此次戰役我方大獲全勝,不僅消滅了敵人一個旅的兵力,還繳獲了大批槍炮等物資。
但是,粟裕也在這次戰鬥中負了他一生之中最重的一次傷。在戰鬥中,敵人的一發迫擊炮剛好在粟裕身邊爆炸,導致他當場被擊昏。
戰友們將昏迷不醒的粟裕抬到了後方醫院,經過緊急治療才保住一條命,後來又治療了三個多月才能夠歸隊。自此,粟裕就落下了頭疼的毛病。
戰事一緊張,或者工作一勞累,粟裕就經常頭痛或者頭暈。
當時的醫療條件有限,沒有辦法查出有彈片留在他的頭裡,大家只能猜測是因為頭部受過傷,可能受到了震盪的緣故。
頭疼最嚴重的一次是在指揮淮海戰役的時候,由於戰況緊急,粟裕曾經連續7天7夜沒有睡覺,頭痛得幾乎無法忍受。
為了緩解頭疼,他讓警衛員幫自己按摩,或者看地圖、用涼水衝頭,想盡了一切辦法。後來,醫生又給他做了一個簡陋的“健腦器”,每當頭髮熱了的時候就將它戴上輔助頭部散熱。
但是這個“健腦器”的作用很有限,每當頭部又燙又痛的時候,粟裕還是要用冷水澆頭來緩解。
朝鮮戰爭爆發後,毛主席曾經親自點將要粟裕擔負抗美援朝的指揮責任。粟裕深感責任重大,又是毛主席親自點將,義不容辭,便立刻著手開始準備。
但當時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了,開始操心朝鮮戰爭的指揮事宜後病情惡化得更厲害。不得已,他向毛主席報告了病情,專門去青島療養了半個月時間。
幾十年的老毛病了,又怎麼是半個月能解決得了的?半個月後,粟裕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他焦心於朝鮮戰爭的準備情況,生怕因為自己的緣故耽誤準備進度,特別託羅瑞卿給毛主席帶話告知自己的病情和心情。
毛主席瞭解了粟裕的身體狀況後也立刻給他回了信,請他安心休養,可以自由選擇在青島或是在北京。後來,毛主席又另點了彭德懷元帥做司令員兼政委。
中央曾經特別跟蘇聯協商,將粟裕安排到莫斯科治療了幾個月的時間,但他的病情仍然不見好轉。直至去世粟裕將軍都深陷頭痛的困擾之中。
這三枚解開了粟裕多年疼痛謎底的彈片被夫人楚青儲存了下來,視為“傳家寶”一般。或許在她眼中,這不僅僅是一個“謎底”,也包含著一份沒能開解丈夫痛苦的內疚吧。
2003年軍事科學院籌建院史館時,楚青親自將其中一枚彈片送交軍科院史館陳列,算作是對粟裕、對水南戰役那段艱難時光的紀念。
在我黨諸多將領之中,粟裕有“常勝將軍”的美譽,但戰場上刀槍無眼,即便是“常勝將軍”也免不了在戰場上負傷。
多年的沙場征伐,粟裕曾經六次負重傷。水南戰役這一次算是最嚴重的,其他五次同樣發生在戰爭的危急時刻,粟裕將軍能夠活下來也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1927年8月,剛剛參加完南昌起義的粟裕隨著起義軍轉移到了閩西南的武平地區。革命黨軍追擊而至,將武平城包圍了起來。
粟裕所在的連隊擔負起了掩護大部分轉移的任務,粟裕當時還只是一個小班長,在排長的帶領下他與戰友們在西門外一座山崗傷英勇頑強地阻擊數倍於己的敵人。
夜幕降臨時,完成了掩護任務的連隊正準備撤退,但敵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忽然,一顆子彈打中了粟裕右耳上側的顱骨中穿了過去,瞬間血流如注,粟裕也昏迷了過去。
排長注意到後過來猛搖了他幾下,粟裕仍然沒能醒過來。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排長誤以為粟裕已經犧牲了,帶領著剩下的戰士們對他三鞠躬後,帶著他的槍和子彈撤退了。
過了一會兒,粟裕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耳邊已經沒有了槍聲。戰友們離開之後,敵人自然也撤退了。
在一片寂靜中,粟裕漸漸回過神來,摸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槍沒有了,傷口處還鑽心地疼。他深知,這個時候想要活下來就只有跟上大部隊,於是他強忍著劇痛滾下了山崗,艱難追上了隊伍。
紅四軍在贛南地區遊擊作戰期間,粟裕也受了不輕的傷。1929年大年初一,紅軍在瑞金、寧都之間的大柏地設伏,擊潰了敵人兩個團,並俘虜了包括敵人兩名團長在內的八百餘人。
沉浸在大勝喜悅之中的紅四軍戰士們,在毛主席的指導下乘勝追擊,準備北上寧都破壞賴世琮的“慶功宴”。
不明真相的賴世琮當晚在寧都設宴,慶祝“共匪在大柏地全軍覆滅。”宴席上美酒飄香,國民黨官兵們喝得醉醺醺的。
就在這時,他們以為已經“全軍覆滅”的“共匪”就像是“從天而降”一樣出現在了寧都城下,沒費什麼功夫就搞定了城門口的守城官兵們。
時任三連連長粟裕率部直奔盛宴之處,不巧遇到了一個還算清醒計程車兵,看到對方這衣裝,手裡拿的槍,還有氣勢洶洶的樣子,酒一下子全醒了。
他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紅軍來了!”裡面正在享樂的國民黨官兵亂成一團,帶了槍的連忙舉槍反擊。
在一片混亂之中,率先衝進去的粟裕臀部中槍。由於沒有傷到要害,他也沒有喪失戰鬥力,而是忍痛堅持完了整場戰鬥。
戰鬥結束之後才去處理傷口,並且轉移到了後方養傷。這次的傷不算重,粟裕養傷的時候心一直癢癢的,想要回到戰場上和戰友們並肩作戰。
在寧都“搞破壞”之後,紅軍部隊決定進入閩西攻打長汀,這絕對是一場硬仗。正在養傷的粟裕聽說這個訊息後,不顧自己的傷勢沒有痊癒,向自己的團長請求參戰。傷員怎麼能輕易再上戰場呢?團長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粟裕這次沒有謹遵軍令,而是耍了個小聰明。傷員養病的地方距離戰場也不算太遠,等到部隊離開後,他偷偷離開了營地,獨自端著槍抄小路、近路,聽著槍聲前往了兩軍交戰的地方。說來也巧,粟裕出現在戰場的時候,剛好插到了敵人的後面。
國民黨的指揮官當時正在鼓舞己方士氣,舉著槍支大喊道:“誰退我就槍斃誰!”聽得此言,粟裕端起槍就幹掉了這名軍官。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隱蔽好自己,利用地形和地勢優勢幹掉了好幾個國民黨軍官。
戰鬥結束後,粟裕的團長突然發現他居然也在隊伍中,生氣地質問道:“你怎麼來了?”粟裕報告道:“傷已經全好了!”
他的傷好沒好,團長和他心中都有數。不遵軍令擅自行動,即便是立了功,粟裕也少不得捱了一頓罵。
在粟裕的六次負傷經歷中,有兩次給他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嚴重傷害:一次是水南戰役中的三枚彈片,造成了他今後頭痛頻發;另一側則是硝石戰役中所負的傷,給他的左臂留下了終身殘疾。
硝石戰役發生在第五次反圍剿期間。硝石位於黎川、南城之間的硝石地處交通要道,易守難攻。再加上從1933年5月開始,駐守在硝石的國民黨黃子鹹24師就沿著資水北岸用碉堡和壕溝構築起了兩條嚴密的防線,更使得此地成為了一座堅固的堡壘。
1933年10月7日,紅軍第三和第五軍團在洵口與國民黨軍發生遭遇戰後,黃子鹹判斷紅軍有“進犯硝石企圖”,24師便開始收縮兵力,著重防守兩道防線。
紅軍此來硝石是乘勝而來。洵口戰役中紅軍戰士浴血奮鬥,取得了一次大勝。從10月7日凌晨到上午10時,用了不到十個小時的時間紅軍便完全佔領了洵口,俘虜大部分敵軍,殲滅了所有想要逃竄的殘軍。
戰鬥到下午一時時,敵十八旅旅長葛鐘山手中僅剩一個營的兵力,守住了一個山嶺土寨負隅頑抗。
陣前指揮的粟裕根據形勢變化,下達了“擒賊先擒王”的命令,派出十幾名紅軍將士組成敢死隊,沿著小道披荊斬棘向上攀登。
在炮火的掩護下,敢死隊員登上了山頂,衝到了葛鐘山藏身的山寨前,用手榴彈將葛鐘山生生炸了出來。後來這場戰役被稱為運動戰的經典之作。
敵眾我寡之下,即便是一場大勝,紅軍將士也已經十分疲憊了。但是由於急於收復黎川,在洵口戰役還沒有完全結束的時候,我軍便強行攻打硝石。
10月9日12時,攻打硝石的戰鬥正式開始。紅軍分別從北面和東面向敵人發起了進攻,但黃子鹹在此據守多時,工事建造得十分堅固,此處國民黨軍隊數量也相當不少,外圍的援軍又可以很快到達,因而守城將士們心中絲毫不慌。
就這樣,紅軍在各個方向上進行了多次攻擊,仍舊沒能從任何一個方面開啟一個口子。
時任紅十一軍軍長粟裕親臨前線指揮戰鬥,在危急時刻甚至自己衝了上去堵截後方的敵人。
在堵截期間,一顆子彈擊中了粟裕左臂的大動脈,鮮血足足噴出近一米遠,失血加上受傷讓粟裕在戰場上當即昏了過去。
萬幸的是,他的警衛員懂得一些急救知識,趕快用綁腿的布條將粟裕的胳膊扎得緊緊的,這才止住了流血。
隨後警衛員又找來了擔架,準備將粟裕送到了20多里外的救護所去。山路崎嶇,那天還下了雨,抬擔架的人走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走到了救護所。
到達時粟裕雖然已經清醒了過來,左臂卻腫得像腿一樣粗,顯然是傷得非常重。
救護所的醫生檢查之後確定:子彈不僅打入了骨頭之中,還打斷了一部分神經;而且傷口附近已經感染得厲害,甚至出現了壞死現象。
為了防止感染擴散,醫生的建議是直接鋸掉左胳膊,這樣才能保證不會有生命危險。
粟裕一聽就急了,他是一名戰士,還要上戰場的,成了“獨臂將軍”算什麼?因此,他堅決不同意直接鋸掉左胳膊。粟裕對醫生表示:即使有生命危險我也認了,但堅決不鋸掉胳膊!
他如此堅持,醫生也只能換方案,做手術給他治療了。首先的一步就是要清洗膿血、清除壞死的組織,以便把子彈取出來。
戰場上缺少醫藥,當時甚至連麻藥都沒得打,為了防止粟裕掙扎影響清洗傷口,醫生只能把他綁到了椅子上開刀。後來粟裕回憶起來的時候笑稱:受傷時沒有吃苦頭,治療反而吃了大苦頭。
做手術時吃的苦頭只算是第一步。手術後為了防止傷口感染,醫生將蚊帳布剪成了約兩個指頭寬、五六寸長的布條,放在鹽水裡面泡一會兒,然後捅進傷口裡,第二天抽出來再放另一條。
原本就深可見骨的傷口,每天都要“破壞”兩次,可想而知這傷口就算不發炎也絕對長不好。
後來,身體自行調節,在創面上長了一些類似於面板組織的“肉芽”,醫生又用小耙子把這些肉芽去掉了。這一番治療過程,無異於“刮骨療毒”了。
紅軍攻打硝石几日後始終不見成效,反而被堅守硝石的國民黨軍和外部來的援軍圍了起來。這才被迫放棄了進攻硝石的計劃,命令東方軍在10月19日晚上撤出戰鬥。
國民黨軍在正面戰場上取得了優勢的同時,派出了便衣軍士趁著附近村民們趕集的日子伏擊了我方救護所。
救護所沒有武裝力量保護,醫生和正在養病的傷員們只能分散隱蔽。粟裕的運氣不太好,正面遭遇了四名敵人,還被人認了出來。
幸好這四人便衣前來也沒有帶過多武器,粟裕帶著傷一口氣跑了十幾裡地,總算是甩掉了敵人。
後來,粟裕回到了方面軍司令部的手術隊治療,這裡有碘酒可以用於消炎,傷口不到半個月就長好了。
但是左手還是殘廢了,手臂上的肌肉萎縮了,像一根竹竿一樣細,五指也永遠彎曲起來無法伸直了。
粟裕倒是樂觀豁達,不以為意。此後他的左手仍起到了許多輔助作用,例如寫東西的時候可以壓住紙張、看地圖的時候可以用左手大拇指夾住鉛筆畫圈圈等。
從結果來看,雖然治療過程中出現了危險,但左手沒有鋸掉還是一件好事情。
左臂殘廢後,粟裕的右臂也受過一次不輕的傷,好在這次沒有導致右臂殘廢。
那是在1934年,紅軍粉碎第五次“圍剿”失敗,被迫突圍轉移。4月下旬,粟裕率領挺進師活動與齋郎地區,被敵人探知了動向。
浙江保安第一團團長李秀率部1200餘人、福建保安第二團團長馬洪深率部一千多人,再加上當地一千餘人的地主武裝配合,三千餘人從東北、正東、東南三個方向隊挺進師進行了包圍。
這一動向也被我方探知,粟裕一邊命人繼續偵察敵情,一方面仔細研判地形、籌劃殲敵方案。經過細緻勘察,粟裕決定就在齋郎地區開戰。
此戰的勝負關係到遊擊根據地能否建立,粟裕相當重視,臨戰前多次對自己的佈置進行審查,以至於一夜未眠。
拂曉時分,地主武裝“大刀會”先到達了與我軍駐地相近的地方,粟裕立刻意識到這是各個殲滅的好時機,馬上下令全師進入預設陣地。
“大刀會”的匪徒蜂擁而來時,紅軍先是一排子彈打出去以作威懾,又開始喊話稱紅軍不打受苦人。不到半天,這群烏合之眾便瓦解了。
臨近中午時分,李秀部到達戰場。他們不知我軍虛實,直接探向了我方前沿陣地。粟裕將計就計,命令部隊等敵人靠近了再打。
敵人前方部隊距離我方已經只有50米的時候,槍彈、手榴彈等立刻集中火力攻擊,將李秀部嚇了一大跳,扔下了一片屍體後瘋狂後撤。
李秀本來想繼續指揮部隊反擊,被粟裕一槍打斷了手臂,瞬間喪失了繼續戰鬥的慾望。
粟裕則乘機指揮部隊掩殺過去,打死打傷敵人三百餘人,乘勝追擊了十多里地。戰鬥中,粟裕的右臂為流彈所傷。當時他沒當回事,用布條簡單包起來就繼續堅持戰鬥了。
子彈就這麼留在了粟裕的右臂中,自此他又落下了右臂偶爾疼痛的毛病。
直到十七年後,右臂疼痛難忍的粟裕終於去接受了治療,由沈克非教授親自動手術,才將埋在他手臂中十七年之久的子彈取了出來。
粟裕最後一次負傷是在1936年夏天。1935年到1938年間,粟裕在閩浙贛三省交會地區打了整整三年的游擊戰爭。
這是粟裕記憶中最苦的一段時間,在《粟裕戰爭回憶錄》中記錄了這麼幾個細節:“吃飯的問題很嚴重,一連幾頓吃不上是常事”、“怕暴露目標,不能舉火,只好吃生穀子”、“有時根本不走路,走山梗或水溝,使敵人看不到我們的腳印,無法追蹤”。
這股遊擊部隊始終存在,成為了蔣介石一塊心頭病,他曾經懸賞萬元捉拿金米、蘇群、餘良等“共匪”首領,但這些名字其實都是粟裕的化名罷了。
除了懸賞捉拿,蔣介石還在1936年夏天派了40個團的兵力“清剿”這股游擊隊。
在反“清剿”作戰中,粟裕採用了“敵進我進”方針,率領挺進師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話說起來容易,實際上也經歷了許多次艱難的戰鬥。
某次粟裕率部長途奔襲雲和縣以南的敵人據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據點守軍,但作戰中他的腳踝也不幸中彈,最後是由戰士們抬回了根據地中。
粟裕一生六次負傷,兩次在頭部,兩次在手臂,都屬於十分危險的位置。在戰鬥中,他付出了左臂殘疾的代價,還有4塊彈片在他的身體裡存在了許多年。右臂位置的17年後做手術取了出來,頭部的三塊則直到死後火化才被發現。
從粟裕將軍的受傷史中,我們就能略微感受到革命歷程中有多少的艱險。
都說傷疤是戰士們的勳章,但是如果可以,相信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帶著這樣的“勳章”。
今日的我們很幸運,生活在和平的國度之中,不需要面對槍口,不需要面對侵略家國的敵人,我們的身上不會出現一個個“勳章”。
但是,我們也要牢記,是先輩們的“勳章”,換來了和平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