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在國慶10週年的前夕,河南省林縣來了一些政府工作人員,這些工作人員當中不僅有省裡過來的官員,還有兩名居然是北京方面來的工作人員。
林縣縣內一直很少會有這麼多大人物突然一起造訪,所以當工作人員說來這“找人”的時候,林縣的一眾領導都顯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在得知上面派人來這尋找的還是一名叫做顧貴山的紅軍團長之時,林縣的領導們更是差點驚掉下巴,他們無一不表示:建國後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過有紅軍團長在這安家落戶。
其實他們會如此篤定也屬正常,畢竟紅軍團長這種級別的人如果真在,那就是老革命,如今肯定會是高階幹部。這樣一個人,他的地位和名氣肯定不低,如此縣裡肯定是會耳聞的。
不過上面居然已經完全確認了有這麼一個大人物在林縣,那就不會出錯,於是他們在驚訝之餘迅速派人道各個鄉鎮下面的農村,透過各種渠道去找人,只不過最終得到的結果都是查無此人。
正當大家都為找不到人而焦慮的時候,有人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即:透過有線廣播,發動群眾一起尋找。
而這招也的確管用,雖然沒有立即找到人,但卻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當時公社立即有人向政府爆料:下園村有一個從部隊回來的老軍人,在部隊是個馬伕,據說他似乎給紅軍團長餵過馬。
紅軍團長的數量很稀少,給他餵過馬的自然也是寥寥可數。
所以大家判斷此人極其有可能是知情人士,因此此時雖然還無法確定“失蹤”的紅軍團長人到底在哪,但居然已經有了線索,距離找到也就不會遠了。
後來工作人員連忙來到下園村,找到這個馬伕,而經過一番問詢後才知:原來這個馬伕竟然就是他們要尋找的紅軍團長。
他自離開工作崗位後,一直在河南的這個村子裡隱居務農,不僅瞞過了當地政府,也差點瞞過前來尋找他的工作人員。
那他為何要離開崗位隱居?又為何要隱瞞身份這麼多年呢?這則是我們今天要講的主題。
顧貴山原籍是安徽六安縣,與我黨早期的傑出軍事將領許繼慎是老鄉。
1928年3月,當白色恐怖籠罩全國的時候,顧貴山不顧安危,冒著生命危險加入了我們中國共產黨,一直在老家一帶從事一線革命活動。
在入黨後一年多後,他正式加入中國工農紅軍,自此跟隨紅軍大部隊南征北戰,因為從事革命時間較早經驗豐富,加上平時作戰比較勇猛,他先後在紅四軍三十六團內擔任班長、排長、連長等要職。
在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紅軍被迫轉移,而顧貴山也跟隨紅25軍加入到了二萬五千裡的長征當中。1935年,紅軍到達陝北後開始整編,顧貴山被組織任命為紅十五軍團團長。
之後的日子中,他也一直堅持在軍旅一線與敵人進行戰鬥。
根據統計:自他從軍以來,先後作戰四百餘場,重傷過九次,其中一枚彈片一直留在他的身體裡無法取出,因為這枚彈片,顧貴山還被評為了二等一級傷殘。
當然在他所有參加的戰爭當中,還是要以1937年的平型關戰役受的傷最重。
因為在這一次戰鬥中,他由於在前線太過於拼命,不幸被日軍發射過來的毒氣彈弄傷了眼睛,為此他不得不脫離隊伍去後方進行治療。
好在中的毒並不算致命,經過長期的治療,他最終恢復了視力。
不過儘管已經痊癒,但他的身體實在無法支撐他再次進行高強度的作戰了,於是在1938年他開始不再擔任一線作戰任務,而是被組織安排到第115師的衛生所擔任所長。
之後他也是一直呆在軍隊中的醫療系統工作。
1947年,原115師再次進行整編改革,在這一次軍隊改革大潮流中,他又被組織調到太行新一旅的合作社擔任經理一職。
在解放戰爭後期,由於多年積累的傷病時常復發,組織決定不再讓顧貴山呆在前線工作,而是讓他這個老革命好好頤養天年,於是在1948年9月,調他回到了後方擔任地方工作。
新中國成立後,他曾短暫地在地方農業部、商業廳工作,只不過在1951年的時候,他以身體不好為緣由,放棄了原來穩定、無憂的職位,向組織提出轉業要求。
之後,他悄無聲息地紮根到河南林縣原康鎮下園村這個地方當起農民,並在這裡結婚生子,過著默默無聞,拿著鋤頭刨地的農村生活,完成了國家高階幹部到普通老百姓的巨大轉變。
雖然日子過得並不容易,生活也十分擰巴,但他卻覺得日子十分充實,樂在其中。
其實他本可以有大好前途的,畢竟他可是紅軍時期的團長,若是按照他的資歷與功績,如果他不走,怎麼都會是一個將軍軍銜,當時甚至他的下屬都有的是軍區首長,所以他是不可能比這低的。
但他卻放棄了,還來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小村落裡落戶成家,自此不問世事。
羅紹義將軍曾在與自己的友人聊天之時,提及過一些關於顧貴山的事,當時他十分感慨對友人說:自己當初親自去河南省給他送任命書,任命其為河南省軍區司令,但他卻以身體原因及文化水平低為由,向組織辭任了。
或許顧貴山覺得:在政府工作就要做到“在其位謀其職”,不能讓國家與人民失望,而如今他自己的能力與身體已經不能勝任崗位了,那他就應該退位讓賢,讓更加年輕、有文化的人去做。
而他自身則可以儘自己最大的可能,在其他方面為祖國再添磚加瓦,比如:響應國家政策,到基層去從事農業方面或是基層黨組織的工作。
其實當顧貴山突然來到下園村的時候,對於他這個外來戶,本地村民都對他感到好奇。
尤其是聽說他當過紅軍後,大家就更加對他感興趣了,畢竟若是當過紅軍計程車兵,肯定是打過不少仗的,而且黨齡也一定很長,那他為何會跑來這當農民呢?這實在是有些奇怪!
面對大家的疑惑,顧貴山總是和大家解釋:自己原來在紅軍部隊裡的工作只是給首長看馬、牽馬、餵馬的罷了。
聽到這個解釋之後,大家也是深信不疑的。
畢竟顧貴山在村裡一直都是老好人,經常會給方圓十里八村的村民們看馬、治馬,而且他治馬的手段極其高超,大家都認為這隻有懂馬的人才能夠做的這麼好。
這樣一來,他說他曾經是紅軍裡首長的馬伕也就沒人會去懷疑了。後來大家還把他當成了半個獸醫了,只要騾子、馬匹什麼的,一有什麼問題,就都喜歡找他幫忙看看。
而久而久之,在時間長了之後,他也完全熟悉了林縣鄉下生活,原本的老家安徽的六安口音也被同化了,完完全全的轉變成為了林縣“本地”人。
不過顧貴山雖然離開了軍隊,也完全從國家的體系當中消失了,但他一直都在堅持著自己的本心,以一位老黨員、老軍人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
他在村裡面積極參與勞動,並且還幾十年都如一日般那樣辛勤。
本來就思想覺悟高,加上又喜歡做事,閱歷還極其豐富,因此他當時在村子裡也很受村支部的器重,因為村裡並不知道他是紅軍團長,所以後來村裡還給他封了一個黨支部副書記的“頭銜”。
1958年的時候,公社裡剛成立食堂之時,需要大批的炊事員,但很多人都認為炊事員是下賤活都不願意去幹,這個時候也是顧貴山站了出來,第一個帶頭報名做炊事員。
此時的顧貴山已經在村子裡有了一定的名氣,所以當他站出來,並且給大家解釋宣傳這項工作的意義之後,食堂的問題最終得到了妥善解決。
而且後來他還因為工作出色,被任命為了伙食委員會主任。
就這樣,新中國雖然失蹤了一位紅軍時期的團長,但河南省林縣卻橫空出世了一名聞名十里八鄉的老馬伕,或是說基層積極分子。
而且在村裡八年,都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時間轉眼到了1959年,此時國家為了慶祝“建國十週年”,決定從當年的紅軍隊伍裡選一批代表進京參加紀念活動,並一起出席國慶十週年觀禮。
因為這個紀念活動意義重大,所以對於這一次活動,毛主席也十分重視。
一開始毛主席只是說讓相關部門擇優挑選,不過就在工作人員要準備落實的時候,毛主席腦海裡卻浮現了一個人名。
於是他連忙把工作人員叫住了,然後對工作人員說道:“長征時期那個紅一團團長顧貴山一定要參加這次活動。”
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回覆,毛主席接著又關切地問道:“顧貴山現在是什麼情況?”
面對毛主席的連續發問,負責籌備這一次活動的工作人員顯然有些措不及防,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裡,似乎就沒聽說過顧貴山的名字,但既然毛主席都親自點名了那就只能儘快核查。
由於是毛主席重點吩咐的事情,因此當時調查很快就被調上了日程。
一開始大家都認為,作為曾經的紅軍團長,顧貴山應該會在軍隊某個系統裡任職,但在打電話詢問了軍委那邊後,卻被對方告知沒有這個人。
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因為軍委的同志經過調閱人事檔案後得知顧貴山已經被調任到了農業部。
收到訊息後,籌備活動的工作人員又打電話給了農業部,結果農業部調查後卻也告知:顧貴山不在這,他已經主動申請前往河南商業廳工作了,如果要找得去河南商業廳找才行。
連續兩次吃癟,工作人員沒有灰心,之後又耐心地往河南省政府打去了電話。
而經過河南省政府的調查後,最終工作人員被告知:顧貴山一開始的確是在河南省商業廳任職的,只不過他後來以自己身體原因為由,主動辭職了。
至於人去哪了,河南省委則是說去了林縣某個農村,雖然確定人一定是在林縣,但至於去了哪個村就完全不清楚了。
在得知顧貴山的大致位置後,北京方面立即派出工作人員,帶著毛主席的期盼來到了河南林縣尋找“紅軍團長顧貴山”,陪同的還有河南省委的一些領導。
其實當時雖然尋找工作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但要找到人仍舊是十分困難的。
畢竟林縣這個縣城並不算小,足足有五百多個村莊,幾十萬人口,真的要仔細排查起一個人來的話,仍舊是大海撈針。
所以也就發生了我們上文的那一幕——在省裡領導與北京方面工作人員的授意之下,縣裡進行了地毯式全方位的搜查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最後還是透過廣播排查得到了一些關於“馬伕”的資訊。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絕不放棄”,正是抱著這樣的一個態度,林縣的縣委書記楊貴下鄉來到了這個“老馬伕”顧貴山所在的公社大隊,詢問一些具體情況。
恰好在這一天,身為村裡積極分子的顧貴山也正在村裡的大隊部議事,於是公社大隊領導連忙把顧貴山拉過來介紹給楊貴,並說:“楊書記,這位老同志就是顧貴山,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就去問他。”
這話一出,楊貴有些吃驚。他實在沒想到馬伕就是顧貴山,更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樸素、清瘦的老農民會是24年前曾帶領紅軍長征,並且血戰沙場的一團一長。
於是他頗有些疑問地試探道:“老同志,你是不是曾擔任過紅一團的團長啊?”
聽到這番問詢之後,顧貴山怔了怔,他同樣也沒想到這裡有人居然還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他如今已經習慣了平淡的生活,所以並不太想承認自己是紅一團團長的事實。
於是仍舊像往常一樣推脫說:“我確實當過紅軍,也參加過兩萬五千里長徵,但那時候只給團長遷馬餵馬,你們咋想起問這事?”
縣委書記楊貴接過話茬說:“老同志啊,你可要實話實說啊,這次是落實毛主席給我們的任務,要我們務必找到紅軍團長顧貴山。”
還沒等楊貴說完,顧貴山一聽到“毛主席”三個字眼睛立馬雪亮了起來,連忙追問道:“你說啥?毛主席!他在北京那麼忙還惦記著我!”
之後他又有些哽咽地問道:“主席找我有要緊的事?”
顧貴山這相當於變相地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以楊貴為首的縣領導在聽到顧貴山承認他是紅軍團長顧貴山之後,激動不已,連忙握著顧貴山的手訴苦道:“顧老前輩,您讓我們找到好辛苦啊!這下我們總算對毛主席有一個滿意的交代了。”
其實自尋找工作開始河南省省裡的領導,還有林縣縣裡的領導都是承受了很大壓力的,畢竟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以當一開始在縣裡搜尋顧貴山未果後,省裡的領導曾十分焦急地說:“要是完不成毛主席佈置的任務,找不到顧貴山,這事可就麻煩了。”
而林縣領導更是極其自責地說道:“我們必須做檢討,對基層工作做得不夠深入。”
好在這一切問題,都隨著顧貴山的被找到而消失了。
當時顧貴山在聽到領導們的“訴苦”後,內心也是極度的內疚。
他對在場的人說:“真是對不住,給大家添麻煩了,這次我一定要去見見毛主席,見見如今健在的老戰友,但不是代表我個人,而是代表那些犧牲在長征路上,戰場上的戰友們,看看建國10年來首都的變化。”
隨著國慶典禮日子越來越近,顧貴山立即帶著找人專門定做的“將軍呢”禮服,來到了北京,並受到了毛主席的親自接見。
在顧貴山晚年的時候回憶起那次會面之時,他總會說這是他最難忘的一次見面。
當時他在見毛主席半小時前,穿上了那套縣裡派專人給他特別定製的“將軍呢”禮服,然後再將自己整理得整整齊齊後走到毛主席身旁。
之後兩人從長征開始聊起,一直聊到解放全中國,彼此都十分的健談,顧貴山還感嘆:“毛主席日理萬機,但長征時期的事情還記得那樣清晰。”
當然,毛主席也曾詢問過他為何要離開崗位、解甲歸田,而他的回覆則和之前一樣是因為自己的知識水平再繼續呆在崗位上有些力不從心,應該將機會留給年輕人。
當時毛主席在聽完後,也很高興,連忙稱讚顧貴山:“這就是我們共產黨人的偉大胸懷!”
在與毛主席會面完之後,顧貴山還曾與劉胡蘭母親胡文秀,董存瑞的爸爸董全忠,狼牙山五壯士倖存者宋學義等人一起進行了合影留念,而這張照片直到現在也仍舊儲存在河南一家檔案館內。
參加完10週年國慶典禮後,他沒有接受任何職位,仍舊回到了林縣,繼續全身心地投入到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當中來,好似這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他依然是那個給村裡馬匹看病的老馬伕,那個有什麼事都積極主動的老農民。
正是因為顧貴山這種品質太難能可貴,在1960年的時候,全國還曾掀起了一陣向他學習的浪潮,當時包括新華社在內的多家知名媒體都宣傳過他的事蹟。
1986年,這位曾經的紅軍團長,最終以普通農民的身份正式走完了他的一生,而在臨終前他還曾囑咐家人要遵循三大守則,即:不要聲張,墳墓不要立碑刻文,還有不要向組織提任何要求。
顧貴山的一生是不平凡的。
儘管他並沒有留一頁自傳,一塊墓碑,留下的只有清貧與對子女的苛求,但這卻是最為難能可貴的共產黨人品質,他對的起曾經軍帽上的紅星閃亮,還有長征夜路上無數犧牲戰友們的亡魂。
我們國家如今能夠如此富強,離不開顧貴山這樣的人的默默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