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荷
圖:大俗攝影、紅豔
我們老家有一風俗,年關親戚間走動時,小輩去看長輩,而到了中秋,長輩要提著月餅在八月十五之前到小輩那裡看看,叫還禮。我父母親有十多個出嫁的姪女,再加上別的親戚,每年過了八月初一,母親便盤算著買多少月餅,從哪家開始走起。
我14歲那年,學會了騎腳踏車。娘便讓我星期天拿著月餅去十幾裡地的四表姐家去還禮。一聽說去四表姐家,我興奮異常,四表姐夫從軍留在部隊,相比於我們家別的親戚,她家過得富有些。
四表姐又疼人,每年去她家,拿去的禮物還沒有拿回來得多。而且到了她家,她不是殺小雞就是騎上車去集市上買點豬肉來招待。那年月,只有大隊賣些生活日用品的代銷點,哪能像現在村上超市裡各類蔬菜和肉餚應有盡有,家中更沒有保鮮的冰箱。
人們大多在春天養一群雞,母雞留作下蛋,公雞預備中秋招待客人,其間瘟疫走丟被黃鼠狼叼吃掉等原因,能養成的雞也就很少,而且有的還要賣掉公雞換錢補貼家用。
“八月十五,提著月餅走親戚,吃小雞”,那個年代,走親戚吃上肉,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呀。看著哥哥姐姐羨慕甚至嫉妒的眼光,我心裡美滋滋的,提著母親裝好的四包乾月餅上路了。
到表姐家要經過一處蘋果園,金色九月,果香撲鼻。陽光透過路兩旁樹葉間細碎的縫隙,溫暖地照在我身上。
乘著涼爽的秋風,想著表姐家炒的香噴噴雞肉,本來騎車搖搖晃晃的我,也不再感到生疏,兩隻腳快速有力地踩著腳踏,在半上午便到了表姐家。
看到是我自己去的,表姐略感失望地說:“這幾天都在盼俺姑姑來,怪想她的,今年喂的雞隻成了四隻公雞,還叫黃鼠狼叼走兩隻,留只大紅公雞打鳴,另一隻蘆花公雞一直留著等俺姑姑來時殺,兩個孩子天天盼,等著吃雞肉,你來了,也不趕集買肉了,今天就殺雞給你吃吧!”
聽說殺雞,姐的兩個孩子高興地直跳圈,這兄弟倆真可愛,胖嘟嘟的,大地叫盼盼七歲,小的叫東東六歲。說話間,姐從麥囤裡用手捧了一大把小麥,邊撒在院子裡邊“啵啵”地呼叫著,一會兒,進來幾個母雞和一個大紅公雞,咦,那個黑尾巴蘆花公雞怎麼沒來?
姐疑惑著,又轉身捧了小麥撒在院子裡,″啵啵"聲更高起來。兩個孩子也跟著姐學著用小嘴"啵啵"著,喚了很長時間,那幾只雞的雞膆子吃的象個大雞蛋歪歪地掛在脖子上。
眼看著地上的麥粒所剩無幾,還沒有見蘆花大公雞的蹤影。姐邊呼喚邊出去找,我們找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姐說找不到就把那個大紅公雞殺了。“那怎麼行?這麼好看的公雞,留著打鳴吧,也護母雞,吃啥飯都行,別殺它了”。
我雖然也希望找到蘆花公雞吃上雞肉,但真不情願表姐因為我的到來,把大紅公雞給殺掉。便拉扯正掂著木棒追趕大紅公雞的表姐,盼盼和東東卻嚷嚷著吃雞肉吃雞肉。
這時,聽表姐喊了一聲,迎面走來的一個青壯年,向大紅公雞呶了呶嘴,便領著我們回家了。
正當我幫著表姐拾掇著做飯時,只聽院牆外"啪"的一聲,緊接著幾聲雞的慘叫聲,稍後,剛才那青壯年走進院子,把流血的那隻大紅公雞扔在院子裡,對從廚房裡走出的表姐笑了笑:“我一棍就砸斷它的腿了,又用繩把另一條腿也綁了,這下它想跑也跑不動了,再放放血,鮮的很,還不輕來。”
原來,剛才姐是喊他讓幫忙逮雞的。我這個沒眼色的肯吃嘴!兩個孩子圍著趴在地上的雞嘰嘰喳喳,又用小棍撥拉雞的頭和尾巴,公雞在他們的逗弄下眼睛時睜時閉,光亮的小圓眼水汪汪的,無奈地看著周圍,半閉著眼的痛苦樣,讓我十分自責。
表姐又提起它,把它脖子下面的雞毛捋乾淨,左手抓住它的另一隻雞爪和雞頭,右手快速地在脖子上一抹,又是一股鮮血噴湧到早已準備好的一隻空碗裡。
略停,姐把它扔在地上,它伸伸翅膀劃拉著爪子,歪著頭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死了,真的殺死了。表姐舀了兩舀子熱水澆在盆中的公雞身上,瞬間院子裡飄蕩著一股屠宰場上的血腥味。
姐切了半個南瓜做了鍋貼南瓜雞,香味四溢,引得兩個小傢伙味蕾大開,口水直流。″吃雞肉嘍,吃雞肉嘍",還沒等鮮美嫩滑的雞肉被端上桌,兩個小傢伙早就坐在堂屋的八仙桌邊。
開鍋時,表姐先盛了一碗送給她的婆婆,又盛了一碗給她的近鄰。然後盛了四碗,我們每人一碗,很明顯,我的碗大雞肉多而且都是好肉。我把大塊的雞肉夾了幾塊分別送到兩個孩子碗裡,被姐攔住,嚷著讓我吃,看著兩個孩子咂吧著小嘴吃的那個香,我便吃南瓜就饃。
正推讓之間,門外有人喊表姐讓幫忙一下。趁姐出去的當兒,我把碗裡的雞肉剔除去骨頭,把肉分給他們,望著溢著油的雞肉,我嚥了咽口水,說快吃,別讓媽媽看到……
不一會兒,姐回來了,看到我面前桌子上的一小堆骨頭,笑著問我吃飽了不。我回答吃過了,姐你快吃吧,別涼嘍。姐把她碗裡的雞肉挑給孩子們,他倆搖搖頭拍拍肚子說不想吃,便跑出去玩了。
回家後,哥哥姐姐都開玩笑說我走了爹孃的後門,能去表姐家吃上雞肉啦!我向他們炫耀:雞肉多香多肥多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