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2月19日正值大年初二,全國各地的人們沉浸在辭舊迎新的熱鬧氛圍中,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此起彼伏的陣陣鞭炮聲,預示著即將踏入新的一年。
江西省萍鄉縣安源鎮九荷村農業合作社的社員們像往年一樣,穿著嶄新的衣服,三三兩兩地來到村裡的曬穀場,這裡正在舉行著一年一度的拜年活動。
上午十點,農業合作社負責人登上高臺,宣佈拜年活動正式開始。社員們紛紛拱手,互相祝賀,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身為生產大隊會計,“勞動模範”的宋玉成正跟幾個社員聚在一塊聊天。突然有幾個人向他靠近,左右兩邊各有一人迅速挾住他的胳膊,讓他動彈不得,前面一人拿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只見上面印著三個大字“逮捕證”,右下角蓋著一枚鮮紅的“重慶市公安局”的印章。
遭到挾制的宋玉成正想發作,可當他見到這張逮捕證時,便如同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了,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突如其來的抓捕行動震驚了在場的社員們,老實能幹的宋玉成既是生產大隊的會計又是農業社的勞動模範,怎麼突然之間就被公安抓走了呢?
社員們不會知道,這個看似老實的宋玉成在被逮捕歸案後,迅速交代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原國民黨特務,殺害江姐等革命志士的劊子手。
那麼宋玉成曾經犯下了哪些罪行?他是如何隱藏在江西萍鄉的小山村長達9年?又是如何成為農業合作社“勞動模範”的呢?
這一切都要從宋玉成的人生經歷講起。
宋玉成是土生土長的江西萍鄉人,打小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自幼好勇鬥狠,不學無術,17歲那年將人打成重傷,為避禍而逃離家鄉,前往武漢投奔堂侄宋惠各。
宋惠各原是中共黨員,1930年被逮捕後叛變投敵,成為國民黨特務系統中的骨幹。宋惠各介紹宋玉成參加了顧順章的特務培訓班,成為一名國民黨特務。顧順章原是中共中央特別行動科的實際負責人,1931年被捕後叛變,投靠了國民黨中央黨務調查科(“中統”的前身)。
叛變後的顧順章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和討好新主子,利用自己豐富的特務經驗和知識,在國民黨內舉辦了多期特務培訓班,宋玉成正是其中的學員之一。
此後,蘇玉成改名漆玉麟,從而開始了長達20年的特務生涯。1933年,他被調到國民黨保定行轅調查科,參加了破壞河北保定地下黨組織,逮捕了馬玉龍等56名共產黨員,自此一舉成名。
漆玉麟為人狠辣,雷厲風行,在國民黨特務的歷次行動中,充當著急先鋒的角色,帶領大批特務肆意破壞地下黨組織,逮捕共產黨員,給黨組織帶來了嚴重破壞。
1946年7月,勞苦功高的漆玉麟升任國民黨西南長官公署二處警衛組中校行動組長,算是一個特務小頭目,然而他卻由此開始威風起來。
1947年3月,漆玉麟率領特務闖入《新華日報》重慶辦事處,不僅公然搶劫檔案,逮捕報社工作人員,而且四處鎮壓學生運動,逮捕了9名共產黨員。
1948年4月,漆玉麟率特務抓捕了時任中共重慶市委書記的劉國定和時任重慶市委副書記的冉益智。一開始劉國定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承認自己是一名候補黨員,未被敵人發現。冉益智這個軟骨頭,還沒等敵人用刑就叛變了,不僅供出了江竹筠(江姐)、李青林、李國志等一批黨員,還指認了劉國定。
劉國定被指認後很快也叛變了,兩名叛徒爭先恐後向敵人邀功,致使重慶市委、川東地下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一大批共產黨員先後被捕。
根據劉國定、冉益智的供述,漆玉麟率領特務四處破壞地下黨組織,抓捕共產黨員。1948年6月,破壞中共川東工委,逮捕了江竹筠、李青林等13名共產黨員。7月7月,破壞中共川北工委,逮捕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13人。11月,又率隊到營山、合川破壞當地黨組織,逮捕了王敏,李國志等8名共產黨員。
1949年,解放戰爭形勢發生逆轉,國民黨軍開始節節敗退。正所謂“上帝欲使其滅亡 必先令其瘋狂”,在此期間,國民黨特務的活動愈發猖獗,漆玉麟的瘋狂也到達了巔峰。
漆玉麟在成都逮捕中共川康工委書記蒲華輔,貪生怕死的蒲華輔隨即叛變,供出了一大批同志。隨後,漆玉麟率特務逮捕副書記華健等30多人,川西地下黨組織遭到毀滅性破壞。
漆玉麟瘋狂破壞地下黨組織,在國民黨特務當中出盡了風頭,立下了“汗馬功勞”,多次受到國民黨國防部二廳的嘉獎,獲得了鉅額的獎金,這些獎金是用共產黨員和革命志士的鮮血與生命換來的。
從1947年到1949年,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漆玉麟至少抓捕了120多名共產黨員,這還不包括大量的民主黨派和進步人士,他們被關押到重慶渣滓洞和白公館監獄,受到殘忍的折磨。
除了抓人,漆玉麟還參與審訊工作,老虎凳、辣椒水、釘竹籤等酷刑,都是他慣用的刑訊手段,共產黨員李青林正是被他用老虎凳將腿骨生生折斷。
審訊江竹筠(江姐)時,漆玉麟殘忍地用竹籤釘入她的十指,江竹筠忍受著徹骨的劇痛說道“竹籤子是竹子做的,共產黨員的意志是鋼鐵!你們可以打斷我的手,殺我的頭,要組織是沒有的。”
1949年11月14日,漆玉麟率特務將江竹筠等30人押往重慶歌樂山電臺嵐埡刑場,將她們統統殺害。
1949年11月27日,重慶解放前夕,漆玉麟在所長徐貴林指揮下,對關押在渣滓洞監獄的革命志士大開殺戒,製造了駭人聽聞的“一一·二七”大慘案,共有180多人殉難。
重慶解放後,漆玉麟投奔西南長官公署二處副處長楊元森,幫助他組建“四一”部隊,擔任警衛隊長。他自知罪孽深重,企圖拉上部隊到華鎣山打游擊,繼續負隅頑抗。
不料,“四一”部隊正走在半道上,卻聽說華鎣山已經被解放軍攻佔了,而這支東拼西湊組建起來的部隊根本不經打,在鹽亭縣柏樹場遇到解放軍一觸即潰,漆玉麟也成了解放軍的俘虜。
漆玉麟穿著一身國民黨士兵的衣服,在俘虜當中毫不起眼。當解放軍詢問他願意留軍還是願意回家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回家。解放軍按照對待一般俘虜的方法,給他發了路費,開了路條,讓他鑽了空子。
漆玉麟就這樣跑回了萍鄉老家,用原名宋玉成在安源鎮九荷村老家當起了農民,此時距離他離家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沒有人知道這個離家多年的同鄉竟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只聽說他在曾武漢、重慶等地幹過苦力,拉過黃包車。
善於偽裝的宋玉成裝扮成一個踏實肯幹的老實人形象,幹活特別賣力氣,性情和善,樂於助人,很快顛覆了村民們對他的印象。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逐漸適應了農村生活,每天種田種菜,時常挑著擔子到鎮上去叫賣,看上去儼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儘管他的演技騙過了絕大多數的村民,卻沒有騙過村治保主任王祥雲的火眼金睛。王祥雲向村民們打聽起宋玉成的過往經歷,但漆玉麟在這方面早有準備,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給搪塞了過去。
宋玉成不僅幹活踏實,還常常主動給集體出力,逢人便說共產黨好,因此他的真實身份一直沒有暴露。1951年土改時,他分到了四分半水田和一間房屋,還娶了個媳婦,打算一輩子紮根故土。
1956年九荷村成立了高階農業合作社,為人熱心又能識文斷字的宋玉成被社員們一致推薦擔任生產大隊會計,還被評為農業社的“乙等勞動模範”。
原本只想在老家躲過搜捕,沒想到卻躲成了“村幹部+勞動模範”,這是漆玉麟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這一躲就是7年,期間從沒遇到過任何人的懷疑。在漆玉麟看來,共產黨也沒多少招數,他的內心在不知不覺中便慢慢鬆懈下來,放鬆了警惕。
然而他並不知道,重慶市公安局從未放棄對重慶集中營那些劊子手的追捕,楊元森,張少雲,徐貴林等人均已落入法網,唯有漆玉麟始終沒有蹤跡。
1955年4月,重慶市公安局從原“四一”部隊成員口中得到供述,稱漆玉麟化名宋世元后潛逃,很可能回到了江西老家。公安幹警聞訊進行追蹤,可依然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正當公安幹警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漆玉麟卻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出場了。
1957年,安源鎮上有個人騎了一輛腳踏車下鄉,在當時那個年代,腳踏車在鄉下是極其罕見的東西,很多人連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騎了,引發了群眾的圍觀。
漆玉麟看到社員們羨慕的眼神,頭腦一熱跨上腳踏車便騎了起來,騎得又快又穩,引來鄉親們的陣陣喝彩。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幕恰好被村治保主任王祥雲看在了眼裡,他原本就對宋玉成的經歷存疑,看到這一幕越發懷疑起來,一個曾經幹苦力的黃包車伕怎麼騎起腳踏車來如此的嫻熟,此人的來歷絕對不簡單。
政治嗅覺敏銳的王祥雲決定向公安部門報案,接到報案後,安源鎮派出所向萍鄉縣公安局彙報,縣公安局向重慶市公安局發函,將宋玉成的照片發給重慶市公安局。重慶市公安局將宋玉成的照片與漆玉麟的檔案照片進行比對,結果完全吻合。於是又請重慶集中營的倖存者進行辨認,確定宋玉成就是漆玉麟。
這個潛藏9年之久,手上沾滿無數革命烈士鮮血的劊子手,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重慶市公安局立即派出偵查員前往江西萍鄉縣安源鎮九荷村抓捕漆玉麟。
1958年2月17日,重慶偵查員抵達江西萍鄉,找到縣公安局請求配合。縣公安局分析認為大年初二的拜年活動是抓捕漆玉麟的好時機,於是據此制定了抓捕方案。果不其然,漆玉麟果真出現在大年初二的拜年活動現場,於是便出現了文章開頭髮生的場景。
1965年,重慶市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漆玉麟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後來在孫家花園勞改隊中病死。這個曾經犯下滔天罪惡的劊子手,終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正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