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公元1737年),農曆七月十四日,貴州安順府縣衙內,一名年輕女子前來報案。三日前,她的丈夫上山打獵,至今未歸,希望官府派人前去找尋。
縣令曹勝元正坐中堂,看著堂下的年輕女子。女子叫張鳳,二十來歲,長得眉清目秀,膚白如玉,是少有的美人。但是女子卻穿著粗布做的衣裳,看來只是一般百姓家庭。
失蹤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名叫董剛,是名獵戶。據說董剛身材魁梧,長相醜陋,但是打獵技術一流,上山打獵幾乎次次滿載而歸。董剛在當地小有名氣,很多人都認識他。
據張鳳說,三天前的早上,董剛和往常一樣,天剛矇矇亮就帶著打獵工具出了門。直到晚上也沒有回家,因為以前董剛經常會在山裡夜宿,所以她也沒有過多擔心。
可是到了第二天中午,董剛還是沒有回家,張鳳這才覺得事情不對,連忙找到幾位與董剛相熟的幾位獵戶,請他們上山找尋董剛的下落。可是幾名獵戶上山找了一下午,也沒看到半點董剛的蹤跡。張鳳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才來報了案。
聽完張鳳的講述,縣令曹勝元皺了皺眉,覺得有些難辦。縣城周圍山多路險,假如董剛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崖,上哪裡去找?更何況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失蹤在山上,很少有能找回來的,即使能找回來,也是一具屍體了。
但是畢竟是官府,是為老百姓服務的部門,曹勝元只好派了五名衙役,又招募了十多名經驗老道的獵戶,一起前往董剛經常打獵的幾座山尋找。
十幾個人在山裡找了三天,翻越了六座大山,還是沒有找到董剛。大多數人都覺得董剛肯定凶多吉少,也許是掉下了山崖摔死了,也許是被毒蛇要死後,屍骨早就被野獸啃食殆盡了,所以才找不到。
不過不管怎麼樣,董剛徹底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也不可能一直派人找下去,張鳳也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幾個月後,董剛的家裡人和張鳳給他辦了葬禮,立了一座空墳。
本以為此事就此結束了,可是不久之後,董剛的弟弟董城來到縣衙報案,說他的哥哥並不是上山打獵走失的,而是很可能被他人殺害了,所以他請求縣令重新調查此案。
據董城說,董剛失蹤後沒多久,他有好幾次發現,夜晚時有個男人的身影在董剛家周圍鬼鬼祟祟地徘徊,但是那個男子身手矯健,他好幾次想追上去,都被那個男人逃走了。
因此他懷疑,張鳳很可能與那個男人之間有姦情,而且一定是董剛失蹤以前就有姦情了,不然兩個人不可能這麼快就勾搭到一起。
董城說完,縣令曹勝元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張鳳長得貌美如花,又那麼年輕,本就有不少男人覬覦她的美色。如今死了丈夫,肯定會有人按耐不住,去蹲牆角的。
但如果就此推斷董剛是被人殺害的,未免有些說不過去。而且俗話說得好,捉賊拿髒,捉姦拿雙。你董城連姦夫是誰都沒搞清楚就來報案,怎麼讓人信服。
因此曹勝元覺得董城完全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便直接叫衙役將董城趕了出去,並說什麼時候把姦夫捉住了,再來報官。
董城灰頭土臉出了府衙,不過他不打算就此放棄。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董剛是山上打獵失蹤的,董剛打獵水平一流,對山上的情況非常清楚,而且具有非常強的野外生存能力,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怎麼可能在山上走失?
董城與董剛的兄弟感情非常深,他立誓一定要捉住那個姦夫,搞清楚董剛到底遭遇了什麼。所以他接連幾天晚上,都蹲守在張鳳家周圍,可那個姦夫好像是知道有人要來捉他似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第二年夏天。這年夏天暴雨不斷,安順府轄區很多地方都發生了山體滑坡。又一次暴雨過後,一名獵戶來到府衙報案,說是發現了董剛的屍體。
曹勝元立馬派捕頭石青帶了三名衙役,跟隨獵戶趕往現場,又派人通知了張鳳去認領曹剛的屍體。
石青到達現場以後發現,董剛的屍體是因為山體滑坡露出來的,因為時隔一年,屍體已是一堆白骨。獵戶是因為認出了屍體身上的衣服,才斷定屍體是董剛的。
石青圍著現場轉了幾圈,發現了幾個疑點。第一,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半山腰,這裡沒有懸崖峭壁,不符合他們以前對董剛失足墜崖摔死的猜想。
第二,屍體是被大水從泥土裡衝出來的,那就說明屍體原本是被埋在土裡的,而短短一年時間,屍體是不可能這麼快就深深陷入泥土裡。當然,屍體也不可能自己鑽到土裡去,所以屍體只可能是人為埋下去的。
第三,屍體身上的衣物只有腐爛的痕跡,沒有半點野獸撕咬的痕跡,這更說明屍體從一開始就被埋在了土裡。
第四,張鳳說董剛失蹤時是外出打獵,可石青找遍了周圍半徑幾十米的地方,也沒有發現任何打獵用的工具。所以他懷疑董剛的死沒有那麼簡單。
石青馬上派了一名衙役回縣裡通知縣令曹勝元,並讓他帶一名仵作過來驗屍,那名衙役前腳剛走,張鳳就邁著妖嬈的步伐緩緩而來。
石青看著張鳳,發現她似乎比一年前更美了,體態婀娜,與其他守寡的女子完全是兩個模樣。張鳳走到跟前,一看見董剛的屍體就立馬撲了上去,埋著頭大哭起來。
但細心的石青發現,這張鳳完全是雷聲大,雨點小。扯著嗓子哭了一刻鐘,卻只是眼眶微紅,而那唯一的幾滴眼淚也像是硬生生憋出來的,而且是憋得很痛苦的樣子。
哭完以後,張鳳站起身,裝模作樣地擦著眼淚。她對石青說,她立馬就把董剛的屍體運回去,好讓他入土為安,說完就要上前挪動屍體。
石青立馬攔住了張鳳,說馬上會有仵作過來驗屍,讓她等等。聽了石青的話,張鳳神色怪異起來,連忙說不必驗屍。
石青則癟了癟嘴,問她難道就不想搞清楚丈夫的死因嗎?張鳳神色更加怪異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這立馬讓石青想起了去年董城來縣衙報案的事情,難道董剛真的是被人殺害的?
很快,縣衙的仵作來到了現場,透過對屍體的查驗,發現屍體的顱骨有明顯的鈍器擊打的痕跡,導致顱骨碎裂,胸前有三條肋骨也有骨裂的情況,仵作由此推斷,董剛很可能是被人打死的。
聽完仵作所說,石青立即下令,將張鳳逮捕,押回衙門受審。張鳳大驚失色,擺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質問石青憑什麼抓她。石青只說了一句,回衙門你就知道了。
府衙內,曹勝元坐在中堂之上,下面跪著張鳳和董城兩人。石青帶著張鳳回到府衙時,就立馬派人把董城也帶了過來,目的是讓他與張鳳對峙。
曹勝元怒目而視,率先開口質問張鳳董剛到底是怎麼死的。張鳳一邊哭,一邊說董剛真的是出門打獵失蹤的,至於怎麼死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張鳳話音剛落,董城立馬問她,去年夜裡在她家周圍轉悠的男子到底是誰,是不是她的情夫。張鳳哭得更加厲害了,說董城完全是血口噴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在府衙裡大吵起來。曹勝元猛地一拍驚堂木,讓兩人安靜下來。他早就聽了石青的彙報,也深深懷疑張鳳聯合情夫殺了董剛。
曹勝元也不飛花,直接叫衙役給張鳳上了拶刑。拶刑多用於女犯人,是使用木棍或類似物體夾犯人的手指或腳趾,通常在木棍中穿洞並用線連之,將受刑人的手、足放入棍中間,在兩邊用力收緊繩子,很容易導致雙手殘廢。
拶刑之下,張鳳疼得死去活來,慘烈的叫聲充斥著整個衙門。一刻鐘後,她終於支撐不住了,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招了。
那要從三年前說起,張鳳從小就長得好看,長大之後更成了十里八鄉的人盡皆知的美人。但是張鳳自幼家境貧寒,父親年輕時上山打獵摔斷了腿,家裡只靠母親做著山腳下的幾畝貧瘠的地苦苦維持生計。
正因為張鳳生得美,家境又貧寒。所以沒少被人欺負,很多男人都想對她圖謀不軌。有幾次都差點被人綁到山上侵犯了,好在一個叫葉劍的男子將她救了回來。
張鳳和葉劍兩家是鄰居,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葉劍的父親是名武夫,他從小跟著父親學武,加上自己本身身材高大威猛,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葉劍救了幾次張鳳以後,兩人的關係更加親密了,漸漸相愛。兩人郎才女貌,雙方父母本來是支援的。可就在兩人準備訂婚的時候,一次張鳳上街趕集,被一名叫劉三虎的富商看中了。
劉三虎一路尾隨張鳳到了她的家中,開口就是一百兩銀子,要納張鳳為妾。而張鳳早就心有所屬,怎麼可能答應他,直接就把劉三虎趕了出去。
誰知這個劉三虎是個出了名的惡人,憤怒之下,他回家帶上幾名惡僕,將張鳳家中砸了個遍,還侵犯了張鳳。毫無勢力的張家根本沒辦法反擊,甚至不敢去報官,只能忍氣吞聲。
但這件事很快傳到了葉劍的耳朵裡,心愛的女人被他人褻瀆,他如何忍得了。仗著自己有幾分功夫,葉劍直接跑到劉三虎家中報仇。可是劉三虎家裡養著好幾個武功高強的打手,葉劍不光沒報得了仇,還被打得昏死過去。
葉劍被救醒之後,他明白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根本鬥不過劉三虎,所以他毅然決定進京參加武舉考試,若是考上了,那他就有實力對付劉三虎了。
葉劍走後,張鳳被劉三虎侵犯的事情很快傳開了,從此所有人看見張鳳都對她指指點點。可偏偏這個時候,張鳳的父親又病急,急需銀子治病救命。一貧如洗的張家那裡拿得出銀子啊,只能眼睜睜看著父親病危。
就在這時,董剛主動找上了門,他年紀已經不小了,由於自己長得醜陋,一直說不上媳婦兒。而張鳳被劉三虎侵犯以後,也沒人敢娶她。但董剛不在乎,他見張鳳長得漂亮,決定拿出二十兩銀子買下張鳳。
沒有任何辦法,為了給父親治病,張鳳只能答應了董剛。兩人很快就成了親,可是董剛真的太醜了,而且很不愛衛生,身上總散發出惡臭,每次行房時,對張鳳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就這樣過了兩年,葉劍灰溜溜地回來了,他並沒有透過武舉考試。就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付一般人還可以,可是面對高手雲集的武舉考試,根本不夠看。
葉劍得知張鳳嫁為人妻後,曾多次去找她,一開始他只是單純想去看看張鳳過得好不好,並沒有其他的想法。可是一來二去,兩人漸漸舊情復燃。
由於董剛經常出去打獵不在家,葉劍就在半夜潛入張鳳家裡,兩人開始偷情。一天深夜,趁著董剛不在家,葉劍再次潛入張鳳家裡。就在兩人你儂我儂之際,董剛突然回到家中。
見到自己媳婦兒和別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董剛自然怒不可遏。他抄起柴刀就朝葉劍砍去,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可畢竟葉劍是練過武的,董剛根本打不過,他立馬跑出門外,想要曝光這對姦夫淫婦。
在當時,男女偷情被捉住後,會被判處和姦罪,《大清律例·犯奸》的第一條就明確規定:“凡和姦,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因此在看見董剛往外跑時,張鳳和葉劍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情急之下,葉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柴刀,用刀背朝董剛的腦袋砸去,他本是想把董剛砸暈,誰知道因為太緊張,失手將董剛砸死了。
看著倒在地上的董剛,兩人都慌了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後來兩人商議之後,合力將董剛抬到山上掩埋,兩天後張鳳又到官府報案,謊稱董剛外出打獵失蹤。
董剛死後,葉劍更加頻繁地與張鳳偷情,卻不巧被董城撞見,還差點被抓了個現行。又打聽到董城去官府報了案,所以葉劍從此再沒有去過張鳳家。為了掩人耳目,兩人時常會在白天跑到山上幽會,所以董城才沒能抓住葉劍。
董剛的屍體被發現後,張鳳大感不妙,一開始她準備儘快將董剛的屍體運回家掩埋,以此來掩蓋真相,可誰知被石青看出了端倪。
聽完張鳳的供訴,石青立馬帶人將葉劍緝拿歸案,抓住他時,他還在河邊釣魚。他堅稱董剛的死和他沒有一點關係,直到他在府衙看見張鳳時,才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至此,案件終於真相大白,兇手全部被抓住。最終張鳳和葉劍兩人因和姦罪,殺人罪,被判斬首示眾;富商劉三虎因和姦罪(清朝大部分強姦罪都會被判定為和姦罪),被判罰銀100兩,仗責八十。
自古姦情畢生禍端,無論何時何地,都應遵守倫理道德。張鳳和葉劍因姦情被發現,合謀殺害了董剛,但最終逃不過法律的懲罰,被斬首示眾。此案中雖然兩人也是受害者,但他們不應該觸犯倫理道德,更不應該違反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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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探案歷史-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