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軍婚很多年,也沒有住到家屬院,所以,逐漸習慣了一個人。
很多節日都淡了,甚至春節都習慣了他值班!
後來,生日,情人節等等,那種極度期盼,憧憬,還有暢想的小兒女情態在日復一日的孤獨終耗盡,變成了淺淺淡淡。
去年的七月,那時還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整個人是懵的。
有兩個穿軍裝的人每天陪我聊天,不厭其煩地鼓勵我,安慰我。
其中一個每晚開解我,直戳要害,沒有介意我的負能量滿滿。
我逐步走了出來,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以為我真的已經徹底放下,徹底走出來了。
直到這個中秋才發覺,第一次陣痛是接受他的離去!
第二次陣痛才剛剛開始,我要接受從此後平凡歲月裡,任何節假日,萬家團圓的日子,都是我和孩子兩個人過!
而且,孩子還小,我得調節氣氛,我得臉上帶著笑,我不能愁雲慘霧,我不能回憶往事。
他在時,我和他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比如在吃的方面,孩子不吃,我們倆一起吃,吧唧吧唧,邊吃邊聊。
他的存在讓我有一種同類就在身邊的感覺,踏實,篤定。
雖然我們時不時吵個架,也有了一些嫌隙。
總體說來,我們屬於一類人。
2
現在,他不在了。
孩子口味和我不太一樣,每當吃東西的時候,內心莫名感到失落。
從前從未想過,原來有一天有一個可以吃到一起的人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我燉了一鍋羊肉,涼拌了一個海帶絲。
孩子回來吃了一碗米飯,不愛吃海帶絲。
我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那盆海帶絲,自己吃了一半。
往事潮水一般湧來,不敢想,怕自己一想,就陷入其中,被萬丈波濤拍打……
退役軍人事務部通知讓開一張公婆仍然在世的證明,我給大姑姐說了,她很利索地答應了。
他去世後,組織上會每個月給一點錢,是指定給公婆的。
雖然不多,聊勝於無吧。
我好久都沒和大姑姐聯絡了,他的突然離去讓我們五臟六腑都疼。
大姑姐隔了一天就把證明發過來了,順便問我和孩子還好嗎?
我說我膽結石犯了,要做手術卻不敢做的種種顧慮。
大姑姐急切地說,來我家,我照顧你。我知道你太難了,可又有什麼辦法,爸爸媽媽和姐姐都老了……
是的,我闖過了第一次陣痛,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實!
可我仍然要適應第二次陣痛,就是綿長歲月裡,他是真的不在了,風霜雨雪都得我一個人擔著。
平時忙碌著倒是沒什麼,能夠真正從心底接受,可能直到各種節假日都坦然面對,一笑了之,才是真的接受了。
3
得有多堅強,才能徹底修煉到無堅不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有時自己都迷茫。
有個朋友給我說,他有點抑鬱了。
去醫院測試了,輕度抑鬱!
他由衷地說,覺得我很強大,這樣的難關都能闖過來。
我嘆了口氣,笑笑,說,可能內心的責任和義務撐著,放不下,挺著,才到了現在。我也有脆弱的時候,我沒那麼堅強。我像個話癆一樣和朋友事無鉅細地聊天,負能量滿滿;像個神經病一樣抖音買了兩個玻璃碗,某寶也買兩個玻璃碗,我到底要這麼多玻璃碗幹嘛?誰知道呢。
我今天去做了一下頭髮,熬了三個多小時,燙了捲髮,劉海也燙了一下。
出得門來,我對著理髮店的鏡子笑了笑。
我去市場買了羊肉和排骨,又買了紅提和蘋果一路拎回來。
骨子裡可能繼承了我媽的韌性吧。我拎著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怎的,想起好多年前,我媽明明沒什麼事,卻花費好幾個小時化妝、打扮,然後上街。她去街上逛一圈,買一袋瓜子,買一袋香蕉片之類的零食,回家的時候拎著一堆的菜,臉上帶著笑……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媽一定是有心事,她卻沒法說出來。
我爸是直線條的人,略自私,從不懂女人。
我和妹妹都還小,也不懂女到中年的孤獨寂寞冷。
親戚倒是很多,我媽算是嫁得最好的一個,她好面子,怎麼肯對幾個哥哥說自己過得不開心呢?
於是,她化妝,穿高跟鞋,逛街,買菜,一個人做餃子。
然後,叫上喜歡的朋友唱歌,打麻將……
4
我終於懂她了。
懂我媽的欲言又止,懂她的心事重重,懂她的言不由衷。
只可惜,是在她去世四年之後。
記錄完這些文字,心裡舒服多了。
其實,我一貫討厭熱鬧的呵。我媽在時,無論什麼節日都一大堆的親戚在一起,我們家一個屋子打麻將,一個屋子下象棋,還有一個臥室一堆人在打撲克,客廳裡是喝酒的一撥人,餐廳是搖骰子的另外一撥人。
我那時候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清靜過日子呢?
前夫也是喜歡清靜的人,我們倆在一起經常看電影,喝茶,有時晚上聊天到半夜。
等到他們一個又一個地離開了這個人世,我居然在黑夜的燈下忽然覺得從前真熱鬧,真好。
人,真的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