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草原,順著山丘柔和的曲線,微瀾般起伏綿延,仿若一望無垠的大海,橫亙眼前。午後的陽光,斜照在茸茸的草地上,溫暖而又和煦。原野中,閒逸安然的牛羊、悠悠自在的馬匹,群聚或是獨處,星辰般散落。細小而潔白的帳篷,若碎花點綴於綠海。託乎拉蘇,就這樣如一卷寬幅畫卷,徐徐展開,讓我們留連不止。
這片草原,懸於海拔2000-3000米,是完全天然、原始、原生態的空中草原。
清晨,離開新源縣城,取道伊寧方向,往北山而去。汽車駛離城市,順著公路,直直向前。高大挺拔的白楊,將碧綠的田地,切割成方方正正。遠方的山野,因距離變得低矮,一大片紫色的雲彩,長長淺淺,浮於林脊,懸在山腰。伊犁河谷,夾於南北山脈之間,綠意盎然,生機四溢。
接近山區不久,汽車拐入一條滿是灰塵,布有工礦企業的通道。路況開始顛簸,大貨車往來不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必須忍受不斷搖晃的考驗。隊長一直盯著他的手機,上面有GPS等高線和線路即時圖。同沈師傅反覆溝通,原來行進的路線,與下載的軌跡方向雖同,卻隔了一道山樑。最終,大家認同沈師傅繼續前行,雖然他也是第一次往託乎拉蘇,路線是向朋友諮詢得來的。
車向前行,我對天山的廣袤與多樣,也有了新的認識。路雖是隔道山樑,但相距亦遠,需前行數十公里後,橫切轉向方能匯合。眼前,溝谷的貧瘠,與山下的平原,完全成了兩極世界。沿路多是裸露土坯,極少有灌木與雜草,渾然的荒蕪慘淡。
(翻過山埡,綠意始生)
顛簸、顛簸,還是顛簸。車搖搖晃晃,於爛路中前進。由溝谷攀上一道高坡,再轉入一條河谷後,綠色開始出現,漸而繁茂、豐富,最終隨著海拔的攀升,變成了草原。在一道開滿鮮花的山樑邊,我們大呼停車。師傅發現輪胎漏氣,需要換胎,隊長幫忙。餘下三人,則奔向草地,自由快活。
此時,天空澄澈碧藍,白雲悠然飄浮,天地間洋溢青草的氣息。一大片紫色的野花,長飄帶般,覆于山坡之上,佔據好大一片區域。抬眼,丘陵起伏,青草順著起伏的山勢,鋪滿了視野中的道道山丘。高高的山崗上,牛群肆意而又悠閒,剪影般映在山樑的雲彩裡。
興致而歸時,卻見隊長孤獨地守在車邊,司機不見蹤影。一問才知,居然備胎也有問題,師傅搭車修理去了。這荒郊野地,雖車來車往,但離居民區甚遠,來時亦是困難,耗時不少。簡單的換胎問題,一下搞複雜了。雖是懊惱,可也無奈,只有等待。未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個小時,直到師傅從新源縣城採購了兩個新胎過來。
繼續前行不久,爬上一道高坡。回望來路,隨著海拔的升高,視野豁然開朗,連綿的丘陵山巒,若綠海斑斕,波濤滾滾,越於天際。這讓我想起滇藏線的情景,亦是高海拔的視角,同樣的山海奔騰,凝於一瞬。只是前者青碧綠嶺,後者蒼黃莽莽,格調不一,氣勢卻是相似。五個小時的停車地,在這宏篇巨幅裡,是公路勾勒出曲線的一個小點。悔意頓生,早知山上有如此風光,就該爬上高嶺,而不是呆在下面,白白浪費了這幾個小時。
近草原時,我們與預計的軌跡匯合,那條路正在維修,處於封閉狀態。此次彎道前來,並未白跑,應為正途。託乎拉蘇草原,已開始修建景區,未正式營業。
本是落差極大的山丘谷地,到這裡,變成遼闊無際的山間平原。路的左邊,坡度漸升,連著巨大的丹霞地質山嶺。右邊,地勢漸緩,寬廣的草原鋪陳而開,延伸至遠處的峽谷。谷的對面,一道綿延,披著草坡的山麓,緩緩上升,形成長長的山脈。從公路上看去,青綠的草原,夾於兩條山脈之間,遙遙望不見盡頭。
託乎拉蘇草原,這塊天山深處的美玉,生機勃勃。汽車下山,沿著斜陡坡開向草原時,各色的畜群及白色的牧點,便若細小而又繁複的亮點,在陽光的照耀下,播撒於平坦寬闊的草場。及待行近,只見數不清的牛羊、馬匹,悠閒自在地在草場上覓食、休憩;牧民的帳篷,碎小白花般,鑲綴於草原;放牧的哈薩克人,騎著高頭駿馬,行視其中。
前行許久,風景皆是如此。天地間的美景,就這樣一直在眼前流淌,真是太過奢侈。五個小時的滯留等待,彷彿上蒼要賜予美食之前,讓我們先飢腸轆轆,然後饕餮盛宴,真是太值得了!
我見過青海湖邊的牛羊成群,顯得緊湊和集聚,略有倉促之感;也見過祁連山麓放養的羊群,如星辰點點,但遙不可及。而在託乎拉蘇,是生生地從草原間穿行而過,這夏季牧場的生活氣息,如詩若畫,亦為宏圖大卷。行於其間,自己也儼然成為美景中的一部分。
太陽漸漸西去,高緯度長白晝的新疆,也耐不住時間的流逝。漸入黃昏的光線,變得柔和、暈黃,給草原、牧點、畜群,染上一道祥和的氣息。汽車行過一道山坡時,見有一些牧民在坡上休息,沈師傅遂將車駛出道路,開入草原,上了坡頂。
高地之上,閒坐著幾位哈薩克牧民,摩托車停在一旁。從坡頂看去,下方的草原,鋪散而開,夕陽映照下,略顯微黃。山丘緩緩變化的坡脊,似道道交錯而又平和的曲線,綿向遠方。峽谷對面的山巒,墨綠的雲杉林,黝黑而幽沉。草原的帳篷邊,裊裊炊煙緩緩升起。勞作之後歇息的氣氛,似乎在整個草原上,蔓延開來。
一位哈薩克老人騎馬前來。這裡的馬,個高挺拔,體健利落,肌肉感十足。人騎馬上,顯得魁梧、精神。老人和善,不僅讓我們拍照合影,還讓我上馬試騎。
說到騎馬,我很感興趣,多年前在蒙古草原上縱馬賓士。老人下馬後,我興致滿滿。不料,仔細一看,那馬居然是沒有馬蹬,只有鞍墊。這一下,上馬也成了困難。在老人和朋友們的幫襯下,我爬上了馬背。跨上高頭駿馬,卻全然沒有別人的精氣神,因為高度和缺馬蹬,心中滿是不安。待老人牽馬走起,更覺極不穩當,不由連連大叫,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夏老師上馬,比我穩妥多了,人也自在。夏老師年長,又是女性,讓我羞為男子漢。沈師傅就不一樣了,不僅上馬容易,還在縱馬奔跑,讓人羨慕。現在回想起來,在託乎拉蘇草原,沒能縱馬賓士,真有些後悔。最後,我跑到車上,找了一個哈蜜瓜,感謝哈薩克老人的善意。
告別高坡上愜意的黃昏,天色暗了下來。隊長與沈師傅開始有點著急,晚上的住宿還沒著落。路繼續坑坑窪窪,車接著搖搖晃晃。草原寬大,人也稀少,路過一些帳篷,均無法提供住宿。邊行邊問,瞭解到前方僅有一個招待所之類的點,否則只能再行幾十公里出山。坑路漫漫,急也無妨,只能低速前行。
這天山深處,孤車遊走於荒嶺野道,心中不免彷徨和忐忑。此時的峽谷,已完全入夜。深藍的夜空,月兒低懸,散出一股涼意。谷地空曠處,只見窗外陡峭的山嶺上,雲杉林濃成一團墨黑。若是狹窄處,車燈對映下,或是岩石峭壁不時突兀而出,或者坑窪土路上,餘光沒入虛空。一行人,乘著不斷搖晃的汽車,緩慢前行。不時,會有摩托車迎面而來,多是載人入山。明天就是古爾邦節,遠行的人們,正連夜趕回,與家人團聚。相向而行的我們,則期盼著早些到住宿點,尋到安全與溫暖。
夜漸深。行過許久,路過林站,看似有客棧,卻沓無一人,無半點亮光,希望升起又落下。我們開始做好夜行出山的準備。又遇一林間營地,有住宿,但無食物。不過得到一個訊息,前有火車站,可能有飲食與住宿。這偏僻山谷,既無鄉鎮,也無村落,居然還有火車站,讓我感覺詫異與驚奇。事實確是如此,當行至一片類似建築工地的時候,真有鐵軌和人家,可以提供飲食,也答應讓我們住下,一顆心方完完全全落地,慶幸不已。
附:美食“小巴依”羊肉,盡然就來自於託乎拉蘇。真是空中草原,方出如此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