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幫套”的啞巴
文/於世濤
“啞巴”是解放以後廟上還俗的喇嘛。因為還俗時已經二十六、七了,光棍兒一人生活了多年。他一沒房子,二沒積蓄,連吃飽自己的肚子都費勁,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後來,在好心人的撮合下,過起了“拉幫套”生活。
“啞巴”其實不啞。小時候因為家裡太窮,體弱多病,孩子忒多怕養不活他,六歲起就被家裡舍到廟上求生。天性不愛說話的他,大字不識,啥也不會幹,只能打雜兒。因為年齡小,貪玩兒,幹活總好出差錯,因此常常受到師傅的訓斥和打罵。久而久之,就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了。等長大以後,他身強力壯,飯量特別大,廟上的體力活大都由他幹。除了唸經之外,幾乎不說話。還俗以後,抑鬱的性格和生活的壓力使他總是低頭幹活,從不吭聲。所以大夥給他起個綽號叫“啞巴”。
說起“拉幫套”,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因為那種特殊年代產生的特殊陋習在當今社會已經絕跡了。在解放前或解放後封閉落後的東北農村,家裡男人的身體不好,人口多,生活又困難,就把娶不上媳婦的光棍兒招到家裡來,幫著幹活,掙錢養家,晚上還讓自己的老婆和光棍兒睡覺。這期間掙的錢,生的孩子都是這家的,和“拉幫套”的無關。說到底,“拉幫套”的就是通過出賣勞動力來換取“合法”的性權力,是對婦女人權的嚴重侵害。
“拉幫套”是一種愚昧的社會陋習,但也是生活所迫,對雙方的當事人都是很殘忍的事。“啞巴”就是在沒房子住,沒錢娶媳婦,沒地方吃飯的情況下,幫別人拉起了幫套。還別說,自從他入贅開始“拉幫套”之後,吃飯及時了,衣服有人洗了,襪子有人補了,能睡熱乎炕了,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家了,他義無反顧地融入了這個家庭。
但“拉幫套”畢竟不是光彩的事,村裡人都看不起他,他自己也覺得抬不起頭來,索性就真正變成了“啞巴”。不管誰和他說話,總是用搖頭和點頭表示回答。
有一天,“啞巴”到我家來找媽媽借錢,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原來,他的侄子(村裡人都說是他兒子,是他和這家女人生的。)感冒發燒,沒錢買藥,是想借一元錢到供銷社買正痛片給孩子吃。從他笨笨磕磕的話語和急切的表情裡,我看到了一種純樸的父愛。媽媽不光借給他一元錢,還把家裡存的一些止咳、鎮痛、退燒的藥送給他。
對於“拉幫套”的來說,結局大都是悲慘的。等到他年老體衰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往往被人一腳踢開,流浪街頭連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但“啞巴”是幸運的。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啞巴”開始自立門戶,承包了十多畝地。“啞巴”力氣大,肯吃苦,能幹活,不幾年就自己蓋起了新房,日子過得蠻有滋味。後來,“啞巴”和那個女人生的孩子(一兒一女)都長大了,也都成家立業,並認祖歸宗到“啞巴”門下。他們不光改口叫了爸爸,還給“啞巴”養老送終了。
現在,“啞巴”已經去世多年,他是我唯一親眼見到的“拉幫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