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劇集《英文系主任》裡，英語文學系的頹敗景象以及年青一代和老一代的撕裂讓人觸目驚心；在現代生活中，文學彷彿被逼進了角落。
“這年頭，還有誰關心文學啊？”我們不禁要問。
但文學真的衰落了嗎？
有人想從文學裡讀到故事，有人想從文學裡讀到生活，也有人想從文學裡找到力量。但文學究竟是什麼呢？為什麼我們總是能夠被它擊中？為什麼總有人狂熱地愛著它？
或許下面這五本書能夠拼湊起一個模糊的答案。不管怎麼說，真正的答案在閱讀者的心中。
01
《未被摧毀的生活》
李偉長 著
譯林出版社，2021-9
李偉長的這部《未被摧毀的生活》能給人帶來一種久違的、關於閱讀的親切感。
讀完整本書來到後記，我們似乎能找到這種親切感的來由。作者在給孩子閱讀《柳林風聲》時，講到鼴鼠先生到獾先生家中，而獾先生家中的廚房是個有魔力的地方：
“大雪的天，靠著爐火，餓了就吃點火腿和洋蔥，不必受凍，不至捱餓，而後渾然大睡，等待春天的到來，等待雪退冰融，等待水流再次潺潺。不用焦急，甚至連耐心都用不上，春天自然會像往年一樣準時抵達。”
所謂“未被摧毀的生活”，或許就是這樣踏實的生活。這是一本“踏實”的讀書隨筆，你很難在書中找到炫技式的描述和高深的文學理論，作者透過自身的經歷，講述經典作品和作家如何作用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書中最觸動我的章節是《我們村的凱魯亞克》。一本被文藝青年奉為聖經的《在路上》和這本書的作者——被看作是“垮掉的一代”代表人物的凱魯亞克，該怎麼讀？按照常規的閱讀方式，我們或許該尋找美國“垮掉的一代”興起的時代背景、那個年代的潮流，以及不同年代的評論家和作家們如何對它作出回應。李偉長把自己村子裡的一位叔叔的經歷和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合在一起寫，叔叔在鄉村生活與打工生活中無望地反覆來回，最後還是回到故鄉。
於是作者這樣思考《在路上》：
“更應該感嘆的不是迪安們的命運，而是生活本身。真正偉大的是生活，被摧殘了這麼多回，還能死去活來，還能柳暗花明……回到日常既是慘淡的勝利，也是溫柔的投降。……我們所念念不忘的生活又是什麼呢？我理解為一個動詞，就是去生活著，以及奔赴未來的疲倦之後又復燃的慾望。”
傑克·凱魯亞克，美國小說家、作家、藝術家與詩人，也是垮掉的一代中最有名的作家之一。他最知名的作品是《在路上》。/wiki
頗為難得的是，我們還在書中看到一位“職業讀書人”對於閱讀和寫作這件事的嚴肅反思。在寫君特·格拉斯的《格拉斯的洋蔥》裡，李偉長回憶了青年時期寫作書評的動機與過程。在回看早年間的書評時，作者才發現青年時期所缺少的經驗、積累和成熟，才看見早年間閱讀與寫作的侷限性。
在《未被摧毀的生活》裡，你會發現蘇珊·桑塔格、勞倫斯·布洛赫、納博科夫、奈保爾、波德萊爾、雷蒙德·錢德勒等作家的作品，之所以能夠成為經典，是因為我們或許並不需要“用力”地去閱讀。
它們就是大雪天時，給我們提供庇護的帶著爐火的小房間，我們陷入其中冬眠，醒來時就能發現春日已至。
02
《如何閱讀世界文學》
[美] 大衛·達姆羅什 著，
陳廣琛、秦燁 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12
什麼是世界文學？我們為什麼要閱讀世界文學？
哈佛大學比較文學教授大衛·達姆羅什認為，不論是經典的還是當代的文學作品，都有著複雜的歷史包袱，作家和讀者都被自己身處的時代塑造。
“如果偉大的作品被恰當地翻譯、仔細地閱讀，將能開啟我們的眼界，挑戰我們經不起推敲的成見，並推進文化之間的理解和對話。”
疫情之後，當我們體會過更加封閉的時刻，就更能夠體會到“理解”與“對話”為何如此珍貴。
作為比較文學的教授，大衛·達姆羅什的這本書給我們打開了一個近乎無限的文學宇宙。在古代世界裡，口述如何變成文學？不同地區之間的最初的神話，有哪些相似？不同的地區，如何書寫“悲劇”這一永恆的主題？
從文學最初成型的時期開始，我們順流而下，進入更加寬廣的文學海洋。杜甫和華茲華斯的詩歌跨越時間和空間，有了共振；《西遊記》和《馬可·波羅》也成為了有趣的映照；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則和康拉德的《黑暗之心》放置在同一章節，以思考帝國和殖民主義對文學的塑造作用……
即便你沒有讀過本書中提到的作家和作品，也不必擔心。因為本書就是一部索引，帶我們從比較文學和世界文學的角度感知文學。
讀這本書時，我想起去年大火的美劇《英文系主任》。劇中日漸衰敗的文學課堂就是當下文學的處境，年輕的人們排斥經典，經典文學越發被邊緣化。或許，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去閱讀文學。
《英文系主任》劇照。
03
《極樂生活指南》
孔亞雷 著
鑄刻文化 | 上海文藝出版社，2021-12
把這本書翻到第323頁，你會看到附錄。每篇文章中的作家、藝術家列表和相關書目，作者已經悉心地按照前後順序一一為你列好。
這是一種極為冒犯且功利的讀書方式，但當我看到列表中的諸多陌生的作家和藝術家的名字時，卻突然對這本書有了一種放心——我確信它會帶來不一樣的閱讀體驗，也確信它能夠擴充套件我關於文學和藝術的認知版圖。
作者孔亞雷是作家，也是翻譯家。他寫過《不失者》《李美真》，也翻譯過萊納德·科恩的詩集和保羅·奧斯特的小說。他解釋這本《極樂生活指南》的由來是“對一種盲目而神秘的，謎一般的愛的解答……只有透過寫作，透過反覆地重讀和思考，從而緩慢精細地寫出一篇評論，我才能得出答案。”
孔亞雷並不是“文學的僕從”，他的書寫並不是“安利”，而是極為嚴肅的思考，甚至這種思考是必須要有儀式感的思考。
在《斯通納》的書評裡，孔亞雷藉著主角的命運發出質問：“我活過。難道這還不夠？難道你期望只有光沒有黑暗？只有幸福沒有痛苦？難道你期望有絕對的純潔和正直？”在斯通納的人生裡，孔亞雷看到了一種不可掙脫的灰色地帶。
在寫《2666》的書評時，孔亞雷乾脆模仿波拉尼奧的風格，把書評分成了五個部分。第一部分裡的主角“評論家K”，正是作者自己：“在尋找（並享受）世界新聞學方面，他就像一隻靈敏而不懈的獵犬，或者一頭專門擅長找松露的豬。”這種大膽的介入，甚至是有些“自戀”的筆觸，讓評論變得更有觀賞性和挑戰性。
孔亞雷帶著極強的個人風格瀰漫在書本各處，對某些作品的評論，甚至顯得“冷酷”。比如在評價維勒貝克的《地圖與疆域》時，他說：“跟當代的許多著名小說一樣（比如《1Q84》），它值得一讀，但不值得再讀）。”評論科恩的詩歌時，他說：“我們常常都忘了自己會死，不是嗎？所以我們才會成為不失者。所以我們才會糟蹋自己好不容易才輪到的人生。所以才有政治和戰爭、欺騙和罪惡。”
總之，雖然書名帶著“極樂”，但字裡行間卻透著一種嚴肅和冷峻。事實上，它不是“極樂生活指南”，而更像是“嚴肅思考和閱讀指南”。如果你苦惱於不知道選擇怎樣的“世界文學”進行閱讀，請一定不要錯過它。
04
《不止讀書》
魏小河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2022-1
如果你喜歡在B站上看讀書Up主的分享影片，你的推送流裡很可能會出現魏小河的影片。在這本《不止讀書》的簡介裡，魏小河被形容為“最懂年輕人的書評人”。
當下年輕人的特質之一，就是和社交網路共同成長。社交網路塑造了這一代年輕人知識獲取的方式，當我們感嘆年輕人離不開手機時，其實年輕人離不開的是社交網路。
魏小河為什麼懂得年輕人？在這本《不止讀書》裡或許能找到答案。他形容沈從文是“第一代北漂”，他說張北海是“紐約客”……能夠迅速地讓人對一位作者發生興趣本身就是一種技巧，需要長時間的鍛鍊。或許正是在社交網路上輸出，讓魏小河能夠把作者和作品用貼近年輕人的方式進行講述。
但“社交網路”“年輕人”並不意味著“膚淺”，在這本書中，我們能夠看見魏小河清晰的閱讀版圖，中國的與外國的、傳統的與當下的都在其中，字裡行間能夠體會到魏小河作為一個閱讀者的真誠。在寫到《簡·愛》時，他討論傳統經典文學在當下的境遇，並不避諱自己“讀《簡·愛》，我卻總是覺得不耐煩”。
這是很多人都會面對的困境，脫離了時代背景，我們如何讀懂舊時代的文學？我們能夠抵禦這種無法共振的小說帶來的無聊感嗎？
社交網路塑造了這一代年輕人知識獲取的方式。/unsplash
所以，回到魏小河在文章中提出的問題，在讀完一本書之後我們可以問自己問兩個問題——“我喜不喜歡”以及“它好不好”。當我們分開這兩個問題，在閱讀中代入時代背景，就能夠更多維地理解一本書。
魏小河的真誠在他寫的後記裡也能看到。從家鄉小鎮到城市，他的生活經歷和許多經歷城市化的年輕人類似，比較特別的是，讓他找到療愈感的，是閱讀。他說“讀書並不偉大，偉大的是書”。
總之，如果你需要一本可以引導你進入文學世界，並且有足夠資訊量的書，這本《不止讀書》是非常好的選擇。
05
《故事便利店》
駱以軍 著
理想國｜河南文藝出版社，2021-12
記得很久之前聽說過一句話：如果一本書，讓你讀完了有創作的衝動，那這本書就是一本好書。
作家駱以軍的這本《故事便利店》，是一本非常特別的“閱讀札記”。和前面幾本書不一樣的是，在這本書裡，駱以軍自己以一個作家的身份來講述經典作品裡的故事怎樣與我們的生活發生聯絡。
在書中，不僅有雷蒙德·卡佛、波拉尼奧、愛麗絲·門羅、大江健三郎、夏目漱石這樣的作家，還有斯皮爾伯格、巖井俊二、侯孝賢等導演的電影作品，當然，更重要的主角是作者自己的生活。
四十個不同的故事之中，我們能夠看到駱以軍自己作為創作者，是如何在生活中尋找靈感，在自己看過的藝術作品中找到與自己經驗的關聯，並把它們變成屬於自己的生命體驗。
駱以軍說，這些故事組成了一個“故事便利店”。便利店的確是親民的，它就像你的鄰居，24小時溫馨地亮著燈火，你隨時可以進去尋找必需品。
雖然它是關於創作的，但它並非工具書。可以說，這本書最寶貴的地方，是它散發著的獨特的屬於創作者的純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