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清的犧牲,是中國革命事業的莫大損失!朱德總司令曾無比惋惜地說過這樣一句話。
即使是在名將如雲的紅四方面軍中,孫玉清也絕對是一員排得上號的驍將。這位犧牲時只有28歲的紅軍軍長,在紅四方面軍的漫漫征程中,立下過無數功勳。
孫玉清,1909年3月出生在湖北省黃安縣的一戶貧苦農民家庭。為了擺脫窮困,父母對孫玉清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成才,改變家裡的命運。
那時候,窮人家想要出頭,只要一條出路:讀書。因而,全家人省吃儉用,東貸西借,供孫玉清讀私塾。
不幸的是,由於常年的辛苦勞作加上疾病纏繞,使得孫玉清父母早亡。孫玉清只得自謀出路,去糧行當了學徒。
早在1923年冬,董必武就在黃安領導革命鬥志,熊熊的革命烈火感召了孫玉清,年紀輕輕的他便參加反霸鬥爭,後來又參加了黃麻起義。
1928年,19歲的孫玉清趁著黑夜,偷偷潛入當地惡霸羅某的莊園。羅某養著一幫護院丁壯,暗殺了好幾個農協的人,孫玉清一怒之下,懷揣著一把尖刀隻身前往討回血債。
第二天清晨,孫玉清提著兩個包裹走進農民協會,一個包著羅某的人頭,一個包著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一時間,農協威震全鄉,貧苦農民個個拍手稱讚。
當地的土豪劣紳對孫玉清恨之入骨,因為抓不到他,就放火燒了他家的住房。但是,孫玉清並沒有因此而害怕,反而更加英勇地投入了土地革命鬥爭中。
1929年,孫玉清加入了中國工農紅軍,同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參加紅軍後,孫玉清愛學習鑽研的精神沒變。部隊打河南光山,當時他是排擠炮排排長,由於平時苦鑽炮兵技術,三炮就把敵人的碉堡炸燬,得到了部隊首長的表揚肯定。
從孫玉清敢隻身闖進惡霸的宅院,為農協成員討回血債一事就可以看出,這絕對是一位渾身是膽的主。每逢作戰,孫玉清總是身先士卒、衝鋒在前,他的職位也不斷提升,由排長升任連長、營長、團長。
1932年,孫玉清升任紅三十二團團長。紅四方面軍的編制和中央紅軍有些區別,在鄂豫皖時期,能做到團長、營長的將領,開國後都是中將起步,大多數是上將。
孫玉清的提拔速度不可謂不快,而這快速提拔的背後支撐就是能力和戰功。
部隊在向川陝轉移的棗陽、新集戰鬥前夕,孫玉清一身便衣,深入敵後偵察。戰鬥發起後,他舉起大刀,率領戰士們衝向敵陣,不料被子彈擊中身負重傷,鮮血流淌。
孫玉清一把推開要抬他下火線的擔架隊員,大聲嚷道:“我的位置在前線!”
部隊進入川陝後,孫玉清率部參加了歷時4個月的反四川軍閥田頌堯三路圍攻的戰役。侯家梁一戰,32團殲滅敵人3個團,繳獲槍支700餘支,迫擊炮2門;接著又在中魁山擊潰敵人6個團的進攻。
因為戰功卓著,總部特授予32團“以一勝百”獎旗一面,孫玉清也榮膺“戰將”美名。
紅四方面軍在木門鎮召開會議,總結反“圍剿”經驗,並將部隊擴編為4個軍,孫玉清升任紅三十軍第九十一師師長。次年,他因功升任紅三十一軍軍長;毛兒蓋會議後,調任紅九軍軍長。
1936年10月下旬,剛剛走完長征的紅九軍,來不及休整,便踏上了西征之路。
11月15日,西路軍兵分三路從甘肅景泰向河西走廊進發,紅九軍為一路,經乾柴窪、橫樑山直取古浪。
駐防古浪城的馬家軍約1400餘人,紅9軍的兵力約6500人。打了沒多久,敵人便棄城而逃,紅九軍輕鬆拿下了河西走廊的東出口古浪縣城。
打下古浪縣城容易,但要守住卻有些艱難。古浪縣城地處河谷地帶,本就無險可依,再加上九年前的一場8級地震,使得城牆、房屋全部倒塌,到如今,依舊是一片頹塌。
從青海趕來支援的馬元海部緊追不捨,一直尾追紅九軍,雙方在古浪縣城展開激戰。
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的瘋狂圍攻,孤立無援的紅九軍苦戰數晝夜,最後成功突圍。但是,此戰令紅九軍元氣大傷。
古浪一役,紅九軍傷亡超過三分之一,參謀長陳伯稚、25師師長王海清、27師政委易漢文壯烈犧牲。
退出古浪後,紅九軍在紅三十一軍的接應下,撤到永昌地區與大部隊會合。為何要讓紅九軍攻佔古浪呢?原因很簡單,古浪是河西走廊的東出口,攻佔這裡,西路軍在戰略上便有了迴旋的餘地。
古浪戰鬥失利,給整個戰局帶來了十分不利的影響。不過,這場失利,根本原因是敵強我弱,並非指揮失誤。但是,在總政委陳昌浩的堅持下,紅九軍軍長孫玉清、政委陳海松、政治部主任曾日三被撤職。
紅九軍軍長、政委由王樹聲兼任,徐太先任政治部主任。
1937年3月11日夜,西路軍由南柳溝突圍,紅九軍殿後掩護部隊撤離。激戰中,原軍長孫玉清不幸中彈負傷,原政委陳海松壯烈犧牲。
14日,西路軍在石窩召開會議,決定分散突圍,孫玉清和王樹聲、李聚奎等人領導右支隊沿著祁連山向西北遊擊。
敵人的搜捕隊伍一波接著一波,在山中堅持遊擊了半個月後,右支隊被完全衝散,孫玉清身邊沒有了任何人,只剩下傷病加身的自己。
一日清晨,肅州區保安團在觀山口搜查時,發現並俘獲了孫玉清。
此時的孫玉清身穿灰色棉製服,棉褲半截子都磨光了,腳上沒有穿鞋子,而是用一塊破氈子包著,用繩子綁著,人已經走不動路了。
馬家軍從孫玉清身上搜出了一把盒子槍、75發子彈、一把匕首、一塊懷錶、一個指南針、一支鋼筆、一個筆記本,還有一個裝著一碗炒麵和少許鹽巴的小布袋。
敵人從孫玉清的氣度、穿戴和隨身物件上分析,認為他應該是一個大官,便七嘴八舌地詢問他叫什麼名字,擔任什麼職務?
孫玉清一口湖北音,說自己叫陳澤功,當過教導連連長。敵人追問了好幾遍,可孫玉清一口說定自己就是當過連長,不是什麼紅軍的大官。
馬家軍民團無奈,便不再詢問,從當地老百姓處要來一頭毛驢讓孫玉清騎,並派人將他押回了民團團部。
孫玉清和民團團丁一起住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孫玉清和團丁馬希軒住在一起。
雖然在生活上受到了虐待,常常吃著剩飯,但由於性情樂觀,為人隨和,說說笑笑,很是平易近人,和團丁們關係搞得很好。馬希軒給他買菸,民團炊事員段舉先經常偷偷給他送飯吃。
孫玉清的腳傷慢慢恢復了,他給團丁們講紅軍戰鬥的故事,講共產黨對老百姓的好處,晚上還給他們教唱紅軍歌曲。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孫玉清很有可能逃離魔窟,重回組織的懷抱。
不久後,孫玉清被送到了酒泉馬家軍298旅旅部,該旅旅長馬步康是馬步芳的堂兄。馬步康親自審問了孫玉清,可孫玉清依舊淡然面對,什麼也不說,敵人毫無所獲。
於是,敵人將孫玉清押到火神廟和其他紅軍俘虜關在了一起。一名年輕的紅軍俘虜見到軍長,一時沒有忘記了其他,不禁站起來尊敬地喊了一聲:“孫軍長!”
這一喊,暴露了孫玉清的真實職務身份,押送孫玉清的敵人立刻將他帶回旅部,報告給了馬步康。
眼見已經暴露,孫玉清索性不再隱瞞,大方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得知訊息的馬步芳,當即指示馬步康:妥善照顧孫玉清,並將人交給馬忠義帶回西寧。
從酒泉到西寧,敵人倒沒有過分的為難孫玉清,反而比較照顧。這並不能說明敵人有多麼仁慈,而是有著其他的企圖罷了。
5月17日,孫玉清被押送到了西寧,馬步芳在青海省政府二堂東廳以座談方式審訊孫玉清。
孫玉清走進大廳,坐在上方沙發上的馬步芳立刻將兩道目光直直盯在年輕的紅軍軍長身上。面容清癯的孫玉清瞄了對方一眼,在左下方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冷靜地觀察著馬步芳。
“你是孫軍長,年紀輕,有多大?”馬步芳開口問道。
“28歲。”孫玉清回答得很簡單,聲音很平靜。
“你為什麼參加紅軍?”
“19歲那年在湖南參加,家裡很窮,自小勞動。參加紅軍後在湖北、河南一帶作戰,逐級提升上來。”孫玉清緩慢而有力的回答。
“你在四川北部、青海南部作過戰?”
“記不清楚,那一帶許多都是游擊戰。”
“河西總記得清楚吧?”孫玉清沉默不語,沒有回答。馬步芳繼續問道:“你怎麼被我們俘虜過來了?”
“彈盡糧絕,身陷險境。”
“有子彈,你還要幹?”
“是的!一個紅軍上戰場離不開槍,幹是紅軍的軍紀。”
馬步芳又連著問了好幾個關於河西之戰的問題,孫玉清依舊不急不緩的回答,沒有掩飾沒有悲喜,就那麼平平淡淡的說著。
“你是軍長,我也是軍長,今天你被俘,還有什麼話可說?”
“我乾的是正義的事業,有話說不盡,自有後來人。”
一句話懟得馬步芳一時不知道再問些什麼,他狠狠地在地毯上搓了幾下腳。大廳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一時間屏息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馬步芳才開口問道:“家裡有什麼人?不想念嗎?”
“離家已久,從來不通訊。我本是窮人,管什麼家!”
馬步芳再次無話可說了!或許,在他想來,與已成為階下囚的孫玉清見面,無論如何自己也會佔據上風的。然而,他錯了!
從酒泉到西寧,馬家軍士兵一路上對孫玉清很客氣照顧;馬步芳審訊孫玉清採用這種異乎尋常的座談方式,原因就是馬步芳想招降孫玉清。
不僅如此,馬步芳在見孫玉清前已經安排人預備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作為軟化誘降孫玉清的手段之一。不過,這些都是徒勞罷了。
眼見招降一事沒有了可能,馬步芳不再裝,也不再審訊了,而是下令開飯。
馬步芳坐在上首,孫玉清坐在對面,馬步芳的心腹幕僚就坐在兩旁。席間,孫玉清雙眉緊鎖,冷眼旁觀,既不舉筷子,也不言語,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孫玉清被關押在西寧東關馬忠義的臨時寓所,他只能在院子內外走動,離開較遠時就被制止。馬忠義有時也“邀請”孫玉清去街上溜達,但都會和孫玉清同坐一輛車。
看來,馬步芳並沒有死心。
馬步芳還親自“陪同”孫玉清,到南門外看望在那裡被強迫勞動的被俘紅軍,又“請”孫玉清到被俘紅軍編成的“補充團”講話。
看到自己的戰友和部下,孫玉清激昂地對他們說:“同志們,西路軍雖然失敗了,紅軍仍然存在,紅軍是殺不完的!黨中央在陝北建立了根據地,陝北的紅軍壯大了!”
馬步芳的“勸降”計劃一次又一次破產,只好向蔣介石如實上報。蔣介石很快就下達了“處以極刑”的命令。
孫玉清被捆綁在刑場的柱子上,面對敵人的屠刀,他昂首屹立,毫不畏懼!
從鄂豫皖走來,倒在了青海高原。這個被讚譽為紅四方面軍“戰將”的軍長,遇難時年僅28歲。
孫玉清是被敵人俘虜的西路軍最高將領,但他的表現卻讓人無比敬佩。無論敵人施展何種勸降之計,亦或是是屠刀相向,他都是坦然面對,淡然處之。
孫玉清的第一任妻子叫嶽蘭芳,四川南江人。1933年參加紅軍,走過雪山、草地,西征時在婦女獨立團三連一排任排長。
西路軍失敗後,在祁連山中因彈盡糧絕被俘。她和另一名女紅軍被馬元海要去當了丫鬟,去了貴德。後來,嶽蘭芳和馬元海公館的長工結了婚,紮根在了貴德,以務農為生。1983年去世。
孫玉清的第二任妻子叫陳淑娥,在紅四方面前進劇團工作。古浪戰役後,陳淑娥不幸被敵人俘虜,此時的她已經懷上了孫玉清的骨血。
陳淑娥最後一次見丈夫孫玉清,是在孫玉清被俘送到西寧後,馬家軍為了彰顯“戰績”,曾讓孫玉清站在高臺上,面對人群。
在被驅趕著的人群中,陳淑娥遠遠望著孫玉清,心如刀絞。遠遠地望著,就是最後的永別。
為了肚子裡的孩子,陳淑娥忍辱負重。為了讓孩子順利出生,經好心人周旋,馬步芳參謀處的參謀牟文斌把她從“新劇團”接到家裡分娩,生下了一個男孩。牟參謀收留了她們母子。
可好景不長,孩子還未滿月,陳淑娥又被馬步芳要回到“新劇團”。馬元海點名要她當小老婆,為了孩子她只得委曲求全。
狡猾的馬元海將孩子送到貴德的劉副官家中,並威脅陳淑娥:“只要你安心待在這兒,孩子就不會有問題,如果再跑,就別怪我無情!”
沒有父母的疼愛,孩子的童年可想而知,六七歲了還穿不上褲子。
陳淑娥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孩子的下落,可只能遠遠的看一眼,卻無法相見。她想盡一點做母親的責任,託人給沒有過冬棉衣的孩子做了一件新衣裳。
新衣服引起了周圍人的注目,訊息傳到馬元海那裡。馬元海大怒,他下令把幫陳淑娥送衣服的人抓了起來,差點沒打死。
就這樣悽風苦雨地過了10年,馬元海將陳淑娥趕出了家門。她流落到了蘭州,給別人當女傭,做針線活。
新中國成立了,陳淑娥回到了四川老家。土改為窮人帶來了快樂,也令她更加思念兒子。於是,陳淑娥再次離開老家,長途跋涉來到了蘭州。
當陳淑娥來到蘭州,經過一番打聽後,才知道孩子早在1950年初就參了軍,次年就去了朝鮮戰場。1937年出生的孩子,參軍時還不滿13週歲,不過自幼雖然吃了很多苦,可他的身體十分壯實。
為了等著見孩子,陳淑娥在蘭州呆了下來。
1955年,孩子回青海探望養父母。貴德的流落紅軍告訴他,他的親媽正在蘭州呢,讓他趕快去找。
望著身穿解放軍軍裝的青年軍人,陳淑娥渾身顫抖著、哽咽著:“兒子。。。兒子,我的兒子!”
那一刻,多少年的忍辱負重,多少年的含辛茹苦,都被淚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父親是令人敬仰的紅軍戰將,是為革命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兒子還未成年,就從軍踏上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征程。父子兩人從未見過一面,卻也血脈精神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