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曾幾何時,莊周在夢中化作一隻蝴蝶。那一刻,他感覺到無以言表的喜悅,自在地飛舞,盡情地享受。那一刻,他就是一隻蝴蝶,完全不知道莊周是誰。忽然醒來,卻發現自己是莊周,不是蝴蝶。為此莊周深感迷茫,究竟是我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我?誰又在誰的夢中?但最後都沒有想通,只明白了,我是莊也好,我是蝶也好,二必然是有所分別的。道化萬千,萬物永珍的分別就是道之物化。
隨記
鍾叔應在《念樓學短》中的譯文:
莊子晚上做夢,夢中自己成了一隻蝴蝶,在空中翩翩飛舞.十分自由快樂,一點也沒想到莊周是誰。霎時夢醒,卻還是原來的莊周,手是手,腳是腳,伸直了躺在床上。
莊子於是乎想道:我是誰呢?是我夢中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中成了莊周呢?這兩種情況,難道不是同樣都有可能發生的麼?
我剛才感到很快樂,是因為我成了蝴蝶,能夠在空中自由地飛用。這是兩腳落地的莊周從未體驗過,也根本不可能體驗到的。
蝴蝶和莊周是不同的“物”,感受才會不同。但“物”不可能水存,一黨也好,一生也好,總會要變化,要消亡。“物”如果“化”去了,感覺和意識等等一切還能不變嗎?
鍾叔應說,“稱死亡曰物化,自莊子始。”
“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無論周也好,蝶也好,二者必然有分別的。但這不過是世間萬物永珍的一種,萬物永珍的分別就是道之物化,道化萬千。
道分也,物成也,物成也,道毀也。
有分,物化。
由分引出物化,也就是說分是物化的關鍵。體悟物化,是體悟道化萬物,道演萬物,是體道。體會到為何分,分的過程;而逆反這個過程才能真正體會到為何齊。齊物論一篇是以分作結的,很神奇吧。
“一受其成形”即為“物化”。
物源於道,亦終於道。
物為道之一形。
“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與“使其自己也,鹹其自取”,一意各表。
物化的核心是分,分是獨特化、差異化,是“使其自己也”。
我們所處的真實世界就是一個多樣的世界、分的世界。
“分”與“齊”是兩個方向,“有”與“無”與之有對應。“有”是物化,有形有實,可知可感。“無”是道化,無形無實,無知無感。
莊子如何看待萬事永珍的,莊子的用詞是分。分是有區別的,不平不齊。表是分,根是齊。莊子還有一個詞是自。分是從源來看,而自就是從自己自身來看。
楊立華說,“醒來以後,驚覺自己還是莊周。與夢為蝴蝶時不同,此時的莊周,是知道‘昔者’的蝴蝶之夢的。然而,這裡的‘知’是值得懷疑的,因為無法證明自己此刻不在夢中。既然無法確證醒來後的莊周不在夢中,則無法確證此時的莊周不是蝴蝶所夢。”
那薇說,“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在形而上學統治的現代,作為理性動物的人,已然從地球上把自己的根割斷,並且努力地、奮勇地讓自己成為無根基的主體。他的哲學試圖引導人們從這種觀念中跳出來。”
那薇說,“從主體與客體相互對立的思維模式中脫離出來,跳回到人與天地萬物的共屬一體之中,即跳回到人生於斯,長於斯的天空下、大地上。”
莊子《寓言》篇說,“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
莊子《寓言》篇說,“天均者天倪也。”
鄭開說,“莊子中的‘化’是指宇宙萬物的真實流程。”
鄭開說,“物處於不斷地流變轉化的過程之中,這個過程稱之為‘化’。”
鄭開說,“我們生生不息的生活狀態稱為‘化’,生命起始終結的整體過程也稱為‘化’。與此同時,生命生生不息所形成的軌跡,所謂“萬物之途”也稱為‘化’。”
鄭開說,“‘物’的的世界是一個婉轉流變的過程是萬化之途無限展開的過程。莊子選擇從比較大的視界理解具體的物和整個世界的關係,理解人的生命和宇宙間一切生命的關係,這是具有一定意義的。”
鄭開說,“莊子的‘化’不太容易與西方的語詞相對應,因為它講述的不是片段,而是整體的過程,即使是區域性,也是和萬化遷流的整體過程須史不可分離的。從個體的生命狀態看,‘化’講的是從生到死到整體;從宏闊的字宙圖景看,‘化’講的則是終始,是無限綿延的迴圈不已的過程。”
鄭開說,“很多哲學家認為‘化’是介於生和死之間的。”
這其實是一句廢話,所有的實在都處於生與滅之間,因為所有實在都是有限的。
兼濟道物。
孟子說,“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
道不是一種不存在的想象與虛構的內容。它是真實的存在,但它是虛無的無限的。如果非要分唯物唯心,我認為是唯物的。因為它是被定義在客觀存在,只是一種最為特殊的存在。無是它被人用來形容的特點屬性,不是說它不存在。
天道不是精神或價值觀念,物為道之形。
莊子《知北遊》篇說,“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
鄭開說,“‘道’與其所派生的物是沒有界、沒有隔膜的。我們用‘派生’這個詞就是提示大家,‘道’與物本來就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的。”
齊是看到變化,看到不常,亦看到常。
如果逍遙遊是解放思想,那麼齊物論就是實事求是。
解放思想,就是開放。開放了才能有機會看到以無限角度看到的“實事求是”。
大家都說逍遙遊是追求精神自由之類的。但我覺得更偏重的是開放心靈,解放思想。
大家說齊物論是消除差異之類的。但我覺得是以無限的眼光看清世界的異與同,沒有要消除誰,是一個高緯度看待世界的方式,是高緯度下的“實事求是”。
有人說莊子不大把人放在心上,好像有點對,更有人說莊子是太把萬物放在心上了,好像也對。我折中一下,人其實是萬物的一種。莊子是把萬物放心上,也把人放心上的。只是他放心上的方式跟一般人有所區別而已。他是以無限之心放萬物,包括人。
有時候看一些寫的莊子文章,說什麼自由之類的。但行文流露出來的那種以人為中心的狂妄自大暴露無遺。那甚至都不是以人為中心了,那都以自己為天地的中心了。是那種完全忘記生命有限的這一事實,真把自己當成了無限。
在齊物論中,若以人的視野去看待,一切解釋都極為牽強。很多以人的視野進行的解釋都淪為了笑話。
以無限的視野去看齊物論,莊子在齊物論不過是實事求是的客觀而已。以人的視野難以看到。
內篇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到生命的有限、生命的死亡,那是要提醒我們要記起生命的有限性。這是莊子的很有特色的地方。
人生如夢是因為生命是有限的,而且只有一次。
思考生命為何有限能得到一切的因一切的果。
齊物的關鍵不在於心,在於實事求是,以宇宙的視野去實事求是,還原因心的狹隘造成的偏差。
鄧公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用於形容齊物論,我認為是極為貼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