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節,又是一年團圓日。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 是否這古老的對語早就喻示著人生的不可能圓滿?
古往今來,寫月的詩人無數,更可巧的是,這無數的寫月的詩人都不約而同地將滿腔思親懷人之情寄託於這一輪明月當中。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是思親之月,“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是懷人之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是相思之月,“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這是念友之月;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這是期盼之月,“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這是感傷之月……
天上月以詩人為媒介,與人間月結上了塵緣。天上月卻又始終超脫於人間月之外,冷冷的觀照著世人的悲歡離合。
於是張若虛頓悟“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於是李白感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話又說回來,雖說“共看明月皆如此”,但月之魅力卻又在於,不同的人看月有不同的感受。
李白月下獨酌時“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是寂寞的也是放曠的,柳永醉臥長亭時“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是憂傷的也是惆悵的,納蘭性德夢中驚醒時“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照郎歸”是纏綿的也是深情的,
蘇軾中秋醉吟時“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思念的也是祝福的,歐陽修追憶往昔時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是甜蜜的也是期待的,李商隱悵惘傷懷的“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是渺遠的也是空靈的……
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期看月也有不同的感受。如唐代大詩人李白,一生與月結緣,生與月相關,死與月相結,他那數量可觀的寫月詩中更是以無限深情嚮往、謳歌著月亮。
李白少年時期看月,“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那樣天真無邪;仗劍遠遊時嘆月“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怎堪遊子相思;
青年時候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可見率性純真,“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妙言純乎天籟;壯年時期訴月“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更是豪情放曠;
老年時期感月“月出峨眉照滄海,與人萬里長相隨”“一振高名滿帝都,歸時還弄峨眉月”,依然一往情深……一生情懷盡付明月。
這文人墨客筆下說不盡訴不完的月也陪伴著我的成長。
猶記,小時候的月是伴著“月光光照地堂”的兒歌迴旋在兒時的記憶裡的,那時的月是孩提時熱鬧歡聚時光最好的見證,我們在月下捉迷藏,玩遊戲,唱兒歌,聽故事……
少女時候看月覺得“星點點,月團團”“花不盡,月無窮”,是倚在高大繁茂的玉蘭花樹下的遙遙懷想,是躺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和心上人月下談天的雅情逸緻,是對不可知未來的美好期願和執著追求,——
還有那相思時節的惆悵寂寥,怎敵一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那般欲說還休!……
而今萬水千山走遍,再看那月,卻是“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的無盡感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的深深遺憾,“惟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的自我寬慰。因為經歷過世事滄桑的心,已然能夠深深懂得時空的蒼茫無限和人生的短暫渺小。
其實,無論是思親還是懷人,無論是咫尺還是天涯,無論是流浪在外的遊子,還是羈旅他鄉的過客,只要你心中思念的人仍在這個塵世上安好,那麼縱使不能常相聚,這思念也仍是美好。
只是人生有限,宇宙永恆。人間世事無常,註定要歷經生老病死。而這恰恰就是我們最怕的,而又是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
正如蘇軾在《江城子》裡沉痛道出的“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那山遙水闊世事兩茫中,對亡妻的深摯懷念感人至深;
又如李清照經歷國亡家破夫死後所作的《偶成》“十五年前花月底,相從曾賦賞花詩。今看花月渾相似,安得情懷似往時。”
撫今憶昔,時間能淡化一切傷痕,卻終是淡化不了她對丈夫那份至死不渝的愛,和隨時光陡長的深切無望的懷念。
在卷帙浩繁的詩林文海中,無論是“頭白鴛鴦失伴飛”之傷,還是“子欲養而親不待”之痛,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之悲,無不借月得以遣懷。那輪清淺瑩白的月撫慰著每一顆流淚思念的心。
你看那:湛湛夜空,清澈無塵,秋涼如水,月色清朗,曠野靜謐,遠處深黛色山脈起伏,輪廓柔和,清淡婉約,該是天上人間的界線吧?彷彿順著月光走,越過那一座峰巒,就可以和心中苦苦思念的人兒重逢。
千里懷人月在峰。
感謝天上有月,讓凡間輾轉辛苦奔波勞碌的人們那無處安放的思念有個妥帖放置的地方;
感謝人間有月,使那無望的絕望的深重的思念在月色的過濾下變得輕盈熨貼,長久乃至永恆。
天上一輪清清午夜月,凡間萬千朗朗心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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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嗨,你好啊。我是雲水琴馨,
出走半生,仍是少年的寫作者。
很高興能在這茫茫人海中遇到你。
清清雲水間,淺淺琴馨裡。
與你共讀好書,與你靈魂共舞。
浮華塵世,願我的文章有溫暖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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